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错付
月31日，是北泽中学元旦晚会的日子。那天下午三四节课和晚上的自习都取消，下午自由活动，晚上组织学生一起看晚会。江以林早早地化好了妆，换上了演出服，披着外套坐在礼堂的候演室，一遍一遍地彩排、过场，麦阔则买好了晚饭，带过来和江以林一起吃，江以林为了不把自己的口红蹭掉，就撅着嘴巴小心翼翼地拿着勺子往嘴里送，麦阔就笑她。不小心还是蹭到了嘴上，麦阔就一脸宠溺地笑着用手帮她抹掉。“麦阔可真是暖男啊！”一起练舞的女生们在旁边看着羡慕不已，江以林就冲着麦阔嘻嘻一笑，低头接着吃。
要上场了，外面下起了大雪。江以林突然紧张了起来，麦阔拍着她的肩膀：“别怕，你们已经排练那么久了，我每次看都觉得特别好。而且，你一紧张，大家就都紧张了，你应该表现得轻松一些，也好给大家打打气。不用紧张，你只管好好跳，我在下面给你加油”说着又搓了搓江以林的头：“跳完之后我在后台等你。”
就这样，江以林和一众女生们上台了，舞台灯黄黄暖暖地打在她们脸上，窗外的雪洋洋洒洒地落在地面，外面的世界是肃穆的、庄严的、缄默冰冷的，里面的世界则是洋溢的、温暖的、欣欣向荣的。麦阔在下面举着自己画的蹩脚却又可爱的牌子，写着“江以林，你天下第一最最棒！”，江以林看到了居然觉得这个男生有点可爱。
当有一首音乐是为你而起，当有一人是为你而来，当有万千目光是为你而聚，当所有灯光都为你而亮，虽然只有短短的八分钟，但江以林觉得，这八分钟是所有人为她组成的。她觉得这八分钟，美轮美奂。
很顺利地，表演完成，江以林站在中间，和另外十个女生一起谢幕，她看到了站在前排侧边的范力杰，在很用力地鼓着掌。范力杰本应该坐在后排的，班主任都是和自己班的学生坐在一起，前排是领导席，但是范力杰为了看他们表演，挤到了前面，站在侧边，歪着头看完了整个节目。
她跟他说：“谢谢。”很小声，用嘴型。范力杰很痞地回了一笑。
回到后台，麦阔已经在等江以林了，手里捧着一捧粉玫瑰和百合，特别干净、纯美。江以林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麦阔，“压到花了，压坏了！”麦阔边笑边说江以林，“我不管！”江以林紧紧地贴在麦阔怀里。
那晚他们俩去了操场，谁都无心看接下来的晚会。外面的雪已经下了很厚的一层，没过了脚踝。推开操场大门，空无一人，只看到白茫茫一大片的积雪，放眼望去，了无痕迹。雪面被月光映得反着紫蓝色的光，一闪一闪，晶晶亮亮。雪还在下着，麦阔伸出手，江以林握上，两个人就走在雪里，在偌大的操场上，在茫茫一片积雪里，踩下了歪歪扭扭的脚印，小小的，两对，四行。
在那样的情景下，在那个年代里，那两双脚印就好似最郑重的承诺了。那些落在衣领里面的雪，丝丝地融掉，落在睫毛上的，被眼睛轻轻眨掉，落在发间的，被他温柔地拿掉，而落在心上的，则是两个人此生铭记的最浪漫的记忆。
麦阔很深情地吻了江以林，江以林也很深情地回应了他。他们是雪地里的猫，在月光下，在飞雪里，缠绵地温暖着彼此，久久不息。
那一天，变成了他们的纪念日。
这是江以林和齐非分手之后的第一段恋爱，也是一个和齐非完全相反的人。齐非是小心眼的、多疑的、舍我其谁的，麦阔则是温和的、包容的、默默无闻的。他们各有各的魅力，也都用各自的方式守护着江以林。和齐非在一起的时候，江以林能感觉得到心跳，感觉得到年轻，也感觉着撕心裂肺的拉扯和瞬间苍老的疲惫，而和麦阔在一起，江以林只觉得温暖，这种温暖是细水长流的，是缓缓的，是丝丝入骨的。麦阔从来不会和江以林吵架，江以林说什么他都依，江以林被麦阔完完全全地包裹着，呵护着，她怎么闹麦阔都没脾气。
就这样，原本形影不离的江以林和许万琼，各自有了各自的男朋友。他们偶尔会在路上或者食堂遇到，许万琼都一脸尴尬但又难掩幸福地跟江以林打招呼，无数个欲言又止之后，江以林也就不再想劝了，一来她知道说了也没用，二来，她想，如果罗毅对许万琼是真的好那也无可厚非了。后来，他们就可以坦坦荡荡地打招呼了，许万琼不用再觉得难为情，江以林也不再觉得眼见心烦了。只是她们俩，原本无话不说的好姐妹，现在变得都跟另外一个人分享自己的酸甜苦辣了。江以林带了苹果再也不是给许万琼了，许万琼的叛逆也再不是为了江以林了。
姐妹俩纷纷跳入青春的长河，随着各自的浪向前翻涌着，都自顾不暇，所以就显得无情无义。
很快，高二了。
“都别说话了！”突然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厉厉地响起，正七嘴八舌聊天的同学们被吓得赶紧都住了嘴。北泽中学每年都要重新分班，说话的人是江以林的新班主任，姓文。江以林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短棕发，烫着小卷，很炸，戴着眼镜，五十多岁，很矮很胖，脸很凶。
“完了”，江以林心里想。离开了范力杰那样的班主任，紧接着遇到这样的，江以林料定了自己接下来的一年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麦阔没有和江以林分在一个班，不过就在隔壁，倒也很近。许万琼和麦阔分在了一个班级，丁璇和江以林依然一个班，他们都选了文科。罗毅已经高三了。
