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中毒（一）

　　“他二人自小就有婚约，青梅竹马，感情甚笃。那将军一表人才，又亲口对着沈家长辈许下，此生只她一人的誓言。虽然宋家老爷也是才貌不凡，但早早有了妾室庶子，如何让比得上将军的誓言。妾室是个有手段的，借了这个嫌隙，将宋家夫妇挑拨不和。后来竟然生出了谋害嫡子的想法来，好在那孩子遇上了好管闲事的你。查清了诬陷表公子命理的说法，在宋大夫人的汤药李查出了毒药，一桩桩，一件件，任她口若莲花，也抵赖不得，最后被宋家太夫人沉谭。她的一双儿女年纪不大，因着庶子谋害嫡子，已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但宋家老夫人感念他们是宋家的血脉，留在身边亲自教养。不成想那庶子是个没有心胸的人，不到半年就抑郁而死。留下一个庶女，宋大夫人见她可怜，亲自将她接到身边同嫡女一样养着，可惜母兄已死，竟然叫她生出了心病，眼看着就及笄成亲最后不待出嫁也死了！”

　　“都死了？”萧琇莹拧眉问道，“没有那么简单吧！”

　　柳寒烟轻声冷笑，“世家大族里多的是这种事情，那位宋家大夫人用了几年的功夫借着随时会没命的庶女将扫地的名声捡了回来。不过那位庶子确实是他自己命不好！”

　　“不会！我记得出事之前，见过那位庶出的公子一面，眼神十分坚定，一看就不是轻易能够被打倒的，而且那会儿他都十二三岁了，早就知事。”萧琇莹摇头说道，“不过，这件事情既然宋家的太夫人插手了，可见不一定是宋大夫人亲自动的手！”

　　“不管事情究竟如何，当初您出事之后，宋家的表公子也因为寒气入体，好生病了一场，整整半年才好。”柳寒烟道，“后来宋家大老爷得了任命，出了京城，宋大夫人的病也好了，还生了以为嫡次子，算算年纪，应该五岁上下。”

　　“呵，总不算辜负了当年的诺言！”萧琇莹轻声道，“妈妈，千萍出去多久了？”

　　柳妈妈低头思索片刻，“得有两个时辰了。她去东市应该快回来了！”

　　萧琇莹点头，“等她回来了，妈妈告诉我一声！”说着就出门而去了，柳寒烟见她面色沉沉，不辩悲喜，故而只叫了话少的星晴照顾一路陪着她出门。

　　一路东行，在开满梅花的院子前停了下来，看门的老嬷嬷见是她来，不由得惊讶，“县主！”

　　萧琇莹点头，看向枯黄却冒着嫩绿的梅花树，一派勃勃生机。不由的感叹，事情总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充满生机。她轻声问道，“里面可有人？”

　　老嬷嬷摇头，“王妃走后，王爷就下令不许任何人来这所院子，只留了奴婢和长青二人看守和洒扫屋子。您可要进去？”

　　萧琇莹点点头，语音空灵，“才醒来，想来这里看看！”

　　“换了旁人，奴婢不敢开，可是县主您倒是可以进去！”老嬷嬷手脚不怎么利索的把院子门打开了。

　　听了老嬷嬷的一句话，萧琇莹眉心微动，“还有谁想要进去？”

　　“新进府的侧妃娘娘倒是来过几日，被奴婢不轻不重的挡了回去，好在她也没过多的再来纠缠，这些日子不怎么来了！”老嬷嬷说道，提及这里，她不由的感叹，“王妃去世这么些年，王爷很少来这里了！眼下身边又有了这样的新人！”

　　“嬷嬷，还有大哥和我在呢！不会有人忘了母妃的！”萧琇莹轻声道，“您年纪大了，日日守门，身子可还受的住？您是母妃的乳母，她不在了，大哥与我也会替您养老的！”

