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大梦（二）
小孩子的凄厉而稚嫩的声音在南楚的上空响彻开来，不多时，院子四周的房屋都亮了灯，才出门就见到一窝蜂四下逃窜的小孩，都惊讶不已！有好事者见机不对立马就报了官，京兆府尹将逃窜的孩子找回了好些，只是出了三四个不知道跑到何处去的！而逃出院子的小人儿早就抓着身侧的小姑娘跑的没影了。
两个丫头一路上只顾着跑，也不知道窜到了何处，估摸着跑远了才停了脚步歇一歇脚，就在这会而看到东市上热闹的花灯会，小孩子见了热闹便下意识的往那走。
花灯很多，比过年的宫里还要热闹，小人儿摸了摸身上还在的素银珠钗，于是拉着小姑娘欢欢喜喜的进了东市，准备将肚子填饱。二人忘了四下逃窜的惊恐，满是好奇的从一波又一波的摊子前过去。直到在面具摊前，她摸出几颗银裸子，替小姑娘和自己买了面具，而小人儿替小姑娘选的就是九天玄女的面具。
小人儿见小姑娘一直惴惴不安，于是将面具给她戴上，问她，“你怕吗？”
小姑娘点头，“怕！”
“你别怕，戴上面具，别人就看不到你了。”说着她又将自己的面具戴上，“我会送你回家的！”
似乎这样之后两个小人就真的不怕了，两人手拉手嘻嘻哈哈的一路往东市里去，直到肚子咕咕响，在元宵摊子面前停下来，闻见了芝麻味的香气，肚子咕咕叫，卖元宵的老妇人见摊子前站了两个小姑娘，问道，“可要吃元宵，五文钱一碗！”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小姑娘这会儿目带奇葩的的看了看小人儿，小人儿冲着老妇人甜甜一笑，“我没钱，但是有支素银珠钗，不知道可以换多少碗元宵？”说着就从身上掏出了那支素银珠钗递给老妇人。
小姑娘眼里闪过不明白，她清楚的记得小人儿手里是有银裸子的，还有方才老者找给她的铜板。可是小人儿冲她嘘，她也不敢再说话！
老妇人接过一看，簪子不大，约莫一两左右，可是上头嵌了一个珠圆玉润的珍珠，一看就不是凡品。
东市人流不断，这会儿正是元宵摊子生意最好的时候，有好事者往老妇人手上看去，“哟呵，这个珠子就值不少钱！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拿了东西就外跑？”
小人儿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将脸上的笑容一收，学着素日里太后的的样子颇有威仪的说道，“我乃南楚勇王府勇王嫡女，锦绣县主！这是我家老王妃娘家的表姑娘，在我家做客。昨日是我祖母生辰，太后娘娘特意放我出宫为祖母贺寿。今日下午时候，大哥带我等出门看灯市，哪知不知是何处窜来的野狗咬伤了数位百姓，我等便被人流冲散了！”
一番胡说的十分有理有据，而且威仪赫赫！京城之中的百姓都是有眼力见的，见了两个丫头身上的衣料不俗，而且出手就是价值不菲的珍珠素银珠钗。但是仍有人不信，于是对着两个丫头玩笑道，“你是县主，那咱们岂不是都成了王侯伯爵了！”
小人儿也不恼，“你是不是王侯伯爵，只看你对朝廷多少贡献，不过明日我回宫见了皇叔，替你问一问，你家祖上是否有爵位在身！”
此话一出，众人大笑。但是见她说话有理有据，大半的人都信了她的话。于是有人道，“你说你是县主，那么我等送你到王府去如何？”
“不急，腹中空空如也，待我吃饱再说！”小人儿摇摇头，笑盈盈的又看向那人，见他一身素袍，可是暖色的烛光之下，依旧可看有银丝织就的暗纹，于是对着那人道，“不如烦劳你跑一趟，去将京兆府尹叫来，若他不来，就告诉他，前两日他呈上龙案的奏章上有些许朱砂墨渍，是我弄得！”
那人一愣，心里不由得惊讶，但见她招呼了老妇人煮汤圆，拉着身边稍稍弱势的小姑娘坐下，丝毫不在意他是不是会去。
那人沉吟片刻之后，嘱咐众人看着两个小丫头他前往京兆府尹请府尹过来便离开，待小人儿一碗元宵见底之后，京兆府尹喘着粗气一路跑到元宵摊子面前，在人群中找扫视一遍之后定睛看到了笑盈盈看向他的小姑娘。
“你就是锦绣县主？”
小人儿点头，似乎对于正三品的京兆府尹丝毫不畏惧，“你若不信，可送我到勇王府，或者回内宫，届时就可一观究竟了！”
京兆府尹狐疑的看了她一会儿，但见她约莫十岁上下，一身上好的进贡妆花缎制成的宫装衣裙，虽然略有污迹，但是依旧可见起珍贵。而且，见她小小年纪，丝毫不畏惧，若非世家大族，鲜少有这样的气质的小孩，而且勇王府就在不远处，若她撒谎，上门便知，于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送县主到勇王府去！”
小人儿脸上的笑意明媚极了，“好啊，回府后我父兄定然重重酬谢大人！”
京兆府尹摸了一把头上的虚寒，心道真假难辩，话说的倒是实诚，“不敢，若是姑娘你寻下官开心，本官可不会怜惜你年纪幼小，就只能依法处罚你了！”
“无妨，此乃你的本职！”小人儿一副小大人的口吻郑重的说道，等小姑娘将元宵吃完，才招呼着京兆府尹回了王府。
到勇王府的时候已近亥时，京兆府尹敲开了勇王府的大门，言语几声，那看门的似乎不信探出头来看了看站在王府阶前的小人儿一眼，小人儿笑眯眯的喊道，“快去王妃的梅院叫王爷出来，说他女儿回来了！”
