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马踏飞燕
却说杨过等人走了之后，完颜萍同耶律燕不在，朱子柳等人亦无法动笔，便先自行回房，文长老命人端来针线活计，收拾厅子给程陆二人打缨络之用。待收拾完，耶律齐恰好从院子里选了棵杨树，差人锯好，选了大小合适的一段，也占了张台子，预备给杨过做那机关手。
郭芙见众人都有活计，自己却百无聊赖，大没意思，但左看耶律齐拿着刻刀忙活，着实插不上手；右看陆无双又分外惹厌。只得托了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香瓜子，看着他们忙活。
耶律齐见她无聊，便道：“这一日也疲累，你早些回去也罢。”他话音刚落，陆无双哼道：“你的眼睛是纸糊的？郭大小姐手也不抬一寸，脚也不动半尺，真是累的厉害！”郭芙见她说话，手下依旧忙个不停，便皮笑肉不笑朝她咧了咧嘴，却难得未同她争吵，只对耶律齐道：“你且忙你的，别理会我。我燃了香，尽了便唤你歇歇。”耶律齐知道她担心自己带伤劳累，定要守在旁边才安心，心中一暖。
程英看着烦乱的线头，心中焦急，虽然自己同无双竭尽全力，但一百个缨络不是小数，又是杨过难得吩咐，哪肯不尽心？但看耶律齐镇定自若，若明日是她们弄不完，岂不叫杨过脸上无光？故对郭芙柔声道：“郭姑娘既然无事，可来帮忙分分线么？”
陆无双当即道：“谁要用她？她和杨大哥打赌，巴不得杨大哥输呢！”郭芙白她一眼道：“要我帮忙也行，不过，若他仍是输了，叫这位陆姑娘替他一日才成。”程英疑惑道：“替一日甚么？”郭芙扬眉道：“自然是吊在城墙上示众啦！”
“你!”无双气急，抓起一团彩线扔到郭芙身上，郭芙伸手接过，对她做了个鬼脸道：“你还有空说话？待你杨大哥回来，瞧你拿甚么交差？”陆无双虽气，但知她说得有理，只得咬牙不去理她。郭芙歪头看了看手中的彩线，一一分拣开来。不多时，也打了个缨络丢来，程英伸手接了，见那缨络虽然手艺粗疏，但也瞧得过去，对她感激一笑。无双见状撅了噘嘴，难得没有出言嘲讽，却又抓了一把线丢了回去。
耶律齐同程英相视一眼，都无奈一笑。郭芙两人这般丢来丢去，约莫两个时辰，忽闻得一声长嘶，不知何人骑马从外面直冲进来。
耶律齐赞道：“好马！”郭芙亦道：“虽比不上我的小红马，也是不错的了。”他二人皆是爱马之人，只闻其声，便知是好是孬，一时兴起，郭芙便推着耶律齐出门去看，程英两人亦有些头昏眼花，见状也随他们出去瞧瞧。
四人刚要院中，却见一匹白马穿墙而入，又是一声长嘶，果然神骏非常，马上有一丽人，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捧着珊瑚似的一大束红梅，英气扬姿，踏月而来，正是耶律燕。
郭芙叫了声好，耶律燕笑问道：“是马好还是花好？”郭芙刚要说话，却听身后一个声道：“是人好。”耶律燕腼腆一笑，红着脸道：“郭婶婶惯会夸人。”郭芙等人回头，见黄蓉朱子柳武三通冷严周勐五人人相携而至，想来也是被马嘶声引来。
黄蓉笑道：“这捧花踏月图是小妹的了，二位可莫同我争抢。”朱子柳道：“郭夫人好狠的心肠，耶律小哥本就任重，你不理会也罢，还来争抢？”众人知他言下之意，自然是哥哥画妹妹要容易多了。
耶律齐笑道：“哪有此事？婶婶偏爱三妹，我欢喜还不及。”黄蓉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郭芙却疑惑道：“这时节还未冷透，这梅花怎么开得这样好？”
耶律燕笑道：“杨大哥带我们去西苑试马，那里地高风冷，却有温泉流过，好些梅树已露出骨朵儿。”黄蓉奇道：“西苑是皇家园林，你们没遇到看守么？”冷严在旁解释道：“洛阳濒近战场，已多年未被游幸，西苑原本还有些守卫，经略进京后，公子将全城可用之兵皆纳入军营，故而西苑也就荒废了。”
耶律齐望着红梅若有所思，喃喃道：“开得真好。”耶律燕道：“哪里像家里的好。”郭芙奇道：“大哥家里也种红梅么？”耶律齐点头道：“幼时父亲和大哥在北方经常打仗，便将我同母亲安置在昆仑山脚的别院里，因母亲酷爱红梅，便将别院周围内外尽种梅树。”
郭芙拊掌道：“这倒和我们桃花岛很像。”耶律燕道：“这时节红梅正开，远远望着像火云一般，最是好看不过！”耶律齐笑道：“所以你就同杨兄弟说了，他定是见你思乡情切，才以内力催得梅花盛开？”耶律燕莞尔一笑，点了点头。程英担心道：“杨大哥先前受伤未愈，怎还随意动用真气？”陆无双亦感不满，冲耶律燕撇了撇嘴。
却见耶律燕身后钻出两个人来，正是武家兄弟。那武修文闻言酸涩涩道：“杨大哥为搏美人欢心，那是性命都可不要，何况只是耗些力气？”
