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红梅戏月
众人见他边跑边用手盖着帽子，委实滑稽可笑，各个笑得东倒西歪。连程英耶律齐如此自持之人，也笑得一个只顾掩嘴，一个连连摇头。武修文捧腹笑道：“大哥糊涂了，又非他惹嫂子不快，他倒去追？”杨过轻笑道：“耶律妹子不理你，你倒没甚么打紧，若一日不理他，他非愁得把头发都揪下来不可。”郭芙哼了一声，瞪他一眼，却没有说话。杨过知她想说：“我几日没有睬你，却也没见你像大武哥哥般追来。”杨过含笑凑到她跟前，低声道：“我头发都掉了一半了，你瞧见了不曾？”
郭芙呸他一声，蒙眼道：“我的眼睛不是糊的，是瞎的。我瞧不见！”杨过念起早上的事，咬牙道：“若是摆设也就罢了，只怕你只看得见旁人的，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的心思九曲回肠，郭芙哪里猜到，心里一阵莫名其妙，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旁人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瞧见他们又在闹别扭。完颜萍此时怀里也拢着一大束红梅花，见状笑着选了开得最旺的一枝，折了与郭芙道：“妹子，给你玩。”
郭芙见了喜欢，还未拿在手里，却给一只手横中夺去。只见杨过将折扇插在腰间，手里舞者那枝红梅笑道：“你要梅花，怎么不先问我？”
郭芙摊手蹙眉叫道：“拿来！这是完颜姊姊给我的。”杨过扬手将那枝红梅插在上衣带环上，勾手笑道：“想要？来抢啊！”话音一落，足尖一点，稍一借力便腾身跃在一旁树梢上。
郭芙脾气上来，动身便追，只是她内力不如杨过远矣，他古墓派又以轻功见长，任她费尽力气，杨过在树梢间辗转腾挪，仍是连衫尾也捞不着。
周勐等看他二人玩闹间显露功夫已十分了得，不由暗暗心折，尤其杨过，单这一手凌空换气，已不逊于当世一流高手。冷严对黄蓉道：“小公子定很得郭大侠喜欢。”黄蓉一呆，点了点头。周勐道：“你又知道？”冷严淡笑道：“后继有人，自然欢喜。”朱子柳道：“可惜他这性子和郭兄弟半点也不像。”黄蓉听了也好生无奈，武三通却叫道：“哪里不像？杨兄弟任侠好义，我看和郭兄弟如出一辙，若不是有芙儿，郭兄弟早认作儿子了。”朱子柳听他又说得没边，连忙将他拉到一旁。
完颜萍却见郭芙飞上飞下，喘得厉害，忙高声劝道：“妹子别追了，我这儿还有，再折一枝给你！”郭芙攀在树上，指着杨过叫道：“我偏要他手里那枝！”完颜萍那知她如此气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程英担心杨过伤势，也劝道：“杨大哥给她罢，刚换的衣裳，勾破了怎么好？”无双拦道：“别给她，难道她有使不完的力气？”
此刻杨过正在郭芙头顶梢上，闻言对郭芙笑道：“你师叔助着你，连表妹都不顾了。”郭芙叫道：“谁要她助？”她话音一落，杨过突觉足下一寒，低头一看，靴子上竟凝了层霜。
待他觉出不妙，靴底竟似结了层冰，死死粘在梢上。正要挣脱，郭芙已纵身跃了上来，一足踏在他靴上，压得树梢一弯。
只听她扬眉叫道：“你倒再跑啊？”原来她一番气急，内息鼓荡，将那给耶律齐几番压下的寒玉床寒气又激了出来，那寒气与她本身真气融合，已不如之前那般霸道，但此时已是秋尽冬初，天气本就冷些，树枝间水汽又足，她这一掌拍来，竟当真将杨过的靴子冻住。
杨过也未料她如此了得，一呆之下，她已伸左手过来夺花。杨过岂能叫她得手，身子一侧，避了开去，反握住她右手小臂使力一推。郭芙一个不稳，登时平仰，眼见便要倒栽下去。
杨过乐不可支，伸手来拉，郭芙却见他笑得委实可气，竟不拉反推，撅得她整个人翻了过去。却听树下一个声叫道：“勾他右腿！”郭芙登时醒悟，伸足勾住杨过右腿，右手一拍身旁树干，方又翻了回来。
黄蓉在旁嗔道：“你不帮忙劝和，反倒叫他们胡闹？”耶律齐脸一红，扁嘴不发一言。心道：“我若相劝，岂非越劝越糟？”
耳畔却听完颜萍“啊”了一声，望向自己，满面羞红低下头去。耶律齐不明所以，抬头一看，方见郭芙使了一招“枯藤缠树”按住杨过左臂。方想起当日与完颜萍相约，亦是如此给她缠住左臂，逼得自己不得不使右手，心中奇怪怎么郭芙也会此招，却猜不到是杨过所教，心道：“杨过此时内力远胜我当日，芙妹一只手可按他不住。”
果然杨过左臂已抬起，郭芙咬牙，双臂齐用，将他左臂按下。杨过见她如此认真，也是好笑，便道：“你这般使法，怎么夺花？”郭芙也不答话，足下一踢，将杨过靴子上的寒冰踢碎。
杨过猜不着她何意，忽然一愣，却给她抓着一起摔了下去。杨过一惊，忙拽着她手，反侧到她身下。哪知郭芙忽然俯身贴了过来，气息一热，饶是杨过皮厚如墙，脸也不由得红了。心道：“你再凑来半指，我可不管下面是你爹还是我妈，非要亲了才罢。”
哪知郭芙正在此刻停下，偏头一咬，将他衣环上的梅花拽了下来。登时双手一松，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摔了出去，自己倒借力反弹回树上。