看门的一惊，连忙将大门打开，叫醒了管家来看，管家看去，不由得哀呼道，“我的县主，你这一日是去哪儿了，老王妃急的差点病倒！”
如此一来，小人儿一行人才进了勇王府的大门。
才到正院，勇王府上下人等都到了，老王妃、勇王、世子、二公子！小人儿见面之后好不凄惨的哭诉一番，只是将自己逃出宫那段省去，将被绑到遇见小姑娘的事情微微说来，末了才说，“阿莹是怕了，只得带着表姑娘在人多的地方，表明身份，怂恿人将京兆府尹找来，由着他送了阿莹回来，不然只怕又得被哪个不长眼的人贩子拐跑了去！”
老王妃听她说完，只拍胸口大户惊险，只差没被吓死！勇王抱着失而复得的小人儿上下打量她是否受伤，连声安慰她，倒是世子面露担忧之色，见她无虞，便出面送了礼又好生答谢又嘱咐一副被吓得不轻的京兆府尹一番才送他离府。
“这位小姑娘说她是祖母娘家的侄孙女，前日被自家兄长骗出门看灯会，谁知道出门不久就被兄长扔给了人贩子。阿莹见她可怜，生的模样不错，便顺手给带了回来！”小人儿随口说道。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跟着一同进来的还有个模样精致的小姑娘，老王妃把她叫上前来，仔细打量后叫到，“卿哥儿，怎么是你！”
随着老王妃的惊呼声后，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而小人儿显然吃惊不已，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被她当做小姑娘的卿哥儿，可是小姑娘在众人的打量之下，脸颊微红，好不可怜，明明就是个粉嫩嫩的小姑娘，如何就变成了哥儿了？小人儿郁闷不已，恨不能当场就剥了她的衣衫来验明正身！
许是小人儿的眼神太过明显，小姑娘呐呐的开口说道，“算命的说我八字太轻，男生女命，要我在十二岁之前都穿女装，保平安！”
这便说了他是个男子，只是穿了女装而已！
小人儿一脸的郁卒，心内十分可惜，明明是个娇憨软弱的小姑娘，乍然变成了一位不辨雌雄的男孩。但是她向来是个大气稳重的姑娘，偏头一脸可惜的看着男孩子道，“那里来的野道士说出这样的话来，估计是你那个包藏祸心生了庶长子的庶母说的吧！”
“阿莹！”老王妃低声道，“你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原尾！”
小孩子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低头去看自己脚上的那双脏鞋。
小人儿却是不怕，嘟囔道，“儿臣在宫里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何况这小儿科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不就是生了个庶长子的表妹么，若是搁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那里会有将男儿养的女气的做法！我与这位患难生死的表亲十分合得来，不如祖母明个儿将表亲的白子差人送到钦天监大人手中，请他批命。敢问这天下，还有谁的本事比得过皇家供养的钦天监不成！”
“阿莹，胡闹！”勇王眼见自家母妃脸色微沉，是发怒的征兆，于是连忙将老王妃面前的小人儿拉到自己面前，假装训斥她。
谁知小人儿却是一点都不怕自家老爹，对着伺候在老王妃身边的嬷嬷挥挥手，示意她将正堂的下人带走，老王妃自她在太后身边教养数年，也有心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也是对着嬷嬷点头，不一会儿正堂内再没有一个下人！
“祖母，皇叔以孝治天下，可是礼法也是要紧的。圣人言，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而这尊卑不分便是乱家之源。儿臣记得去岁的时候，礼部的何大人宠妾灭妻，将庶子当做嫡子养，御史台的奏本才上达龙案，皇叔就以何大人为鉴，告诫在朝在野的官宦平民之家，南楚最是看重礼法的，我记着那位嘴上说着礼法，心里却不尊礼法的大人最后是一身白丁灰溜溜的离开了京城！”小人儿站在堂前，据理直言，混不似才十岁上下的孩子，“祖母，宋家是您的娘家，也是越州的世家大族。不管我的这位表亲是否出身嫡枝，宋家都当以嫡庶分明为界，否则一句不知真假的话就乱了尊卑就是乱家之源！”
小人儿一席话音落地，老王妃久久不语，她如何不知道，只是碍着那生了庶长子的妾室原是可怜，不过睁眼闭眼全当不知道！而低头沉思的卿哥儿，诧异的看着小人儿。
“阿莹说的有理，若是祖母有意，儿臣明日可亲自去钦天监处，也算是为表弟正了名声，来日科举出身，即便有人提及这件事情，也是有话可说！”世子萧烨华道，“毕竟宋家并无爵位，想要保持现在的繁荣，仕途乃是宋家嫡出子弟的不二之选。祖母，表兄失踪到现在，宋家都没人前往勇王府求助，可见那位庶母已经把持后宅了！”