陆无双刚要回嘴，抬头撞上俩人，却止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众人一见俩人，也是愕然一愣，尽皆笑了起来。原来二人各换了身装扮，大武周身金光灿灿，还戴了顶高帽，摇头晃脑好不滑稽，小武披了件红袍子，腰间鼓囊囊的，右手拇指还勾着一枚大扳指。二人虽是一身华服，却莫名打扮得像个落魄的二世祖硬要充门面，叫人看着忍俊不禁。
武敦儒将耶律燕从马上扶下来，埋怨道：“我就说这打扮丑得很，若非你选的，打死我都不肯穿！”耶律燕笑得喘气，忙告罪道：“杨大哥只要我选那些有钱有势却又讨人厌的人都穿甚么样儿的衣裳，我可没想到他是要选给你们穿的。”
这时完颜萍也从后面跟进来，笑道：“你们还不足？若非我同燕儿苦劝，杨大哥非要把那对金环也给你们兄弟买来不可，你二人一人戴一个，那才叫相称！”她笑如春风拂面，先前颓丧之气一扫而空。
周勐叹道：“郭夫人家的小公子当真了不得，老子一见姑娘就头疼，他倒好，各个哄得眉开眼笑，这般手段，那韩小子也及不上！”黄蓉闻言脸色微变，却听冷严道；“郭夫人不必在意，少男少女欢好情真，四十岁的老光棍眼红几分亦情有可原。”
朱子柳笑道：“这是在埋怨郭夫人不给周兄做媒了？”黄蓉忙挥手道：“小妹可不善此道，这事还是回了襄阳托给鲁帮主罢。”周勐听他们取笑自己，呸了声道：“鲁有脚自己都讨不着媳妇儿，还能顾上老子？”冷严伸出两指来道：“正是光棍顾光棍，两根取个伴儿。”
黄蓉无心谈笑，开口问道：“过儿呢？”武敦儒道：“杨大哥将那两匹马送到马厩，过会儿便来。”说着对耶律齐道：“我们已照二哥的吩咐配了两副木鞍。”耶律齐点了点头。
朱子柳怪道：“怎么还有两匹？那这匹好马是买来作甚？”武敦儒道：“我们买好了马还未出马市，便遇见杨大哥他们，燕儿一见此马便挪不动脚，只好买下来了。”耶律燕嗔道：“这是我买来孝敬二哥的。”武敦儒告饶道：“是是是，只瞧二哥那眼神，便知他欢喜的不得了。”
耶律齐淡笑道：“你们也是多此一举，我现在……这副样子，买马来何用？”完颜萍道：“燕妹他们也是一番好意，郭夫人既说治得好，耶律大哥又何必灰心？待你好了，我……我们再陪你去试马。”
郭芙摸着那匹白马，见牠皮毛胜雪，四蹄雄健，长鬃飞扬，也很喜欢，闻言也回头道；“哪里多此一举？我瞧这匹马又漂亮又威风，和大哥最相配不过。来日以之驰骋江湖，遨游天下，岂不甚美？”
耶律齐闻言眼神陡亮，喜道：“既你这样说，你给牠起个名字罢。”郭芙点头刚要思索，便听身后一个声道：“若要给牠起名，莫过‘雪花银’三个字。”他声音含笑，若兰月晚风。
郭芙翻了个白眼，噘嘴回头，刚要呵斥，却先是一愣。只见杨过斜靠在庭院门洞，亦换了身槿蓝色的文士服，远不似二武所着布料华丽，只是他惯常穿的麻衣葛巾，却衬得他分外风流秀雅，飘然出尘。额鬓碎发随风而舞，月色透着霜雾照得他眉目愈发分明，嘴角微浮，像月夜下洛河上漂着的一弯小舟。
若非他弯手转着折扇，一副佻达风流的模样，众人还以为他是挂在院墙上的一副绝美的画。
过了好久，各人方自回神，无双怔怔道：“傻蛋，傻蛋真是俊美不凡。”郭芙见杨过含笑看着自己，俏脸微烧，撇嘴道：“你的眼才是纸糊的，他哪里就不凡了？我瞧倒是烦得很，扮什么不好偏扮朱大叔，扮便扮吧，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只有天下第一等的俗人才想得出这样俗的名字。”黄蓉知他欲投那韩宿所好，扮作书生模样，又知那韩宿量小，才买了件平庸的衣衫。只是他内力精深，英气外露，任谁看去，也不是一般文弱书生。何况他生的俊美高佻，本就是鹤立鸡群的人物，如此打扮，反倒多了层隐士高深的意味，本要出言劝阻，但又转念一想，那韩宿独掌大权，正是用人之时，若见了杨过，未必没有陈蕃扫榻之心，如此岂不更利于行事？遂按下不提。
杨过那厢咬着扇子油然道：“你郭大小姐不俗，空手讨匹好马来我瞧。”郭芙当即抱着马头道：“这样好马，二百两银子我可不卖。”耶律齐亦道：“这马价值不菲，杨兄弟何必如此破费？”
杨过道：“耶律妹子想家哭得那样伤心，是人便看不过去，难得有她瞧得上眼的，不过身外之物，值得甚么？”说着又叹道：“若早知是给你买的，便哄过去好了，现在想着还是肉疼。”
耶律燕闻言愕然，忙道：“杨大哥，我早说是给二哥买的呀！二哥他现在可没有银子给你，这……怎么办才好？”说着对耶律齐道：“不如二哥写个欠条罢？”
耶律齐暗叹妹子天真，杨过此举分明借花献佛，以还自己续手之情，他岂不知？闻言笑道：“也不必写甚么欠条了，我先将你押给他，待手头宽松了，再来赎你。”
武敦儒愕然叫道：“这怎么成？”言罢与耶律燕忽视一眼，见众人皆大笑，方知他们在取笑，耶律燕忙叫不依，纵身去了，武敦儒忙追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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