杨过手一得空，反掌空拍在地上，凌空借力翻了回来，落在地上。抬头却见郭芙已掠回梢上，正踏在那冰雪凝结的枝头，樱唇噙着梅枝，好不得意得望着自己。
此刻月亮忽然从疏云中露了出来，淡淡的光晕照在她脸上，映得唇边的红梅粲然生辉，她双臂齐展，手挽兰花，仿若刚从月宫采梅而至，偶然停驻的仙子。武修文对着郭芙挥手叫道：“还是芙妹最厉害！”无双气道：“是她诡计多端！”刚要再说，却见杨过对自己摆摆手，叫她莫要作声。她虽有疑惑，但对杨过之言如奉圭臬，知道他此番形容定另有计较，当即不说了。
郭芙将梅花拿在手里，得意得挺胸扬眉，却见杨过表情莫测，似笑非笑，哼道：“这小鬼输了还装蒜。”却见杨过指着自己手里的梅花打着手势。
郭芙不明所以，便将梅花一扬，向他耀武扬威。却莫名给红色的花瓣扬了一脸，只见霞霓漫舞，萧萧得落了她一身，随着晚风轻散空中，悠然得向着明月飘去，美得如梦如幻，一时有些茫然。待回过神来，再往手里一看，那枝梅花却只剩了个光秃秃的枝桠。
郭芙当即知道是杨过搞鬼，一对秀眉皱到一处，恨恨地将那梅枝朝他丢去，又能扔得着了？只得愤然从树上跃了下来，气道：“你赔我！”
杨过耸肩道：“花在你手里，同我有甚么相干？”郭芙瞪眼道：“若不是你搞鬼，怎么会散了？”
杨过一本正经道：“你讲不讲道理？”郭芙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啪的一声放在石台上，呲牙恐吓道：“你若讲不出个理来，就把舌头割下来！”杨过知她外强中干，不以为然道：“你只瞧完颜妹子手里的花，那还不懂么？”
郭芙瞥眼见完颜萍手里依然拢着的梅花，疑惑道：“懂甚么？”黄蓉在旁摇头，暗叹这傻丫头又给绕了进去，只好道：“你杨大哥他们也奔波了一晚，早些歇了也罢。”
郭芙以为母亲要袒护杨过，岂能答应？不依道：“那怎么成？我偏叫他说个明白！”杨过闪在完颜萍身后，探过头也摸了两枝梅花，递给程英无双，说道：“自古云，鲜花配美人，这红梅见了几位美人，用不着我运功，自然开得枝繁叶茂，所以……”杨过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
“所以？”郭芙见他卖关子，凑前问道。
杨过做了个鬼脸，飞速说道：“见了你这丑八怪，不败才奇怪！”
“你！”郭芙噌的一声拔出桌上的匕首，还未走到杨过跟前，却给他先一步闪到面前，她怕他先下手为强，连忙将匕首挡在身前，哪知杨过只用手指着她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动刀，除非……”
郭芙恶狠狠叫道：“除非甚么？”杨过道：“除非你给我说中，恼羞成怒。”
“你！”郭芙抬起手来，迟疑半日，却落不下去，心中忖度：“我若不出手大不了只是说他不过，若是出手岂非承认自己是丑八怪，这可万万不行。”想到此处，只得气哄哄的将匕首收了回去。
无双吃吃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郭大小姐也没那么笨，哦？”
郭芙眯眼瞪她一眼，忽然也笑了起来，突然一把揪起杨过的衣带，连人拉到黄蓉跟前，告状道：“妈，你快瞧，我拿住了他中饱私囊的明证！”杨过含笑，不知她又想到哪出，只管道：“甚么明证？”
郭芙瞪着他道：“你偷偷给自己买新衣服，还堂而皇之穿在身上，算不算中饱私囊？”
黄蓉失笑道：“难道叫你杨大哥破衣烂衫的去见韩宿吗？”郭芙不以为然道：“咱们丐帮各个衣衫褴褛，有谁敢瞧不起了？”黄蓉知她强词夺理，也不理她。
陆无双酸溜溜道：“我看有的人是自己想穿新衣裳，只能在这儿泛酸。”郭芙眉头方皱，武修文叫道：“陆姑娘了得，佩服佩服。”陆无双道：“你又佩服甚么？”武修文道：“陆姑娘能掐会算，百发百中呀。”说着将身上包袱取下，在石桌上打开，却是一个精巧的木盒，未及打开便叫郭芙道：“芙妹，快来试试你的。”
“我也有？”郭芙狐疑地看了杨过一眼，忽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武修文，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叫道：“呸，我才不要穿的和你们一样！”
完颜萍道：“不不，很好看的。”郭芙见是她所说，刚信几分，又瞥了杨过一眼，见他笑得满面春风，十分讨厌，哼道：“当我不知？拿了他的东西便要给他做事，我才不要！”
杨过施施然一笑，道：“可别后悔？”郭芙傲然道：“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吗？”
他二人说着完颜萍已上前打开木盒，只见里面衣饰钗环一应俱全，且皆华而不俗，与郭芙平日喜好十分相类。她将衣衫从盒子中取出，众人只见是件绫缣相衬的五色华衣，外罩月白色轻纱，不仅掩下五彩霓裳的艳俗之气，且显得十分飘渺神秘，惹人遐思。领边不知是拿甚么鸟的羽毛作为装饰，灯光一晃，便现五彩华光，郭芙眼睛登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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