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初醒
“妈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即使我听妈妈的不再计较，可是那些人未必肯放过我，放过祖母、父王、大哥、嫂嫂、二哥、诚哥儿、珠儿！我与勇王府休戚与共，我答应妈妈，下手的时候麻利些，不留痕迹！”萧琇莹拉着柳妈妈的手说道，“如今醒了，妈妈也该将这消息告诉给祖母和父王知道，免叫他们担心才是！只是有有一件事情，我记得从前的事情，万不能告诉给旁人知道，即便是祖母也不行！柳妈妈，千萍你们跟在我身边几十年，比起旁人，你们才是我最亲近的人！”
“县主放心，奴婢和柳妈妈一定会帮县主守好这个秘密的！”千萍得了柳妈妈点头之后，郑重告诉给萧琇莹知道。
“也好，知道的人越少，县主也就越安全。瞧我，看你醒来高兴坏了！”柳妈妈点头，“我亲自去一趟老王妃的院子报平安，千萍你与星晴好生照顾县主，将这几日的事情，都告诉给县主知道！”
千萍依言，将半月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知给了萧琇莹知道。
张廉处理好手里的事情，从五皇子府匆匆回到勇王府赶回到萧琇莹的院子。昨日元宵佳节，他回了张府与张老太爷详细的说了两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今日早上又得了消息赶往五皇子府处理事情，如今才算空闲了。一路无阻，来到了院子。一切照旧，连守在院子门口的下人见他来了福礼问安。整个院子因为萧琇莹病了，寂静无声，虽说是新年，可往日里下人们脸上都是苦闷，今日有了几分喜色，他略有疑惑，心中感怀，几步走到正房。伸开手推开紫檀雕花木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素色绫罗暗纹长裙，尾曳拖地，女子发髻松松挽起只一根白玉雕花簪子固定，稍显羸弱，女子垂手迎光而站，沐浴在温柔的春日阳光里，周身散发出一层淡薄的光晕，好似旁人发出一丝动静就会将这落入九天凡尘的仙子惊动，驾云归去。
女子听见开门声，然而她没有回头看去，只是目光浅浅的落在王府里改造后的半月湖，回忆着梦里的一切，心中犹如千斤巨石在怀，放置不下。
“阿莹你醒了？”半晌之后，张廉终于确定站床前凭窗远望的文雅女子正是萧琇莹，心里生出了几分高兴，他上前几步有些欢喜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竟无人告知我一声？如今感觉可好，这么就下床了？”
听见张廉如叮咚水音的说话，萧琇莹收回眺望的目光，悠然转身面对他，面容温婉浅笑。女子一双杏眼微眯，似春日里躺在花枝下犯懒的橘猫，整个人慵懒的不像话。随手指了一处，不待张廉坐下，随意广袖一甩，挑了一个离她最近的位置坐下，不经意的抬眸看他，语气平缓乃至漫不经心，“今日辰时，柳妈妈派人给张府报信，说三爷去了五皇子府，是以，只是告知了父亲、母亲并一众亲友，所以三爷不知道！”
“这样啊！早上的时候，被五皇子招去商议朝事，这才错过了！”张廉颔首，心里的狐疑淡去，面色稍缓，适宜的带上了些许的喜色，有些感慨的说道，“无论如何，你醒来就好！”
萧琇莹亦含笑点头，说道，“长长的一觉醒来之后，守在身边的丫头婆子，都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我，三爷厚爱，日日守在床前，十分辛苦，阿莹感激不尽呢！”
声音婉转清脆，话音落地之前，尾音收音略快，略带着几分风情。张廉不由得定定看着眼前这个朝昔相处了近百日的女子，容貌依旧绝丽倾城，身姿飒飒，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变。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变了些，而且眸中天真不再，如古井波澜不惊的样子，一眼看去竟不能看透她心中所想，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自然流畅，可是无端的让他想起了几日前进宫与太后回话时的情形，太后不过闲闲问道萧琇莹的情况，但就是让人心生畏惧，现在也是一般无二。
“你生病，我照顾你是应当的！夫妻应当相互照应，阿莹说着话就见外了！”张廉心里狐疑不定，从前的萧琇莹可是不会说这些面子上的话，正在思虑间，听得女子咳嗽回神给她斟了一杯温水递给她，道，“初一灯会之后，你被人从河中救起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祖母担心挪动会加重病情，后来父亲和母亲过府看望几次，与祖母商议就将我们留在了王府中好生休养。”