　　推开门，阵阵清冷的气息袭来，老嬷嬷浑浊的目光落在萧琇莹的身上，“县主长大了，都会心疼人了！这活儿不累人，嬷嬷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在这里养老挺好。你母妃最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嬷嬷若是不替她守着，她该不高兴了！”

　　“您老量力而行！”萧琇莹轻声道，“若是母亲在，也不愿意看你这样清苦！”

　　老嬷嬷点头，等萧琇莹主仆二人进了院子之后，将院门吱呀一声合上。院子外的烦恼和忧愁也随着这一声吱呀，留在了门外。

　　梅院是座二进的大院子，数十棵梅树团团将两进的房屋围住，夏日里绿油油一片，十分凉爽，听说是因为王妃梅氏苦夏，这院子里才有了这么多的梅树。

　　一路穿过房屋，萧琇莹依着记忆里样子，推开了梅氏旧时的起居室。入眼的就是挂在东面墙上的一副泛黄的女子赏花图，女子面带微笑，神情柔和，十分的温柔娴静，看面容与萧琇莹有五分相似，这便是萧琇莹的生母王妃梅氏了。

　　“县主与王妃长得十分相似呢，只是眼睛不像！”星晴在萧琇莹的背后说道，“县主，您来这里做什么？”

　　萧琇莹看了画卷的右下角是勇王的亲笔落款，赠与爱妻，贺初喜！

　　“你出去守着，我在这里坐一会儿！”萧琇莹沉声吩咐道，“不要让旁人进来！”

　　星晴依言将门合上，在外守着。

　　直到黄昏处晓十分，萧琇莹才面色如常的从起居室里出来，看了星晴一眼，主仆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梅院。

　　回到院子的时候，张廉不在，柳妈妈伺候她用饭，“申时三刻的时候，就被张府的人叫走了，说是出了急事！临走时交代，明日再过来看您！”

　　萧琇莹不过点头，就放开，继续用饭了。

　　晚间千萍捧了温水伺候萧琇莹洗漱，“东市那边烧的十分惨，好些人家都没了。奴婢拿了银子将话传给了乞讨的小子，还没有跨出东市就听到了流言！”

　　“做得好，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吧！”萧琇莹问道，“若是留下什么把柄就麻烦了！”

　　千萍摇头，“奴婢换了男装，又特意变了妆容才去的东市！”

　　“那就好！我记着今日十六了！”萧琇莹沉声道，“明日一早，你就说我不舒服，去许太医家里请人来！记得动静闹得大些！”

　　“县主，您是想？”千萍沉吟一会儿就猜出了萧琇莹的法子，“您身子才好，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冒险？”

　　“不会，真真假假，才好叫人看不明白！”萧琇莹摇头，“不会出岔子的！”

　　千萍颔首，伺候好萧琇莹上床之后，便出门了。

　　入春以后，一直是好天气，只是这会儿却下起了新年的第一场雨。萧琇莹侧身躺在床上，松软的云被盖在身上好不暖和，入坠云端，好不真切。屋子里静悄悄的，守夜的婆子在外间睡熟了，萧琇莹闭眼听着细细的春雨，落在瓦砾，青石，岩缝里的春草和枯黄的树木上。丝丝切切，恍惚而有分明，伴人入好梦。

　　次日一早，萧琇莹一直昏昏沉睡，柳妈妈有些担心，进屋子里去看还未醒来。如此进出有好几次，期间又问了守夜的婆子，萧琇莹昨夜睡得可好。婆子点点头，萧琇莹一夜都没有醒来，因着之前萧琇莹有沉睡不醒的例子在前，柳寒烟心里越发的担心，终于在辰时三刻的时候进了内室叫萧琇莹起床，“县主，再睡早饭就迟了，您若是犯春困，不如迟了再歇一会儿？”

