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大梦（三）
老王妃厉声吼道，“放肆！”
那妾室面色一紧，伸手退了小人儿一把，“哪来的小姑娘，胡说八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小人儿一个不查，顺势就倒在了桌角边上，只听得哐当一声，小人儿立即疼的大哭。这回的眼泪可不是用帕子上的姜汁逼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的疼，她仰头，将额头上出血的一面展现在了老王妃的面前，“祖母，我疼，会不会留疤！她好坏，指使自己的儿子将表哥拐出府看花灯，表哥差点就被卖到什么楚楼里去了！这会儿还推我，要是留疤了，我怎么嫁人？”
不止妾室，连宋大老爷和送大夫人都惊了，而老王妃更是着急，叫了人将小人儿抱到床边，好生找人看顾一番，又传了大夫来看，得知会留疤的时候，老王妃伸手就给了那妾室一巴掌，“毒妇，宋家嫡子你都敢插手，可见你是生了儿子心大了，阿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你都能下得去手！可见宋家子女在你手上过得是什么日子！来人把她给我发卖了！”
此刻宋大老爷挨着长子和二女的脸面，却不得不求情。
可是小人儿却是不依不饶的哭了起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打我。我和三公主不和，将皇叔书房的紫檀炉打坏了，皇叔气得把三公主罚了一通，我都没挨打，为什么我说了实话，你却要打我！”
妾室脸色惨白的跪倒在地，不敢再让长子求亲。
此话之后，老王妃叫了旁人来伺候小人儿，不敢叫宋家的人搁在她眼前，唯恐惹她伤心。叫了府里的二公子来作陪，卿哥儿见她受伤，后悔不已，可是他常年被母亲约在院子里，很少同外人接触，性子本就胆小，这会儿真像个姑娘家哭了起来。
小人儿见他哭了，很是头疼，于是只得停了眼泪，劝慰道，“我不疼，我那是唬人的，你没看我祖母都冲你姨娘发火了么！”
卿哥儿见她说的十分真切，不似作假，于是这才擦了眼泪。有了点心又有玩伴孩子，小人儿很快就忘了疼痛。午膳之后，二公子萧烨云说起自己外家送来的小玩意很是精巧，想要歇过午觉之后给二人看，三人约定午觉之后，二公子一定要将东西给二人看。
阳光透过纱窗暖暖的照在熟睡的两个孩子身上，梦中两个孩子只觉得有些燥热，直到一阵阵的浓烟将他们呛醒。小人儿最先醒过来，发现屋子里不止呛人厉害，而且觉得也热的厉害，她连忙即将身边的卿哥儿推醒。
两个孩子很快就发现了屋子外被人点燃了，小人儿迅速下床跑到门边却发现被被人锁死，而且浓烟不住的往屋内袭来，想要大声呼救，可是才话才出口就被浓烟呛得不住咳嗽。好不容易坚持着喊了几嗓子，但并没有听到应答声。小人儿有些慌乱，卿哥儿也察觉不对劲，于是也学了小人儿的样子查看屋子的出口，他看靠着暖炕的窗户并没有浓烟从缝隙中渗透进来，于是趴在窗户上看去，不过伸手推了推，却发现能推开窗户，他面上一喜，“快过来，窗户能推开！”
小人儿闻声也爬到炕上去，学了卿哥儿的样子推开窗户往外看去，失望的发现外面是小湖。她不常在王府中住，故而并不知道这座院子究竟是位于什么地方，但是大致的位置她还是记得，从这里看去，有两个方向，一个是通向老王妃的院子，一个是通往世子的院子。任由她在聪明不过是十岁上下的孩子，平日里诸多的算计，与宫里的几个小丫头也不不过是嘴上吵吵而已，谁都没有真正想要要谁的命！可是现在，隆冬时节，屋子外面有烈火传来，屋子的门有推不开，窗户外却是不知深浅的小湖。
这会儿功夫，屋外涌向屋内的浓烟越多，已经可见火星子了，只怕不多时就要将这间屋子烧起了。小人儿彻底慌了，她慌乱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向卿哥儿，却见他一脸信任的看向自己。于是她也不由自主的安定了下来，再次四下查看一次，颓然的发现，除了这个还是没有别的出口，于是，小人儿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你会游泳么？”
卿哥儿点点头，“我娘是水边长的姑娘，自幼就会泅水，后来我跟着我娘回外祖家的时候，跟着表兄弟，也学会了泅水！”
小人儿一喜，“这样，我先下水，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人守在湖中，若是有我就给你打手势，你就悄悄的从另一面游走，再回来找大人来救我！”
卿哥儿下犹豫不觉，小人儿见状便道，“我下去了，你记着我的手势，若是手势不对，就要往另一个方向去！”说着不等卿哥儿说什么，便扑腾一声跳进了水里，一股刺骨的寒气就僵住了全身。
小人儿料的不错，她才游出不过三丈远，就看到岸边有人影晃动，且不多时就下水往她这个方向来了。于是她转头对着卿哥儿做手势，示意他往世子院子的方向去，卿哥儿不敢耽搁，悄悄的从窗户外滑进水里，看了小人儿方向的，然后拼了命的往世子院子方向划去。
