15.反悔

　　当江以林被舆论铺天盖地袭来的时候，许万琼正腻在自己的小幸福里。

　　她终究还是和罗毅在一起了，即使江以林那么严厉地警告并制止她，即使她身边的朋友也都明说暗示地劝她，即使她和罗毅在一起之后各路人用各路眼光看她，她也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江以林最初并不知道，许万琼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以往总是她们俩一起吃饭，但是后来慢慢地，许万琼就跟江以林说不和她一起吃了。江以林最初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啊？那你和谁吃？”“就和我们班的同学一起吃了，我们两个班的下课时间总是不一样，等来等去的，怪麻烦的。”江以林也没说什么：“好的。”直到有一天，江以林在食堂看到了许万琼和罗毅，看到了俩人正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她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啪得一下把筷子拍在盘子上，噌得一下站起来，“你干嘛呀以林，怎么了？”旁边的丁璇被吓了一跳。“没事。”江以林站着看了一会，又坐下闷头吃饭了。

　　江以林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当然主要原因是许万琼和罗毅那种人在一起了，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江以林觉得许万琼因为爱情，因为男生，把自己扔下了。

　　世界上的关系，一对一稳固的实在太少，哪一样不都是在没有更好的关系的冲击下才相对稳固的呢，一旦有了更吸引人的关系，原本的关系当然就松了、散了、断了，自然而然。江以林也明白了。

　　从那之后，许万琼和江以林的来往就少了很多，生活里差不多就被学习和罗毅填满了。罗毅这个人很霸道，决不允许许万琼和别的男生来往，甚至也不许她和女生朋友来往过密，他把许万琼紧紧地圈在自己身边，只让她围着他转，带她出入各种乱七八糟的圈子，认识各路来路不明的人物。许万琼胆子非常小，这种事以往想都不敢想，但是跟着罗毅，她也都不怕了。

　　罗毅有一点好，就是对许万琼还是认真爱护的。这种爱护让许万琼初初绽放的心得到了很好的照应和呵护，她沉浸在这种爱情里，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但是在旁人看来，许万琼和罗毅在一起了，就意味着她和罗毅变成了一路人，一样不堪，一样让人看不起。

　　许万琼对此并不是毫不知情。她也察觉到了朋友们对她变得微妙而疏离，她也能感受到别人看她和罗毅的眼神，也知道背后众人在窃窃议论，甚至她自己也是知道罗毅这个人的人品，但是，她觉得的是，罗毅对别人是一回事，对她是另一回事，而她看重的只是后者。

　　但是，年轻的女孩子永远都不会懂得的一件事就是：爱情永远和别的东西分不开。一个人不是只要爱你就可以，别的方面不好，人品不好，爱你也不会爱得久，爱得好。而人们所一直称颂的“爱情是最纯粹的”，往往是来自书本，来自诗词，来自传颂，来自希冀，真正经历过爱情的，体会过的，会告诉你：爱情是最复杂的，最勾心斗角的，最你强我弱的，最冷漠的。爱情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也从来不是单独的一方面的事情，它永远是一个媒介，串联着各路复杂的人、各种复杂的事，而在这个密密麻麻的网格里，你不可能独善其身，更做不到全身而退。

　　只是当时的许万琼，并不知道。

　　而江以林，在经历了那样一场风波之后，性格变得更外向了，也更无所顾忌了。在大部分女生还都处在和男生讲话会脸红的阶段，江以林已经开始和各种男生玩了，说笑打闹，不分彼此，友达之上，但绝不谈恋爱。后来江以林有回忆过自己那段时间，她做的解释是：纵容，和发泄。

　　那个时候的麦阔，深深地被江以林吸引着，但却只能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任由她和班里各种男生瞎闹，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性格太温和，不善言辞，更不会争抢，也没资格拥有，就每天看着，看到生气了就不看了。

　　江以林并不想动真感情，和谁都不想。她一直都知道麦阔对自己的想法，但为了打消麦阔的念头，他认了麦阔做哥哥。起初，麦阔是答应了的，他觉得至少这也是感情拉近了，或许还可以再由此更进一步。可是后来，当麦阔慢慢发觉了这其实只是江以林拒绝自己的一种方式的时候，加之他每天看着江以林和别的男生们打打闹闹、暧昧不清的时候，他觉得他受够了。