　　可是任由柳妈妈怎么呼唤，床上的人，就是没醒过来，柳寒烟彻底慌乱，于是派人叫了郑嬷嬷来看。

　　郑嬷嬷见萧琇莹面色潮红，好似酣睡甜梦中，可是把脉之后却不由得变了脸色，“坏了，县主怕是梦魇了！”

　　柳妈妈不解，“若是梦魇，应当叫醒才是，而且只有小孩子才会梦魇，可是县主如今都十七了，怎么会！”

　　“来人请御医！”郑嬷嬷不理柳妈妈，直接对着守在屋外的丫头吩咐，“去看看，若是勇王和世子有没有回来，若是回来了立即他们过来看看。若是没有，去了老王妃的院子，请老王妃过来！”

　　柳妈妈被郑嬷嬷的一举一动吓的不轻，连声急切的问道，“这，这是出了何事？县主昨日还欢喜的吃了好些东西，说了今日早上要吃甜蜜瓜的！”

　　郑嬷嬷见她急躁不安，不由得将她安抚道暖炕上坐下，“你且稳住，梦魇之症，可分轻重。我方才把脉，只觉得县主脉象虚浮无力，显然是中了梦魇。只是这梦魇可分内外因，时常有小孩子会得梦魇，是小孩子本身阳气弱的缘故而导致的。县主才昏睡了半月，又有太医诊脉照顾身子，不应当是内因，那么就只能是外因了。”

　　“外因是什么？”柳妈妈切切的问道，“咱们该怎么做？”

　　“只能等太医来！”郑嬷嬷摇头，“我不过是粗通病例之术，深奥的却是不知道的！”

　　不多时，勇王就到了萧琇莹的院子，同来的还有二公子萧烨云和宋家表公子。

　　“怎么样，可派人请太医了？”勇王还没有进屋子便抓了守在外间的婆子急急问道，“阿莹呢？”

　　“王叔别慌，先看了阿莹的情况再说！”二公子萧烨云见那婆子一问三不知，提醒勇王道。

　　勇王点头，放开婆子，大步跨进了内室。

　　“王爷，二公子！”众人见勇王和萧烨云到了，不由得松口气，郑嬷嬷上前将萧琇莹的种种表现说给他知道。

　　听完之后，勇王面如寒霜，坐在床前的几子上，看着面色过分红润的萧琇莹道，“既然请了太医过来，但是也不能这样干耽搁着，先去将府医请过来看看，再去老王妃哪儿问问有什么法子没有？”

　　郑嬷嬷闻言立即派人去老王妃那儿，柳妈妈这才醒过神来给三位爷准备茶点，走到勇王身边将装了清茶的茶盏递给他。

　　小半日过去了，老王妃和世子妃连带着新进门的越侧妃坐在朝阳院中茶盏都用了数杯了，郑嬷嬷派出去的人不但没有回来，连带着勇王派出去的人也失了音信。萧烨云和宋知卿见状也出门帮着找太医了，这样一来，众人不免焦急。寻了府里的大夫来看，大夫连连摇头，“小的才疏学浅，这脉象忽缓忽急，时弱时强，得赶紧请了御医来才是！”

　　柳妈妈闻言，不由得掩面泪泣，“这，派了好些人出去，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来！”

　　老王妃一怔，看她流泪，不觉得心酸，使人将柳妈妈带出房门，这才吩咐府医道，“你先开些稳定她病症的药来，也好等着太医来！”

　　“孙媳这就派人再去问问，必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不会所有的御医都不可能不来王府的！”世子妃谢氏道，老王妃颔首，她便吩咐人出门问询，特意嘱咐，若是有事，必得来报。

　　大夫开了药方子，星晴将药煎好，郑嬷嬷伺候着浑浑噩噩，不知世事的萧琇莹服下，眼瞅着她脸色的潮红慢慢散去，众人焦急不已的心情，安慰许多，不管如何，病症没有加重就是好事。

　　越侧妃站在老王妃身后，眉眼低垂，漫不经心的看着屋子里的人忙乱，“老王妃，快晌午了，县主这边还未见好，可是一屋子的人不能不吃饭。总得要咱们打起精神才能想法子照顾县主！”