小人儿见他游走，心里一喜，但是这会儿并不敢出声，只能慢悠悠的往老王妃方向划去，假意没有注意到湖水的波动。可是即便她划得再慢，也注意到了那男子游了过来。再回头发现卿哥儿已经游得老远了。
于是她不敢在耽搁，拼命的大声喊道，“县主落水了，县主落水了！”
果然很快就引得下人们的注意，也有人注意到了临水小榭着火了，岸边一阵慌乱，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在湖中小人儿。于是，扑腾扑腾的跳水声从岸边传来，好些会泅水的下人和侍卫都跳进了湖里。见到人多了起来，小人儿心里更加安稳了许多，以为这样一来那人就不敢对她作什么了。可是当男子一脸寒霜的游过来的时候，她绝望的发现，男子脸上的冷意比沁泡在身上的数九冰水更凉彻人心。
她不敢耽搁，拼了命的往男子游过来的另一个方向游去，可是她一个小孩子的体力和耐力如何比得上一个成年的男子，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只能无奈的发现身后的泅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直到她被男子用力的按进水中，挣扎不已。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男子脸上的冷意她铭记在心。
小人儿被男子按在水里之后，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直到她胸腔里所有的空气都被耗尽，她只觉得冰冷刺骨的湖水由鼻腔涌了进来，生疼的厉害，渐渐的她只觉得呼吸越发的困难，眼黑之前耳边传来了利箭划破长空刺入身体发出的声音。
再次醒来，小人儿是在太后的宫殿里，伺候她的嬷嬷告诉她，因为三公主顽劣，她被三公主关进了永巷的宫殿里，生生饿坏了身子。可是她恍惚记得不是这样，脑子一片空白，人也不似从前灵光。她问道伺候她的嬷嬷，她睡了几日。嬷嬷告诉她，已经三日了。
原本还将信将疑的小人儿，听到这里，下意思的觉得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嬷嬷却不给她继续思考的时间，半哄半劝的将药喂进了小人儿的嘴里，又温柔的哄着她睡着。
药理渐渐发散，小人儿不多时又沉沉睡去。梦里总是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她，小人儿睡得并不安稳，何况耳边还有争吵声传来。她依稀记得是太后和皇上的声音，他们吵得很凶，小人儿觉得害怕极了，悄悄的躲在被子里，露出一丝缝隙看向他们。
太后背对小人儿的方向做，皇上站在太后面前，“不是儿臣做的！朕若是有那个心思，阿莹总是没有阿华来的稳妥！”
“她不过十岁上下的孩子，没有人暗中相助，如何能逃过内廷诸多的盘查，悄无声息的溜出内廷去。一路出宫，被人绑，若不是她素日里聪明，出了歪主意九死一生从人贩子手里跑出来，她能安安全全的等道京兆府尹将她送回勇王府么！回了王府还不安生，不过一夜，就有人得了消息，把她从老王妃的院子里挪了出去，又是烟熏火烧，倒是好手段，对付一个孩子竟然想到了这样狠毒的手段！这还不算，你知道那院子临水而建，她为了求生只能跳水，那么冷的天，她向来畏寒，得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往冰水里跳！”说道这里太后不住的抬手擦眼泪，“这也就罢了！可是哀家没有想到的是，那人还不肯私心，竟然派人一直守在岸边，见了阿莹入水之后，便从岸边游过去，想要见她溺毙在湖中！”
说道这里，太后泣不成声，皇上脸上也是一片铁青。“朕是留了耳目在勇王府，不过是为了留心勇王府的一举一动而已，只要勇王安分，朕并无害人之心！何况，何况那也是她的一双儿女，朕在她临死的时候答应过她，此生保全勇王府和她的一双儿女！”
“不是你也是因你而起！”太后厉声道，“也是天不绝命，老天爷有心留阿莹一条命。那个宋家的孩子与她一处被人送到了临水小榭。据那个孩子说，阿莹在入水前，曾交代她若是有人在，便让他往阿华院子游去。若非阿华一箭要了那刺客的命，阿莹这会儿只怕见到她母妃了！”
皇上深深的叹息一声，没有言语。
“这也就罢了，老王妃见到浑身冰冷，脸色铁青，还有一口气吊着的孩子，等不及请御医，当时就请了府中养着的大夫府。皇上猜那大夫诊出了什么脉象！中毒已深！。没了母亲也就罢了，她不过三岁就进了哀家的宫殿金尊玉贵的养着，她什么时候中毒了，哀家都不知道！”太后怒极，“勇王当时就晕了过去，老王妃没了法子，只叫大夫用人参吊着阿莹的命，和阿华驾车进了哀家的宫殿。这才有了三丫头的那处戏！”
“朕会彻查此事，给太后一个交代！”皇上肃清脸色道。
“啪！”只听得一个响亮的耳光，躲在被子里的小人儿都惊了，太后居然伸出手打了皇上一巴掌。