“嘘！”萧琇莹微微倾斜身子将素白的手指放在张廉唇上，女子惯有的清香袭来，张廉不觉得有些晃神，可是女子温柔缱绻的话音声声清晰无比的落在他的耳中，眼中似有丝丝情意流转，“三爷处事老道，思虑周全，阿莹自然是听从怀瑾的安排！”
张廉微怔，神色恍惚，目光意味不明的看向女子。眼前的女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张廉的神色，似乎被张廉怔愣的表情成功的取悦了一样，她抬手遮嘴，悠扬婉转的笑声恍如黄鹂声声入耳，十分动听。
张廉见她笑的愉悦，心里对萧琇莹的狐疑也散去了不少，究竟是娇养在王府的贵女，即便从前二人又诸多的不快，可是这半月来，他可称得上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她了。现在看来，二人颇有冰释前嫌的征兆，他心里的那抹不安也消散了，方才萧琇莹说这样的话说来，比着京城诸多的贵女，也是寻常的。
只是初一那日东市花灯起火，二人离东市入口十分近，且起火时，萧琇莹与她对立而站，他背对入口，萧琇莹正巧看到大火燃起，指不定看到了什么，于是问道，“那日起火时，可曾将你吓到？”
“这几日在梦中我时常梦到当日情形，火燃的很大，人们都害怕的往内里挤，我与三爷分开后，跟着人群走，好在遇上了宋家表哥，只是大概是我运气不好，连带着宋家表哥也吃亏，被人一通挤到河里去，现在回想起来好生后怕。虽然我也是当事人之一，恍惚间也看到飞天仙女被烧起来，但人太多，推让之下，究竟如何情形也记不清了。”萧琇莹有些后怕的说道，黝黑的眼眸清澈如许，带着星星点点的后怕的姿态看张廉。
提及当日的事情，见她泪光连连，张廉有些后悔安稳她几句之后才说道，“当日起火之后，人潮涌动，冲散了你我。待我发现是东市入口着火之后，回头看你的时候，你早就不见了身影。不过一会儿工夫，大火就蔓延了整个东市街头，我担心你，跟着人潮往里走，但始终没有发现你的身影。后来舅兄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赶来，将火势控制住，人潮疏散的时候，才知道你落水昏迷不醒！不过如今你醒了，将养身子才是要事！对了祖母可知道你醒了，她老人家很是担心你！”
“方才祖母和嫂嫂来看过我了，各府也知道了我醒过来的消息。方才听嫂嫂说，初一那日的东市大火，不止烧了十里长灯，又烧毁街市房屋好些，大哥与京兆府尹一同安抚灾民去了。今日早朝，父王又不在府中，指定被皇叔留下问话。”萧琇莹点头，有些疲倦的以手撑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久了的缘故，不过是和三爷说了一会话，就困了！”
“歪一会儿，你躺了半月，只怕身子也受不住这会儿说话，上床躺着也好。若是不喜欢，就在暖炕上歪一会儿也行，我今日无事，倒可以陪着你！”张廉看着她道。
萧琇莹乖顺的点头，待她歪歪的靠在暖炕上的时候道，“我的小书房里有许多父王和大哥搜集来的各地闲谈杂记，三爷可用来打发时间！”
张廉为她寻来一床被子，盖子她身上，对上萧琇莹一双清澈的眼眸不由得同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且歇着，我去去就来！”
萧琇莹点点头，目送他离去。张廉折身进了书房，千萍将郑嬷嬷交代的燕窝给萧琇莹送来，萧琇莹瞅了一眼，有些烦躁的端起青花瓷碗，十分豪气的将浓稠的燕窝粥一饮而尽。引得千萍好笑，但又呈上清水，看她喝下之后才笑道，“嬷嬷说燕窝最是滋补身子，县主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不喝。”
“嬷嬷真是！”萧琇莹不由得吨囊道，“知道我最不喜欢绸绸的燕窝粥，非得用这个给我补身子！”
千萍将碗收了起来，不由得轻笑，说着什么。而萧琇莹的目光却触及到了在门口那一闪即逝的栗色锦袍，嘴角不由浮现一抹轻笑，她就知道张廉那么精明的人不会轻易相信她说的话。这般猜测试探，哪里是夫妻，仇人吧！
心里一顿，对着千萍耳语几句，千萍大惊，“县主，此话当真？”
“你家县主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萧琇莹闲闲说道，“记着，从东市那边找人散开，不必说的真切，半真半假最好！”
千萍点头，“县主放心，不管您怎么闯祸奴婢都帮着您！”
一句表白忠心的话，叫萧琇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抿唇不语，倒是有些怀念谷冬的好了！千萍将碗碟收拾好，接着就出门去了。
不管张廉心里如何想的，但是待他找了几分杂记回到内室的时候，遇上萧琇莹提出让他读书给她听的小小要求不过有些意外之后，便应允了。