　　老王妃心神一乱，正欲张开说话，却被身后的嬷嬷止住，谢氏豁然明白，“侧妃说的是，祖母孙媳这就吩咐人将午膳端来，好歹应付些才是！”

　　谢氏做主，越氏垂首，不再说话。

　　还未及谢氏走出朝阳院，原本在东市处理事务的萧烨华突然回府，出现在朝阳院，“父王，祖母！”又转身对着谢氏吩咐道，“留下伺候的老人，肃清朝阳院！”

　　谢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猜测，萧烨华自然注意到了，当下也不隐瞒，“皇叔带着好几位御医来了！”

　　谢氏怔然，“皇叔怎么来了？”萧烨华也不说话，只是吩咐嬷嬷将朝阳院内的好些仆从都一笔带走了，又看了一眼越侧妃。她也乖觉的退道勇王身边，想着她终究是长辈，又是皇上放在勇王府的人，便没在说话赶她离开。

　　不多时就看到一身常服的皇上出现在了朝阳院，他身后跟着好几位御医，不待他吩咐，几位御医便自觉的进屋子给萧琇莹诊脉。

　　众人见过礼之后，小辈们都留在外间等候太医的回复，皇上、老王妃、勇王并世子在里间等。

　　见了好几位太医把脉之后神色并不是特别难看，老王妃心里安慰许多，瞅了一眼坐在他身侧的皇上见他面有倦色，衣衫不甚整洁，拧眉问道，“你这个样子，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太后昨夜病了，今日早上才醒，朕便将所有御医留在了宫里！”皇上揉了揉困乏的眉心，见老王妃和勇王一脸担心，才继续道，“不过早上的时候就醒过来，阿华来报阿莹病重的时候，太后才吃下一碗粥，急急就吩咐太医来王府！朕见太后担心，便跟着一块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能行，皇上操心国事，还有累的皇上操心家事！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不如等太医诊出结果之后，皇上歇息好了再回宫！”老王妃关切道。

　　皇上瞅了一眼嘀嘀咕咕的太医，大概快出结果了，遂点头应下，“劳烦皇婶了！”

　　这便是应下了，老王妃身边的嬷嬷悄声离开，为皇上准备用的院子病一切用品。几位上了年纪的太医聚在一起商议病情，虽然并没有什么难色，但老王妃和勇王以及世子在诊断结果出来之前，并没有安下心来。

　　“朕听闻她昨日就醒了，特意招了问诊的太医回话，岂知病情反复！”皇上坐在暖炕边上，看着站在身侧的世子萧烨华，“昨日她醒来，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臣惭愧，一直忙着东市起火的事情，直到入夜了才回府。倒是来看了阿莹一眼，只是那会儿她早就睡熟了。加之伺候的丫头婆子都说她一切正常，就没有留心！”萧烨华沉声回道。

　　“东市的事情杂乱，但你不仅统辖着五城兵马司，还是皇族众人。这件事情唯有辛苦你了！”皇上颔首，褒奖一句。

　　“是臣的职责所在！”萧烨华道，“不过，回府后倒是挺世子妃谈及了昨日上午，她与祖母一通来看望过阿莹！”

　　“昨日知道她醒之后，我一心以为她好了。恰巧路上遇见了世子妃，在院子里用了早膳之后我们还坐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但是看着她精神不大好，没过多久就让她休息的。之后，怀瑾进府，听说一直陪着她，夫妻二人一直在院子呆着，知道下午怀瑾被张府的人叫走。哪知道，今日早上就听到说怎么也叫不醒，我早些时候赶过来就看到她脸色潮红，喝了府医的一碗药剂之后这才好些！”老王妃疲倦看着忙绿的太医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个月来老是多灾多难！”

　　皇上神色不明，想起了昨日见了太后，二人谈及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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