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张皇亲的数学

　　张小伟在那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坐久了，有些不耐烦，就问那只春天的熊：“你家主人呢？麻烦你去请出你家主人来相见。”

　　那熊却如同听不懂人话一般，连眼睛都不眨一眨。

　　张小伟摇摇头，不再正襟危坐，翘起了二郎腿，又等了十几分钟，看看外头，天都黑了，他烦躁起来，就要站起来走走。那熊却伸出一只手，重重地压在张小伟肩上，把他压回了椅子上。张小伟愤怒起来：这张皇亲有什么了不起？仗着身份欺负我么？

　　这时背后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咳嗽声。张小伟回头望去，观音图前面那张镶金太师椅上，已经坐上了一个中年胖子，没戴帽子，穿了件金线描花绿长袍，凸着个大肚子，岔开两条短腿，活像一只巨型青蛙。

　　若不是因为生气了，张小伟简直要被那副尊荣逗笑了。他对那只巨型青蛙说：“您是张皇亲么？不知找我来有何贵干？”

　　那张皇亲说：“昨晚你拿出来的那个会发光的东西呢？给我看看。”声音也像蛙鸣一般响亮。

　　张小伟一愣：什么会发光的东西？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边唯一会发光的东西，只有手机。昨晚自己打算要穿越回现代，便没有点灯，在黑暗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想必是被那客邸里的人看见了，报告了张皇亲。“还真是家黑店啊！”张小伟心里感叹道。他把手伸进长袍下面的运动裤口袋里，把手机掏了出来。那熊一把将手机夺过，拿去给了张皇亲。

　　张皇亲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指着屏幕问：“这乌央央的东西，是镜子么？”

　　张小伟可没有在宋代卖手机的打算，便答：“是灯。”

　　张皇亲瞪着大眼睛：“怎么点亮？”

　　张小伟走过去，按了一下手机，黑色的屏幕亮了起来，露出了《海贼王》里路飞的草帽。

　　张皇亲的青蛙眼瞪得更大了，他哈哈一笑，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说：“这灯就卖给我了。”

　　张小伟说：“这灯我是要自用的，不打算卖。我有很多别的新奇宝贝，如果您感兴趣，我们可以谈谈。”

　　张皇亲大喝一声，犹如一千只青蛙齐鸣：“咄！老子肯向你买东西，是给你小子面子！”

　　张小伟心下嘀咕：这人不是个皇亲么？怎么看着和黑社会差不多？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人在屋檐下，还是先低头吧。于是说：“好的，谢谢了。”

　　张皇亲放缓了语气：“我虽是皇亲，却从不仗势欺人，我是正经商人，为人最是讲理。和我做生意，是你的福气。”

　　“是的，领教了。”

　　“昨日徐家小子买的镜子，是从你这里买的？”

　　“是的。您消息真灵通。”

　　“那是当然，广州城内的大事小事、阿猫阿狗，有啥可以逃得过我这双眼睛的！魏二七说你是蕃商，蕃商私下与本国人交易，按律令，蕃商得吃牢饭的，本国人也得刺配海岛。我宽宏大量，这次便不告发你和徐家小子了。你的货，除了官府，也只有我敢向你买，能和我做生意，算你福气。”

　　“嘿，巧了，不是我不想和您做生意，是别的货已经被徐家大舅子定去了。咱正经商人，不得不讲信用。但还是多谢您的提醒，我和徐家大舅子做生意，往后会记得找牙人经手。”

　　“咄！谁敢和老子抢生意！”

　　“好吧，行。你找个人随我去客栈取货吧。”

　　“呵呵。”张皇亲得意一笑，拍拍掌。两个仆人从后面提了四个大塑料袋走了过来，放在了桌上，正是自己早上刚放进住处五斗橱里的东西。张小伟苦笑了一声：这他妈的是什么直爽豪迈、重情重义的皇亲啊？魏二七这混蛋！

　　“多少钱？”张滨问。

　　张小伟笑道：“自然是您说了算。”

　　“那是当然。我是正经商人，你先开价，我再还价，我说了算。”

　　张小伟说：“一面镜子四十两黄金，一个玻璃杯十两黄金，一个玻璃花瓶十五两黄金，一瓶口香糖八两黄金，一瓶酒一百两黄金。”

　　“呵呵，私自卖酒，按律令是要砍头的。这样吧，我把你的酒收下了，不付你钱，你就不算私自卖酒了。我救了你一命，你怎么回报我？”

　　“呵呵，谢谢您的救命之恩了。这些小玩意儿，就孝敬您吧，不要钱了。”

　　“我是正经商人，买你东西，钱总是要付的。这镜子、玻璃杯、花瓶、口香糖，四十两加十两加十五两加八两，一共是……七十三两。那灯是小孩儿玩物，我慷慨些，算你二两，给你凑个整。”算到这里，张皇亲回头对一个仆人说：“去账房取七十五两银子给这位小哥。”

