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别爱我
正如艾伦预计的那样，从登上美食家号到他回到莫云的办公室，大概用了40多分钟。
“真准时。”莫云听见他的脚步声是，从文件中抬起了头来。“顺利吗？”
艾伦在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把她桌面的一只白色的猫咪摆件转了个身。猫咪面对着他舔着自己的爪子。
“很顺利。海盗守卫太过松散。”艾伦说。
“你把他们安排到哪里了？”
“海鹰登陆部队总院的隔离病区。辛西娅会照看好他们的。他们在那里会接送治疗，同时也不会跟外界有接触。回程的时候，我尽量让他们分开呆着，也没有对他们进行问话。三天后，调查部的人会对他们进行甄别。”
莫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又说道：“目前我们还不清楚李斯特是如何登船的。但从美食家号最后发回的信号看，它并没有受到攻击。它极有可能是被李斯特登船后遭到劫持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李斯特在美食家号安插有内应的可能性将非常大。这个内应也许是白少新，也许是别的船员。你觉得白少新可疑吗？”
“我不能确定。”艾伦说，“他也被关押着，而且他在意识到自己将被救出去的时候，激动的神情看起来非常真实。不过，他勾结李斯特劫持自己的商船，又能谋求到什么好处呢？我想不出来。”
莫云也无法得出结论，只得把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一旁。“还是等调查部的了解情况之后再判断吧。”
艾伦说：“白少菲对营救自己弟弟态度模糊不明。她知道我们救出白少新的话，会是个什么反应？”
莫云盯着艾伦的眼睛，嘴角浮现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微笑。每当她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艾伦就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精彩的计划。
莫云说：“白少菲虽然不想让弟弟插手互惠公司的事务，可我知道，她内心深处也不想让一起长大的弟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对白少菲而言，把白少新留在柯恩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会跟你提这个要求？”
“极有可能。”莫云说。
此时已经是深夜，柯恩星的第一个月亮已经挂在头顶，第二个月亮却刚刚从东边探出头来。莫云终于感到一缕倦意涌了上来。她靠在椅背上，抿着嘴角，观察着艾伦的神情。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辛西娅怎么样了？”
艾伦坐直了身子，肩膀绷紧。当他们之间的话题涉及到辛西娅或者别的姑娘时，就会变得非常微妙。
“她很好。”艾伦清了清嗓子说，“她喜欢护士的工作，生活也因此变得充实。她还计划学习心理学的课程，在登陆部队医院里，不少人都有一些PTSD方面的问题。”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莫云笑着说，“我是问，你-们-俩-怎么样了？上周她的生日，我不是让你送礼物了吗？”
他的确送了辛西娅一件生日礼物，一款最新型号的个人终端以方便她学习。但也就仅此而已。他和辛西娅只是朋友，而莫云却总想让他们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我们只是朋友，大人。”艾伦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而且，这是我的私事。”
莫云才不管什么私事还是公事。她对艾伦有一种莫名的掌控欲，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这一次她让步了，因为困意席卷而上，让她开始感到昏昏欲睡，大脑也停止了工作。
“送我回家好吗？”莫云站起身来。
“好的，大人。”
艾伦的陆地车停在办公厅的后院里，几乎成了他用来接送莫云的专车。莫云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坐下，把座位向后放下。
“别开太快，艾伦。”莫云喃喃地说，“也别开得太晃。”
“晃？别质疑我的驾驶技术。”艾伦说，“需要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吗？”
莫云轻轻地笑了一声。“……唱吧。”
艾伦放慢车速，真的开始轻轻地哼着一首古老的歌谣。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富有磁性，让舒缓的调子变成了醉人的佳酿。莫云在哼唱声中沉入梦乡。
他把车开得十分平稳，尽可能地让她睡得安稳一些。当他在莫云的官邸前停下的时，他的这位防务官大人仍然没有醒来。
艾伦转过脸来看着她。她睡着的样子非常安宁，眉目舒展，长长的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阴影。美中不足是嘴唇缺乏水分，显得有些发干。看来他前往美食家号的这段时间没人给她煮咖啡，她就连水也不知道好好喝了。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俯身过去给莫云披在身上。只有当她睡着的时候，他才允许自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看着她干燥的双唇，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精巧的鼻尖……
不。艾伦提醒自己。
不。别放任自己陷进去。
他坐直身子，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叹了口。柯恩星的第一个月亮已经隐入了云层之中，另一个月亮在挂在天边为大地撒下清冷的光辉。
远处有一个流溢着绿色光影的细细长长的尖顶。艾伦知道那是翡翠塔——新翡翠塔。
艾伦盯着那个模糊的尖顶轮廓，4年多以前的那一幕又一次突兀地闯入他的脑海。
克莱特人巨大的星际战舰悬停在翡翠塔的上方。
庞大的船体遮蔽了天空，投下令人畏惧的阴影，宣告着星球末日的到来。天色已暗，除了翡翠塔上面的那艘巨型战舰之外，还有两艘同等大小的战舰悬停在不远处，无数的环状飞艇在这些战舰之间穿梭着。
一阵低沉地号角从战舰中传出，一道炫目的白光落下。翡翠塔随着一声巨响，在白光中被击得粉碎。
火光亮了起来，人们四散奔逃，尖叫声不绝于耳。而在这令人惊惧的叫声中，有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艾伦！艾伦！
