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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9 相信


  右边响起沙沙的脚步声,一束橙红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胡伽从藏身之处走出来。等他近前,唐梨扣起食指隔空一弹,把那簇火苗熄灭了。

  “啊?”胡伽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怔在了原地。

  唐梨拿出一颗夜明珠,训道:“点什么火!要是这儿不通风怎么办?有蛇虫怎么办?”

  胡伽仔细打量,见唐梨虽然头发和衣裳凌乱不整,但好歹没磕着碰着,便放下心来,嘻嘻笑道:“消消火呗,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唐梨哼了一声,再取出两枚夜明珠,让它们分散悬浮在空中,可没想到这地方如此宽广,三颗珠子也只能把周围照亮个大概。在暗淡的光下,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宽逾百丈的巨大圆形深坑,四周的石壁直上直下,黝黑而光滑,爬满了由小股藤茎拧成的、足有大腿粗的藤条。

  唐梨走到岩壁下仰头望去,见藤茎与叶片的连接处生出长触须,顶端膨大成伞状,如吸盘般牢牢攀附在光可鉴人的黑岩上。上千条藤蔓沿着石壁向上生长,中途还盘绕交错在一起,深入高不可测的陡崖,像登天的云梯。

  仰视时,下面这么大一片地方,在视野中渐渐收拢,直到缩成一个针眼大的点,使人仿佛置身于密闭的空间,走到绝处无路可逃。

  “壮观啊!”胡伽感叹道。“就是这些藤把咱们拖到这儿来的?”

  他举目四望,只见石壁被垂帘似的藤蔓遮蔽,看不出是否有洞口。

  “不过,它们怎么会长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呢?”

  唐梨叹道:“还记得师父给我们讲的故事里,以身修琴的那个千绦吗?”

  说着,她举起秋水剑,向藤蔓重重砍去,剑身毫不意外地豁了个口,随即被玉柄中汩汩流出的水补全。

  见藤蔓对挑衅没有反应,她小心翼翼地揪住一撮触须,掐出一点黄褐的汁液,接着盘坐在地,广袖一拂,绿竹赠的“千绦”琴就架在她的膝上。

  她将藤须的汁液抹于琴弦,食指轻轻一挑,琴声清越悠扬,在空旷的深坑底荡开一阵阵回音。

  与此同时,琴身上的墨绿纹路霎时发出淡淡的绿光,有规律地时明时暗。

  这就验证了她之前的猜测。

  唐梨道:“若我猜得不错,这些藤,应是千绦的□□,或者说,子嗣。”

  她把来此地的路途中,那些凭空涌入她脑里的见闻告诉胡伽,他亦感慨万分:“这个千绦堪称忠义之士,该敬!”

  唐梨低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张琴,右手随意地拨出几个杂乱音符,再长叹一声,把琴收回乾坤囊,又指着上头问胡伽:“你试过上去看看吗?”

  “我?你忘了?这个身子没有灵力。”

  “骗鬼呢!”唐梨嗤笑,“今天偷袭刺客不是挺及时吗?还有,从万仞渊到此地不远千万里,没有灵力,你撑得下去?”

  “那是……那是……”胡伽吞吞吐吐的,在唐梨犀利的瞪视下,最终认命地叹气,坦白道:“我用的是白玉衡的灵力。”

  眼看唐梨皱了眉,胡伽赶紧噼里啪啦地一口气说开:“昨天师父讲明我的出身以后,小白……玉衡单独和我说了会儿话。她说,我目前连自保之力都无,但她有办法将自身的力量分给我,只要我在她附近。”

  唐梨摸摸下巴,面无表情地盯着胡伽,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清了清嗓子,干笑着胡诌道:“那啥……我堂堂名满京城的大才子,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她虽然脾气躁了点,人真的不坏。她巴巴地跟着我们来到这里,不仅是奉木君之命,更是为了……我啊!”

  见唐梨柳眉一挑,似笑非笑,胡伽一哆嗦,又连忙补充道:“就算是奉命行事,可她不是说过么,她知道关于青梧墓的线索,就当她是来帮我们的不好吗?”

  此话一出,唐梨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顿时消散,幽幽地问:“你刚才说,白玉衡在你身边,你就能使用她的灵力?”

  胡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而你现在不能!”唐梨猛然提高声音,厉声道,“所以她跑到哪里去了!”