若说小人儿的一席话是动摇了老王妃，那么世子萧烨华的话，则是让老王妃下了最后一丝决心！“好，依世子所言，明日午时，请了宋家所有人到勇王府来，就说我病了！”
“是！”世子拱手道。
小人儿一派欢喜，对着男扮女装的小孩道，“如今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在王府歇下了！”
“宋家的事情说完了，阿莹，你是怎么跑出宫来的？”世子温凉的声音在小人儿耳侧响起，吓的小人儿眼睛一闭，干脆倒地装死！
不过她这一来，倒是将勇王和老王妃吓的不成，连忙叫人请医问药，世子无奈的叹息一声。
小人儿这一到倒是躲过一劫，第二日宋家的人上门，小人儿才知道那位表哥的父亲竟然是宋家的大老爷，而他的母亲则是沈家的嫡女，且不出意外的羸弱的紧，仿若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走，而那位生了庶长子的表妹十分丰腴多姿，通身气派不似妾室倒比沈氏这位嫡夫人还气派。
几人进了院子，但见老王妃一脸寒霜的坐在堂前，目光含了冰刀似得看向几人，不待他们起身，便道，“听说卿哥儿不见了！”
宋家的大老爷一脸阴沉的看向妾室，他虽然朝务繁忙，有空才会理会府中的事情，但是也不知道府中发生的事情，一脸惊讶的看着妾室，而沈氏这是软软的跪倒在地，嘤嘤哭泣，“请姑姑做主！”
妾室却是不怕，盈盈上前一步道，“夫人身子不好，妾代为掌管府中中馈。前日晚间的时候，就发现二公子不在府中，妾当时就派了下人出去找。可是京城人多，每日来往繁多，妾昨日又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了，也没能找到二公子！”
小人儿和换回男子衣衫的卿哥儿躲在绿纱窗，支了耳朵悄声的听着屋子里的人说话，小人儿胆大的往里面看了看道，“你母亲真美，柔柔弱弱的不堪迎风，难怪能生出你这样好看的公子来。只是那妾室满身珠翠，活似宫里赵贵妃养的金丝雀一样，聒噪的厉害！”
卿哥儿咧着嘴笑了笑，“我也不喜欢姨娘，她总是欺负我娘！我也不喜欢我庶兄，他老是在背后笑我是女孩子！只有我娘会疼我，安慰我！”
“我没有娘，你有娘真好，叫人羡慕的紧！”小人儿羡慕道，“这样，我帮你发法子收拾他们，以后你娘以后及不会老是被欺负了！”
卿哥儿点头，他由衷的佩服小姑娘，于是道，“这有什么，以后我将娘分给你，以后你就有娘了，只是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小姑娘想了想，“我三岁的时候就被太后娘娘接到宫里养着，因为皇叔的儿女众多，可是皇祖母最疼我，皇兄们还好，可是皇姐们都不喜欢我。开始的时候我老被他们欺负，有时皇祖母也会护着我，可是皇祖母不是我一个人的皇祖母，她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于是我每日就让皇祖母宫里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去盯着他们，他们去哪儿我就不去那儿。长此以往，宫女和内侍时常拿了消息到我这里换零嘴吃，经常听到那宫妃子和那宫妃子面和心不合，那宫妃子为了争宠干出了什么事情！再后来，皇姐们斗不过我，很少再招惹我！”
卿哥儿一脸佩服的看着她，“这样听消息，你就这样厉害了？”
小人儿笑笑，“也不是，我时常得到不懂的消息就拿去问皇祖母，皇祖母都会一一告诉我该怎么做。”
卿哥儿点头，“太后娘娘掌管朝政数年，帮助先帝稳固江山。可见是位胸中有丘壑的女子！”
屋子里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小人儿听着那位妾室的口才十分了得，连老王妃都不是其对手，于是她附耳在卿哥儿耳边，说了几句话，卿哥儿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勉强同意了。
于是小人儿送走了卿哥儿继续守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之后，才惊慌失措的出现在老王妃的面前大声哭诉道，“不好了，不好了，宋家表哥被吓昏了！”
老王妃大惊失色，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表哥听闻多嘴的下人说宋家的人来了，从厢房过来，才到了门口就听见这位夫人絮絮叨叨说的厉害，他说姨娘胡说，一口气没喘上来昏倒了！”小人儿眼圈红红的，脸颊上还带着泪痕，抽抽搭搭的好久之后才说，“那位夫人说表哥是女儿命，不是男子命。说表哥母亲体弱，天生便没有命享受宋家的富贵，说表哥不好好学功课，可是表哥庶兄姐妹都嘲笑表哥是女儿家，穿了女儿家的裙子。表哥胆子小，他不敢对表婶说，今早起床之后，他悄悄跟我讲的！宋家的表哥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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