张廉向来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如谦谦君子一样的如玉般贵重的人品，不单单是他外表就能得到的。男子翻开书本，这本书是一位郁郁不得志的才子游历天下之后所撰写的山河图志，张廉看了两眼觉得有趣，于是温厚低沉的嗓音在萧琇莹耳边响起。她目露迷离的目光看向张廉，已然十分喜欢，沉醉在张廉低醇的嗓音中，不多时就在男子的读书声中安然睡去。
午饭时候，萧琇莹醒来的消息如冬日雪花一样撒进了南楚京城之中，下午时候，内宫就有赏赐下来。也有好些世家大族的人前来慰问，萧琇莹只推脱困乏，一股脑的交给张廉娶处理，她如小女儿家的娇憨道，“父兄不在，只能请了三爷待客。三爷可要心疼心疼我，放下阿莹一人理会诸多事物！”
“好，既然你请，自当从命！”张廉好笑的摇头道，“不过，究竟是来看望你的，不如请了郑嬷嬷同我一起去，她熟悉王府内的人事，便是有什么吩咐，也不会耽搁！”
张廉说的很有道理，萧琇莹自然是同意的，于是郑嬷嬷跟着张廉出了院子到正堂会客去了。
早就躺腻歪了的萧琇莹，在张廉走后如何肯在继续躺着，于是掀开被子就起了。“妈妈！”
柳寒烟应声而进，见她起身，不由得蹙眉，“您这是往哪儿去？”
“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睡久了！”萧琇莹穿衣服的动作一顿，忽然想起一桩事情来，“我记得宋家大表叔原是有位庶长子的，怎么这些年都没有见过？”
柳寒烟替她将衣服穿上，这才说道，“当年您落水之后，太后和老王妃细细追查下来，查处了许多事情。妈妈也不是什么知道的，但是宋家的事情，倒是听王爷闲谈的时候提及过！原来，那妾室原本是宋家老爷庶出姑母的女儿，只是那姑奶奶早早就去了，宋家太老夫人见她可怜，加上庶出姑奶奶的生母与太老夫人有些情分在，便允了宋家姑奶奶的要求，收回嫁妆将那表姑娘接了回来。长此以往，表哥表妹的就日久生情，可是宋家老夫人如何肯一个没有娘家的表姑娘嫁给长子嫡孙，便是太老夫人也是不肯的。只是那表姑娘是个有心计的，使了手段在老夫人定下沈家二房的嫡次女的时候，与宋大老爷有了首尾。沈家二老爷虽是庶出，可是他生母早早就没了，一直在沈家嫡母身边养着，气度见识自然是不一般。知道后自然是不肯将姑娘许进宋家，便是让表姑娘外嫁都不许！”
“那怎么后来宋家和沈家结亲呢？”萧琇莹问道，“闹得这样僵，应当不能结亲才是！”
“这怎么说呢？月老手中一根线，绑了姻缘，沈家的二老爷不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宋家。可是宋家的太老夫人是沈家姑娘出身，这些年沈家声势越大，宋家自然是想借了姻缘结两姓只好，延续宋家和沈家之间的关系！于是宋家老夫人带了宋大老爷亲自回了沈家，相中了沈家大老爷嫡女。”柳寒烟道，“沈家出美人，宋大老爷一眼就看中了沈家姑娘！”
“嫡枝嫡女，沈妃的妹妹？”萧琇莹惊讶道，“怎么肯，难道使了手段？”
柳寒烟叹息一声，“倒也不是，只是如今的宋大夫人，早年间是定了姻缘的，可惜那户人家的儿郎遇上劫匪，连尸首都没能保下来。沈家姑娘就留了心病，长年拿药当饭吃！也是巧了，沈家姑娘见了宋家老爷，不过几日便同意了姻缘！后来才知道，沈家姑娘身子不好，那表姑娘那会儿身怀有孕，沈家姑娘便想着抱了那表姑娘的孩子做自己个儿孩子养着！谁知道，沈家姑娘厚福，进了宋家大门，宋大老爷与大夫人恩爱甚笃，不等表姑娘生下孩子，就有了身孕。这样一来那表姑娘和孩子就尴尬了！后来，宋大夫人生了长女和嫡子，身子反而不好了。宋大老爷又要进京赴任，宋老夫人想将妾室和一双庶出的儿女留在老家养着。不知妾室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宋大夫人同意他们母子三人同去，进京之后的宋大夫人身子越发的不好，连内院之事都托付给了妾室，这边有了后来的事情。”
“那宋家表婶既然能生下一双儿女，可见身子已经养好了，为何进京之后又不好了？难道真的是妾室作祟？”萧琇莹问道，“若是这样，也就说的痛了！”
“沈家家大业大，沈家的姑娘岂是好相与的！不过是造化弄人，那宋大夫人先前定下的那户人家的儿郎没有死，只是被人掳到边关替了别人从军。那儿郎也是有本事的人，不过区区数年，竟然从最低阶的士兵，坐到了从四品的骁骑将军！消息传来的时候，宋家夫人当场就晕了！”柳寒烟无不可惜道，“这也成了宋大夫人和宋大老爷之间的心结，也成就了那妾室！”
“真真是造化弄人！”萧琇莹感叹道，“可是既然嫁人了，那就安安心心的在宋家呆着就是，如何想这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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