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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徐清川


他们出生那天是大暑,我还记得天边的夕阳,赤红的让我心惊,我已经听够了屋内的惨叫,如果知道这会让她置身险地,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碰她。

        而且,那件事和她一起做,感受不到一丝快意。

        …尤其是和那个可恶的女人比起来,我的妻子显得过于内敛,热烈的抗拒和冷静的厌恶,她都给了我。我看不起出轨的人,但是,她的反应让我困惑,我困惑自己为什么没想过抛弃她,甚至是出轨。

        我困惑,我的妻子羞辱我,我居然还爱着她。

        我困惑,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那种维系着我们婚姻的感觉,我对她不再好奇,她对我…她对我没有探究欲,从来没有。灵魂和身体没有一样契合,也许是我对她那点儿可怜的敬畏感,让我没有丢弃她。

        也许是我讨厌背叛,我憎恨偷偷摸摸的背叛。

        我讨厌小孩儿,尤其是我家的那两个小孩儿。

        灼和岚,是我妻子取的两个字,我问过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她说没有,只不过是因为两个孩子出生的那天很热,光是躺着就让人汗流浃背,那时候她无力地胡思乱想,是不是屋外不用放大镜聚焦,日光就能把地上的蚂蚁点燃,然而,那天晚上的山风却格外的凉爽。

        就是这样,没有任何我期待的含义。

        俗话说,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他俩肯定不是。

        至于他们跟谁姓,她丝毫不关心,如果没有我母亲,我肯定让这两个孩子都跟她。随母姓好像是一件被人看不起的事,我倒觉得无所谓,可能是我还年轻,我一直觉得生小孩是不必要的。

        不做措施时,我的妻子总是说:“徐清川,你是要我死!”

        生小孩怎么会让她死?我不理解。

        这句话,我只当作她在阻止我和她亲近,我只当作,她拿准我不敢伤害她,才用性命威胁我。这让我愤怒,被拿捏住,没有人能不愤怒,而且,她说的是真话。

        我动不了手,我害怕一巴掌打过去,她会像那只瓷像一样掉在地上,四分五裂,所以,我选择了那条路宣泄愤怒。

        她说的是真的,生小孩真的会死人。

        那几个月里,我想了无数遍死亡,每当我看到她行动不便的身体,那个画面超出了我的认知,有经验的人说是两个小孩,我家是没有那个基因的,基因,我妻子教给我的术语,她说的是真的,我这是要她去死。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恐惧,生理反应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她没有哭过,眼里都是淡漠。

        那些夜晚,我背对着她哭泣。

        她轻声说:“清川,我还没死。”

        我窝在她的脖颈,等待她推我的脑袋,或者抓我的头发,平和的叫我的名字,是她给我的,少有的温柔。

        她陪着我看了无数场落日,我的恐惧随着她身体的变化,与日俱增。我们并排坐着,默契地隔开一段距离,她不想让我碰她,我也不敢碰她,有的时候夕阳并不好看,她不说话,那双眼睛里没有冷漠,只有落寞。

        我知道她的很多事情,她曾尝试着教给我很多科学的东西,她如同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一般,神像,面对知识的贫瘠,只有怜悯,没有鄙夷。

        她和我一样,年少时有过心的悸动。

        她和我不一样,我是有过,她是有着。

        我从来没有嫉妒过,即使她像我一样,和曾经的爱人有过什么,她没有,这张白纸是我的,她试图让我为自身的无知而羞耻,我和她没有共同语言,共同语言,又一个她教给我的词汇,对,还有词汇。

        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教孩子学习知识。

        我以为她会像我一样讨厌这两个孩子,一开始是这样的,她看都不愿意看那两个饿的嚎啕大哭的孩子,哭声扰得我心烦意乱,我的母亲为此还骂了我和且陶一顿。

        这两个孩子第一次说出的话是“奶奶”,因为没人教他们说“爸爸,妈妈”。

        她教给他们尊重、尊严…一些日常少用的词汇,我觉得她是在讽刺我,她用大量的例子去解释这些词汇的含义,甚至是用我和她的婚姻关系。

        很刺耳,很冒犯,但是没关系,她怎样说都没关系。

        就算她教给他们偏激的思想也没关系,她没有,她只是说出一个又一个事实,让两个孩子自己判断。如果我是她,我不会像她这样蠢,她可以种下仇恨的种子,报复我。

        那两个孩子格外讨厌。

        尤其是男孩,他的脾气不像我,也不像且陶。

        他很少明确的开心,脸上也没多少表情,他生气时很明显,低着头不说话,蹲下看他的脸,绝对是阴云密布,作为父母,我们没见过他当下爆发。

        我生气时更多的是暴躁,他母亲生气时更多是冷静。

        晚上,且陶跟我闲聊,她观察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儿子聪明但是自我。我也发现了,玩游戏时他的自我体现的更加明显,具体表现为:他不能输。

        没有人能一直赢,他再聪明也会输,他看见了输的苗头,脸色开始阴沉,且陶就放水,他不在乎这个“赢”是怎么来的,只要赢了,阴郁之色便一扫而光。

        我不知道且陶是怎么做到的,能够看着他的脸耐心教导,没有面对我时的冷漠。

        他竟然有了变化,会按照且陶教他方式去表达情绪。

        我小时经常被大人抱在怀里,被这个婶子捏一下脸,被那个婶子捏一下胳膊,我最讨厌被母亲带着出去闲聊,如今,我儿子也没逃出魔爪。

        他会明确的、礼貌的表达出拒绝和不满。

        玩游戏时,他再也不需要父母的放水,这就是且陶说的,教育的力量。

        文明可以征服野蛮。

        女孩也很讨厌,我以为她会像且陶,结果一点也不像,除了那张脸,这样就更糟心,她做的事情经常让我火冒三丈,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激怒她哥哥,惹恼我这个父亲,如此拿手。

        每次且陶放水,郁岚就专门冲着徐灼嚷嚷,我和且陶看着,等着这个儿子做出摔门掀桌之类的反应,他没有,阴沉着脸回自己屋里,吃饭时就不跟郁岚说话,过几天再看,两人又凑一块儿了。

        也不知道郁岚怎么跟他道歉的。

        且陶总是笑着说:“亲兄妹哪有隔夜仇。”

        我第一次打这个女儿是因为一只风车。她想要一只风筝,我嫌麻烦不给她做,她就开始哭,一直哭个不停,最后我听着她沙哑的嗓音,还是妥协了。

        做了一只纸质风车。

        那天风很大,她玩的很开心,自己一个人拿着那只风车的木柄,在院子里疯跑,我蹲在台阶看着她,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小孩很可爱,她好小,头上扎着几只小辫。

        她跑累了,玩腻了,把风车丢到了矮水桶里,她站在桶旁看着白色风车湿透,桶里是沉积的雨水,很脏。

        我打了她的手。

        那只风车让我想到且陶不会爱我。

        然后,她倔强地坚持不哭,她不知道我为什么打她,她只要跟我道歉,我就原谅她,她没有,我踹翻了水桶,原本生动地小风车变成一张湿漉漉的薄片,我瞪着她,她的目光毫不闪躲,眼泪凝聚再落下来,我有过动摇,跟她道歉,我没有。

        且陶从屋子里出来,站在我身前,推了我一把。

        她跟我冷战。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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