“那丫头喜欢你，听了你的吩咐，进了王府做暗人。哀家竟也纵容，是她傻！可是勇王府不过是一介闲散亲王，老勇往是有治世之才，可是坐上高位的是你的父皇。你父皇尚且能容得下他们，你为了一己私欲就容不下他们！你的兄弟全都因为你的疑心而死，还害死了烨云的父亲。哀家知道当年的事情，早就给萧氏这个姓氏撂下了重重的印记，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重！你杀了他，哀家认，左右你比一介亲王嫡次子重要。可是你纵着你的女儿们欺负阿莹，纵着你的皇后，你的妃嫔欺负阿莹，你可有细细想过，阿莹生下来的时候不过四斤重，兔子一样小。你也是生养了好些孩子的人，那个足月的孩子会那么小！”
即便隔得那么远，小人儿也清晰的看到皇上脸上的震惊，悲痛，欢喜之色。可是他摇摇头，不肯信，“怎么会，怎么会！”
太后沉默许久之后才道，“你从来都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身边人的面目，自然是不肯信的！只是，阿莹这件事情上，你不得再轻易马虎。否者哀家便是拼了一生荣辱也要将那些黑了心肝的东西，送去与五王之乱中作乱犯上的贼子作伴！”
小人儿惊骇不已，她不敢出声，太后和皇上的谈话还在继续，可是她却因为药力而沉沉睡去。
后来，她病势渐好，太后将她抱在身边，她将梦里的事情问道太后，而太后怜爱的看着她，只是说她在冷宫里呆久了，怕黑做的噩梦而已。后来小人儿长久的吃药，太后轻易不放她出门，待她病好之后，太医院的御医换了一茬子，宫里得宠的赵婕妤变成了赵贵妃与皇后呈现分庭抗礼之态。再后来，五公主回宫，阿笙离开，她病好了之后越发呆笨，直到被老王妃接回身边教养。
梦里不知身是客，萧琇莹沉沉汲汲的在梦境之中起伏不定。那些生病之前的画面，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回访，清晰不已。
耳边有人轻声问道，“县主今日如何？”
“已经第十日，还是老样子！”回话声音十分熟悉，昏昏沉沉的萧琇莹恍惚记得是她的丫头，但却不知道是哪个丫头，待想要细想时候，困意袭来，再次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萧琇莹攒够力气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阳光明澈如金，透过绿色的枝桠，穿过天晴色的雕花格子窗户射到织锦棉被上，星星点点的光斑与锦被上的梅花图案相织而成一种不同寻常的瑰丽，让她生出一种时光静好的感觉来。
伺候的丫头见她终于醒来，不由得欢喜雀跃，竟然哭了，“县主，您可醒了！”
“千萍，我睡了多久了？”萧琇莹嘶哑着声音问道。
听见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音柳寒烟推门而进，见萧琇莹醒来，“老天保佑，可算是醒了，整整睡了半个月了！”说着招人将温着的软烂的白粥喂了些给萧琇莹。“县主睡了半月，老王妃和王爷担心不已，若不是太医只是昏睡，脉象无碍。可饶是如此，昨日府里元宵佳节，都未曾举办！一家子都十分担心，除了老王妃和世子妃，侧妃日日过来探望！”
“妈妈，醒来真好，一觉如梦，我记起了从前所有的事情！”萧琇莹温温笑道。
可是这话却惊呆了柳妈妈，装着白粥的瓷碗从她手上滑落，咕噜噜的滚到铺了地毯的地上，散了一地的白粥。“县主？”
萧琇莹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只有真正关系体贴你的人，才能与细微之处察觉你的不同！
“你当真记得了？”柳妈妈不敢置信的再次问道，“所有的事情？”
“自然是！”萧琇莹颔首道，“记得柳妈妈给我做的莲子糕，不肯将莲心除了，哄我吃了就能见到母妃。明明吃苦的人是我，柳妈妈却满脸泪！”
柳妈妈不觉泪潺潺而下，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只知道那会儿萧琇莹还小，贪嘴上火，她没法子，只能寻了莲子做了晶莹剔透的莲子羹给她。可是小人儿嫌弃味道苦，不肯吃，又撒泼说没有母妃疼，她拿了梅氏说事，小人儿苦着一张脸将莲子羹喝了。她自己却哭的不成样子！
“您别担心，以后没有人再会伤害我了！”萧琇莹从千萍手里拿了娟帕擦拭着柳寒烟脸上的泪痕，“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会一一找回来！”
“县主，妈妈此生没有旁的心愿，只要你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就好！”柳妈妈拉着萧琇莹的手说道，“从前如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https://www.tiannaxs.com/tnw50440/7871725.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