　　张小伟苦笑：这张皇亲，数学还真他妈的好，一个镜子四十两黄金，十几个镜子就等于四十两白银，这么算账，难怪会发财。

　　从张皇亲家里出来，张小伟回了友会客邸，没收拾东西，只牵了阿古，打算离开这黑店，毕竟处于随时被人监视、随时被人破门而入的环境下，让人想想就不舒服。好在张皇亲那龟孙灯下黑，没想起他背在身上的背包，他也可以不失信于郑海。经过柜台时，魏掌柜依然笑容可掬地向他欠身打招呼：“客官，不多住几日？”张小伟没说什么，笑了一下，挥手作别。

　　他直接去了徐府。徐英鹏不在，徐英峰叫人去通知了郑海，然后笑着说：“本来郑大哥的意思，也是要过一会儿让人请你过来交易，不料你倒自己上门来了。”

　　张小伟见接待他的人是徐英峰而不是徐英鹏，有些高兴——老大看着和气，从他口里只怕问不出些什么；老幺高兴不高兴都摆脸上，嘴巴不像很紧的样子。于是问：“兄台可认得友会客邸的老板？”

　　“现在的老板还是以前的老板？”

　　“哦？友会客邸换过老板？先说说现在的老板吧。”

　　“现在的老板是张皇亲，大名叫张滨。张皇亲的生意很多，友会客邸只是他众多产业中的一小个罢了。”

　　“张皇亲府上的人都很高壮啊，仪表堂堂，仪表堂堂。”

　　“嘿，那些家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些甚至是犯法在逃的亡命之徒。张皇亲就将这些人留在身边使用。官府里的人，惧他是皇亲，谁敢上他家去缉捕这些人？尤其是一位叫陈颖的中年汉子，原先是个禁军，只因酒后失手杀了人，便逃离了汴京城，投在张皇亲府上，据说此人武功很是厉害。”

　　“哦？那陈颖可是有三头六臂？长怎样？”

　　“高高瘦瘦的，脸上原先刺了字，后来找游医割了去，留下一大道疤，倒很好认。”

　　张小伟点点头——原来那只春天的熊叫陈颖。他继续问：“友会客邸的掌柜说张皇亲是个直爽豪迈、重情重义的人，你怎么看？”

　　徐英峰掩嘴一笑：“我看，说他直爽豪迈、重情重义，也不算错。”

　　张小伟笑问：“怎么说？”

　　徐英峰说：“张皇亲出身寒微，幼年没读过圣贤书，言谈举止，不像我这等读书人文绉绉，说是直爽豪迈也可；他妻子早年不幸于生产时亡故了，张皇亲发家后，也没有再娶，只对亡妻遗留下来的独子爱若珍宝，说是重情重义也可。”

　　“既然张皇亲出身寒微，他后来是怎么发家的呢？”

　　“他本是黑道上的人物。自从他的表妹韦婉容为官家生下广平郡王后，张皇亲就领着几个亡命之徒，以皇亲的身份去做生意。普通做生意的人，虽有些许钱财，却都是些没权势的，谁敢逆张皇亲的意？呵呵，和他做生意的，做着做着也就破家了，而张皇亲的生意，也就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了。后来广州城内的生意人，就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了。他就弄了那家友会客邸，专在那里做藩商的生意。藩商们进了一次那家店，就不敢进第二次了。你打听这家店，莫不是已经住过了？”

　　张小伟笑道：“住过了，也和皇亲做了一次买卖。”

　　徐英峰露出了一个暧昧的怪笑，停了一会儿，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便安心和我姐夫做生意吧，我姐夫可不是一般生意人，为人最是诚朴。”

　　张小伟嘻嘻一笑，说：“他既是你姐夫，为人自然是好的。不知你姐夫主要做哪方面的生意？”

　　徐英峰笑道：“我可不是在自卖自夸，久后你就知道了。我姐夫的父亲与我父亲乃是同窗，也曾当过二十年地方官。我姐夫早年也饱读过诗书，到三十岁以上，还没中解，才弃文从商，骨子里读书人的仁义道德，不是一般商人有的。他主要买卖的是漆器和瓷器。他经商方面的天赋甚好，这几年也挣得了偌大的家业。”

　　张小伟心想：这徐家和郑海的权势，看着可不像能压得过张滨这种大有靠山的流氓，广州城有这张滨在搅和，老子的财路也不顺畅。何况这藩人的身份实在不方便，不如早些去汴京见识见识宋代大都市的繁华，并找机会把这身份给改掉。于是问徐英峰：“从广州去汴京，可有哪些方式？”

　　“坐船最方便。可在此坐船至南雄关，再坐车数十里经过大庾岭至南安军，便可由水路直达汴京，不到五个月即可到达了。”

　　张小伟听到五个月三字，感觉十分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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