  被藤蔓拖离那个放置梧桐树的房间前的一切,在她的眼前急速闪回——

  陶书天惊慌失措的神色,拼命朝她跑来,向她伸出的手……

  千钧一发之际,白玉衡“碰巧”撞上了他……

  白玉衡那抹意味不明的笑……

  以及,分明有时机、有能耐相助一把的绿竹,始终冷眼旁观。

  好似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下,唐梨觉得浑身上下从外到里凉了个透彻。

  不敢想,不愿想。

  胡伽被她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两走了很远的路,她应该……嗨呀,师父还在那间屋子里呢,师兄不会有事的!”

  唐梨有些意外地瞅了他一眼,想不到他居然猜中了自己所急之事。然而怀疑的种子已在心中扎根、疯长,她不敢肯定,绿竹让他们来这一趟冥海,是否另有所图,所谋之事会不会对陶书天不利。

  唐梨默然片刻,突然问胡伽:“我,能你吗?”

  胡伽愣了下,失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咱们什么交情!”

  “是啊,总角之年开始,十几年的交情。”唐梨扬眉望着他,“但是就在今日,你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白玉衡,三番两次反驳我。胡伽,我猜——你想起了和她有关的事情?”

  胡伽闻言微惊,在唐梨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是……”他低声承认,“共享小白的灵力,需要先将她的灵力引入我体内。”

  唐梨冷笑着打断他:“让别人的灵力入体?你可知这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付于人?”

  “我当然明白!”面对诘问,胡伽似乎也动了气,大声争辩道,“若你见了她当时的神情……”

  唐梨觉得荒唐:见了又如何?就会信任她?

  胡伽察言观色,心知和她解释再多都无用,便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重重地叹口气:“总之,我接受了。她的灵力冲刷着我的经脉,在流经头部诸穴时,往我脑海里塞了很多……记忆。”

  “哦?如何?”唐梨讽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胡伽无奈地正色道:“这两个词形容我和你的关系还差不多!然而,我在湖底沉睡千年,一梦十载,木君派来守卫我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她,每次都陪着我说话,给我讲岛外的世界。你能理解,对那时我的来讲,这有多么宝贵吗?”

  他望着唐梨,目光坚定地说道:“唐梨,你是我朋友,她也是!”

  唐梨深深地看着他,忽然笑了:“既然你认她是朋友,那我姑且她对你是真心的好。”  

  ——至于对其他人,那就不一定了。

  胡伽显然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乐呵呵地说道:“本来就是嘛!我说啊,就算刚才元洲时小白惹你生气了,不如找个机会……”

  他后面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唐梨没听进去,安静地凝视着他眉飞色舞的那张脸,这张她从小熟识的脸。

  胡伽立马察觉到气氛不对,停下来问道:“你咋啦?”

  唐梨沉沉一叹:“我现在还能叫你‘胡伽’吗?”

  “瞎讲!”胡伽突然暴喝一声。

  话刚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胡伽心中止不住发慌,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怎么会不是胡伽呢?就算有了以前的记忆,我也,也……”

  他神情涩然,停顿了半天,最终一咬牙,颤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孩子、你真正的表兄早就夭折了,而我是鸠占鹊巢?”

  唐梨却摇头:“与此无关。”

  “昨日在师父跟前我说过,一个人与其他人的差别,都可归因于身边亲近之人。所以,你是将军府的三公子,我姨母的小儿子,都没错。问题在于,你多了一份记忆,那些记忆使白玉衡一夜间成了你最好的朋友,你对她的信赖甚至在我之上;又使你在看见那棵梧桐树时心生哀戚,非要带走它不可。”

  “少年英才、恣意风流的三公子是你,命运不幸、沉睡千年的小鹿也是你。你说,现如今我该怎么称呼你?”

  胡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听完,沉默许久,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他只好回避这个问题,举步往坑底的中央走去,一边说道:“先找出路吧。”

  唐梨在他背后说道:“旁人倒罢了,我就提醒你一句——白玉衡对你,可不是单纯的友情。你既然说自己喜欢小文,就好自为之吧。”

  胡伽背影一僵,含混地应了声,步子加快加重,脚下的沙土窸窣摩擦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在几近密闭的空间中反复扩大,变得愈发清晰。

  唐梨听见一片沙沙声中,隐藏了“噼啪”的断裂声。

  她心头警铃大作,忙喊:“停!”

  胡伽站住回头,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她让他退开几步,秋水显形,剑身飞离手中的玉柄,斜插|入地面,再向上一撬,挖出大堆的土。

  ——还有大堆白森森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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