文老师透过眼镜片用犀利的目光扫视了班里的每一个人：“我告诉你们，在我的班里，就要守我的规矩，之前你们可能有的懒散惯了，自由惯了，现在都给我收敛起来。在这里，就是学习，别给我动些歪心思，也别想玩乱七八糟的，都高二了，不是高一。”说完扶了扶眼镜，舔了一下嘴唇。
范力杰意料之中地没有教高二，依然留在高一教数学，当班主任。
“天哪，你不知道我们这个新班主任有多变态，根本就是个母夜叉！”江以林在QQ上和范力杰吐槽。“哈哈，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你快行了，你总不能一辈子教高一啊，你自己可得加把劲！”江以林一本正经地教育范力杰。“你个毛丫头还教育起我来了！你好好顾好自己吧！文老师我听说过，很厉害，你老老实实学习，别瞎搞了。”“好的。你好好教课，别再打架了哈哈哈。”江以林嘱咐范力杰，还不忘调侃他两句。范力杰停了一会儿，没回。“诶，你生气啦？”江以林追着又问了一句。“你说，六岁，差得真的大吗？”范力杰突然认真了起来。江以林当然知道他在说他和秦小艺：“其实我觉得，真的有点大。”“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读书吧。等你毕业了，我把我的事都说给你听。”“为什么要等我毕业了才能说？现在不能说吗？”“毕业了你就不在这里了。现在不能。”
凭借当时的认知水平和判断能力，江以林觉得秦小艺大范力杰六岁真的有点大，她也如实说了。可当江以林长大之后，当她看过了形形色色的爱情，当她自己也阅人无数，当她的认知和价值观一次一次被纠正、被重塑，当她更清楚地认识了这个世界、认识了爱情、认识了人的本质，当这个世界也向前翻涌，她恍惚觉得那句“真的有点大”是她说过的最错的话。
但也有人告诉她，其实范力杰心里，早有判断和决定了。
并非因她一句话。
过了没多久，江以林看到了范力杰在QQ空间发了一篇日志，题目是《无题》：
仔细想来，已是在这个地方工作的第三年了，还记得当年高中毕业时的离别！那时候，只是憧憬着自己的未来，只是向往着大学的美好生活，忽略了很多很多！人，抑或事！
还记得，三年前大学毕业的时候，看着同学一个个离开，默默地守到最后，一个人默默地、麻木地离开大学校园！告别大学的美好，告别大学的生活，告别大学的一切一切。
离开的四年后，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已经改变了很多！人，或者事！在这里，开始了自己从作为学生做事凭一腔热血到作为员工默默做事的转变，现如今，虽时常心里不平，但已经能够接受！
“你来了我信你不会走，你走了我当你没来过”，而很多事情，我们都做不到这么洒脱。聚了，散了，爱而不得，过了，罢了。
而秦小艺在下面评论道：
曾经固执的、疯狂的、可笑的、难忘的、浪漫的、永恒的，都不过是过眼的泡沫。是我错付了，是你懦弱了，但是都算了。
江以林看到之后赶紧发信息问范力杰：“你们怎么了？？？分手了吗？”范力杰没有回江以林，对于文章底下的众多评论，范力杰也一概都没有回复。
他是和秦小艺分手了，他对人说的理由是家里不同意，年龄差太大。但是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他执意要和秦小艺在一起，谁又能真的拆开他们？他爸爸所谓的断绝关系，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其实是他自己摇摆了，不是因为其他任何。
过了几个月，范力杰的QQ头像换成了他和一个女人的婚纱照。照片中他单膝跪地吻着新娘的手，新娘则一脸骄傲地扭着头。江以林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不及秦小艺好看，也不如秦小艺的气质，但一看就很年轻。江以林看到之后惊了，问范力杰怎么回事，范力杰跟她说：“我也喜欢，也合适，就结了。”江以林觉得特别莫名其妙，为什么变得这么快，明明前不久还在一起，还为秦小艺打架，明明刚和秦小艺分手没多久，怎么说结婚就结婚了啊！
后来听别人说，范力杰娶的这个女人比范力杰大四个月，在银行工作，家里很有钱。两个人相亲认识，不到两个月就结婚了。
同办公室的一位男老师这样评价范力杰：“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范力杰，耽误了人家那么多年，又转身当了个上门女婿，吃软饭的，没有骨气，始乱终弃，最不是人！”
而秦小艺，对于这一切都没有作任何回应。一周之后，秦小艺在QQ空间发了一组婚纱照，并写着：早知是你，何必兜转。
照片中是她和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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