艾伦猛地睁开眼睛，重重地喘息几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把陆地车的驾驶舵握得太紧了。他颤抖地松开手指，懊恼地抹了一把脸。
耳畔传来莫云平稳的呼吸声，艾伦循着这绵长稳定的频率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再次平复下来。
他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才侧过身，轻轻推了推莫云的肩头。“大人，醒一醒。你到家了。”
莫云揉了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到了啊。”她呢喃着坐了起来，“谢谢你，艾伦。”
“不用客气，大人。”
莫云按动手边的按钮，陆地车的车门自动向后滑开。她准备下车的时候，回头看了艾伦一眼，却发现这人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地向远处的翡翠塔望去。
莫云关上车门，静静地又坐了回来。
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艾伦才重新注意到莫云还在这里。“怎么了？”他奇怪地问道，“你不下车吗？”
“我现在有精神了，陪你坐一会儿。”
“不用了，大人。回去休息吧。”
莫云没动，她转过身子，看着艾伦轮廓分明的侧脸。“你最近还做那个梦吗？”
艾伦沉默几秒钟：“没有，很久都没有了。”
莫云摇摇头，并不相信他的话。但同时她也了解这个男人，当他不想说的时候，没人能撬开他的嘴。
艾伦又接着说：“我很好，大人，不必担心。”
“你觉得自己什么地方需要我担心吗？”莫云反问。
“……我只是……刚才无意间看见了新翡翠塔，一时之间有点感慨而已。毕竟我亲眼看见它被克莱特人给击毁的。不过，我们最终取得了胜利。”
“暂时的胜利。”莫云纠正说。
艾伦无奈地点点头。“的确，暂时的。克莱特人迟早会卷土重来。也许不再是针对柯恩星，而是其他人类的殖民星球。但是，大人，克莱特人是柯恩星上所有人的阴影，我们好不容易取得了胜利，你别泼冷水好么。刚才你似乎还想安慰我来着。”
“我这是基于理智的判断。”莫云说。“另外，别对我这种有情感处理障碍的人有太高期待，艾伦。”
“是啊。”艾伦笑了起来，“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去链接克莱特人的一艘战舰的通讯系统。你跟我说，要想跟你合作，必须要遵守三个基本原则。”
“你还记得。”
艾伦说：“一辈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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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多以前。
艾伦躲在一栋大楼的阴影里，这栋楼曾经是一所学校的教学楼，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废墟。在他们的前方停泊着一艘克莱特人的R型飞艇，一小队克莱特人正从打开的舱门里走出来。“看到了吗？”艾伦说，“通讯系统在战舰的右翼，我们需要进入战舰内部才能有机会链接进去，进行监听。现在我们眼前就有一艘克莱特人的飞艇，但是，他们驾驶系统跟我们的完全不同。所以，我还需要一个能够操控这种飞艇的驾驶员。”
莫云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你是说我吗？现在，你需要我的帮助了？”
“你以为我想吗？”艾伦向前逼近一步，咬牙切齿地俯视着她，“严格来说，是我在帮助你！链接通讯系统的计划是你提出的。你需要我给你搞到克莱特人的飞艇，而我需要你来驾驶！”
莫云对无法掌控局势感到气恼。她在身高上没有优势，气势上却半点不肯让步。“别对我发号施令！”
“我的军阶可比你高，少尉。”艾伦冷笑着说。
“联盟公国背弃了柯恩星，它的军阶有什么可骄傲的，少校？听着，前面那艘飞艇不是我们的目标，R型飞艇为了保持最灵活的机动性，是半挂在克莱特人战舰外沿的。它根本不会进入战舰内部！明白吗，少校！”
艾伦皱起眉头，他侧头再次看了一眼那艘飞艇。莫云是对的。
“跟克莱特人作战，不是你们登陆连的专长。论登陆作战或者单兵作战能力，我都远不如你，差距有一个银河系那么大；但是要想击败他们，”莫云指着克莱特人的飞艇，抬头看进艾伦的眼睛里，“你必须听我的！让我发挥我的专长！”
艾伦同样地看着莫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嘴唇，向后退开半步。“好，我听你的。”他不怎么情愿地点点头，“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我们的目标一致，对吗？”
“当然。”
“为了胜利，我们需要通力合作，对吗？”
“对。”
“如果我们要建立一个长久的合作关系，那么你必须要遵守三个原则。第一、听我的指挥；第二、别激怒我；第三、”莫云极其认真地说，“……别爱上我。”
艾伦不得不咬住嘴唇，以免自己被她气得笑起来。“爱上你？抱歉，我没那么眼瞎。而且，我比你简单多了，我只有两条原则需要你遵守。第一、没事的时候离我远点；第二、别不长眼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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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苦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这个世上有的话是不能乱说的。他要求莫云离自己远点，可如今自己每天都围着她打转；他要求莫云别爱上自己，结果自己却……
“最初我听到你那三个原则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为了故意气我。”艾伦缓缓地说，“没想到你是认真的。”
“我为什么要故意气你？”莫云奇怪地问，“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艾伦郁闷地看她一眼。“知道了。大人，下车好吗？求你让我回家睡觉吧，我累死了。”
莫云撅了撅嘴，抬起一边眼眉，打开车门。“好，我下车。晚安，艾伦。”她回过头来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你现在的脾气可比四年前好多了。”
“那是因为每天伺候你，让我的胸怀变得更加宽广了。”艾伦隔着车窗看向莫云，“对，你姑且把这当做对你的赞美吧。晚安，大人。”
“明天早上来接我。”
“是的，好的，大人。”艾伦回答，然后驾驶着陆地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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