　　元旦前夕，麦阔跟范力杰说他要转学。

　　范力杰按流程，问了麦阔为什么，麦阔说因为学校离家太远，想要转到离家更近的西泽中学。范力杰没说什么，就让麦阔把家长叫过来，谈一下，签个字，办一下手续就可以了。

　　那天下午，麦阔的妈妈来了。她径直去了办公室，和范力杰聊麦阔在这里一学期的表现以及办理转学的相关手续和问题，麦阔在教室上课。课间的时候，江以林去办公室找范力杰拿数学卷子，看到了麦阔的妈妈，也听到了他们聊天的内容，虽然总共听了也没几句，但江以林还是听明白了。她赶紧跑到教室，找到麦阔，拉着他到门口走廊上，“你要转学了吗？”麦阔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听见了，你妈妈在办公室。”江以林说。“喔。是要转学了，这里离我家太远了，我每次来学校太不方便了，我妈就说让我去西泽，会近一点。”麦阔看着江以林，很温和地和她解释着。江以林沉默着。

　　“可不可以不走？”江以林突然说。麦阔愣了一下，他以为江以林根本不会在意他走不走的，因为他知道，江以林根本不喜欢他，即使他为江以林做了那么多，江以林也仍然没有对他有一点点的不一样，他并没有怪江以林，他只是觉得灰心。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看到江以林和别的男生们过于亲密的样子。麦阔顿了顿，说：“还是要走。我妈估计和班主任聊完了就会来喊我了，办手续也很快，办完了就来收拾东西走了。”江以林突然哭了，“你能不能不走，我不想让你走……”边说边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落。麦阔突然之间不知所措，“别哭，怎么哭了以林，你别哭……”边说边要回教室拿纸巾，江以林一把拉住了麦阔，满眼满脸的泪，就直直地看着麦阔，麦阔轻轻地用袖子帮江以林擦掉了脸上的眼泪，然后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上课了，江以林还在想着这件事，突然，范力杰带着麦阔的妈妈过来了，“陈老师，不好意思，叫一下麦阔。”范力杰站在门口跟地理老师说。麦阔抬头看到了班主任和妈妈，就出去了，江以林看着麦阔，目光一路跟到门口。麦阔其实能感觉到江以林在看自己，但他没有转头。

　　看着麦阔走远了，江以林丧气了。

　　江以林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强烈地挽留麦阔。她不喜欢麦阔，她自己心知肚明，她不会和他谈恋爱，她也清清楚楚。但是当麦阔要走的时候，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不舍得，这种不舍是极其强烈的，她想要牢牢攥着麦阔，她突然就哭了，她不知所措。她想，或许她对麦阔是有了依赖。

　　麦阔不言不语，每天就默默地给她牛奶，去看她跳舞，给她外套和暖水袋，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在她睡不着觉的时候陪她聊一整夜，在舆论四起的时候跟她说“我相信你”；给她带一本又一本小说，和她讨论里面的故事和人物，攒着笑话讲给她听，看她笑，自己也笑；翻墙出去给江以林买包子和蛋挞，就算被逮到了也嘻嘻一笑，让江以林不用担心。江以林从来不用怕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会让麦阔生气，因为麦阔从来不会生她的气，麦阔永远包容她，宠爱她。麦阔和齐非，不一样。她觉得麦阔永远都不会离开她，麦阔会永远这样照顾她，所以当听到麦阔要走的时候，她突然慌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要走了。我没有好好珍惜他，但是我也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了。那就随他去吧，再不舍得也要割舍。”江以林擦了擦眼泪，就抬头听课了。

　　最后一节课下课前，麦阔回来了。江以林看到麦阔，就又忍不住难受起来。好不容易撑到了下课，江以林坐在座位上咕咚咕咚喝着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麦阔的离开。

　　“麦阔应该要收拾东西了吧？会不会过来跟我告别？我该和他说什么？怎么和他说再见？”江以林脑子里一团糟。

　　“我不走了。”江以林听到一个声音，她转过头去，看到麦阔坐在座位上，隔着几排桌子跟她说。“你说什么？”江以林又问了一遍。“我不走了。”麦阔看着江以林，字字郑重地说。

　　江以林转过头，哇得一声就哭了，双手捂着脸支在桌子上就哭了起来。麦阔走了过来，站在江以林身边，把江以林轻轻地抱在了自己怀里。

　　麦阔也哭了，不是因为自己出尔反尔被妈妈和范力杰训斥了一顿，而只是觉得心疼江以林，到他真的要离开的时候，到他看到江以林因为舍不得他而哭的时候，他发誓他这辈子都不要再离开江以林了。他居然还有一种“沉冤得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这一刻终于被江以林发现了、认可了，他之前觉得委屈，觉得不甘，甚至替自己不公，这一刻全都没有了。他只想陪在江以林身边，一直照顾她，呵护她，不论以什么身份，不论将来他在哪里，他都要一辈子陪着江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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