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七章 红楼遗情（2）
大小姐“哦”了一声，嘟囔道：“原来是个二世祖、败家子。”
她已经说的很小声，谁料这贺公子耳尖，闻言扭头就看向他们这边，眼神犀利、寒光闪烁。小少爷眉头略微蹙起，家仆便知主子心意，大步上前拽了大小姐二人过来，大小姐叫着“干嘛干嘛”死命不从，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大小姐要起来，那贺公子一掀袍子抬腿踩上她的背，使了力道迫她匍匐着身体。
“你做什么？！放开我！”
贺公子弯下腰，手肘抵在膝盖上，目光扫向她半边侧脸，冷笑道：“刚刚是哪个龟孙骂本少爷败家子？”
南湘在旁用力推着他的腿，想救大小姐，可那贺公子纹丝不动，瞧都不瞧她一眼，她自己反被护主的家仆一脚踹倒在地，摔了个满堂花，连带着磨破了手臂。
大小姐投去担忧的一眼。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动她！”
“呦，还挺横。”贺公子见她似乎还颇有傲气，腿上用力又跺了她一脚，大小姐的背上本就有伤，被折磨得大叫求饶。
贺公子听了这叫声心情大好，“哼，这就是得罪本少爷的下场。”
老鸨子忙打圆场，“这二位客官都是新来的，没见识，贺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计较！若雪姑娘已经在房内等候。”
贺公子这才撤腿直立起身，掸掸靴上尘土，作势要上楼。
南湘扶了大小姐起身，连声问她怎么样，见她面色苍白失血，心里一惊，搭上她的手腕把脉，又凑近嗅闻她背部，转头吩咐老鸨：“给我们一间上房！快！”
这声音让贺公子顿下脚步，在台阶上回身盯着她打量了许久，突然发现了什么，眼里精光一闪，哈哈大笑，问老鸨子：“艳娘，怎么现如今这红楼还允许让女人进来？”
老鸨子刚吩咐完下人准备上房，闻言茫然不已地看向贺公子，问：“公子这是何意？”
贺公子冷笑一声，几步下楼朝着南湘而去，气势汹汹，动作迅捷。南湘还来不及反应，头上的帽子已被他一把扯下。一头乌黑秀发旋即倾泻而落，南湘惊得连忙护头，却见她的帽子已被那贺公子捏在手中把玩。
“是女子！”
“真是女的！”
堂下客人纷纷惊呼出声。
老鸨子目瞪口呆。这位公子怎么变作了俏生生的姑娘？
南湘怒视面前这人，他却视而不见，嘴角挂着阴冷的笑意，调侃道：“怎么，南思玡逛窑子还带闺女来了？”
“贺铮！”南湘气急败坏。
“放肆！”家仆斥道，“少爷名讳岂是尔等可以直呼？”
“嗳，乡下人，没见识。”贺公子摆摆手，作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
南湘不再理会他的挑衅，掏出怀中几张银票尽数塞到老鸨子手中，双手合十求道：“老板娘，你行行好，我这朋友受了重伤，需要一间上房休养！”
“这——”老鸨子犹豫。
青楼让女子留宿可是史无前例。
贺公子嗤笑道：“艳娘，女子逛青楼古往今来前所未有，传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你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你！”他这落井下石的本事倒是越发纯熟。南湘握拳，狠狠瞪他一眼。
老鸨子不敢拂他的面，顺势道：“的确是前所未有，姑娘，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南湘拉住她的手继续恳求：“这大半夜的找不到客栈留宿，只有这里……老板娘，求求你，求求你了！”
老鸨子为难道：“唉，这不成规矩……”
“你行行好……”
“艳娘，不必理会她……”
“贺铮，你闭嘴！”
大小姐在一旁听他们这你来我往说了半天，觉得背上的血都要流干了也未必有人能救她，于是撑着南湘的肩，提议道：“要不我们回去——”
就在这时，阶上传来一声温软轻唤：
“艳娘，”
大小姐转头，只见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红衣女子，素纱蒙面，肌肤白皙如玉，一双凤眸脉脉含情，只消一眼，便让人酥了半边。虽叫若雪，名美如仙，但她本人却同妖般妩媚，美艳似烈焰，不知是否因着身上夺目的红衣，显得那般明耀光彩，不像白洁落凡尘、淡泊拂人心的雪。
楼下宾客都消了声，望向她这边，似乎被这突然出现的美人吸了魂。
虽是万众瞩目，但她丝毫不在意，只是淡声道：“艳娘，让这妹妹留下吧，她也是救人心切。”
“若雪姑娘，”
贺铮率先回神，快步上楼，来到若雪身边，伸出手要拉她被她轻巧且不着痕迹地避开，反手示意他，“贺公子，请。”
二人旋即进了雅间。
美人离去，让楼下客人遗憾唏嘘不已。
老鸨子对南湘道：“你随我来。”
南湘回过神忙点点头，扶着大小姐，跟着她进了一间上房。
大小姐趴到床上，扯开背上衣服，南湘关门回来，见她背上一条长长的划痕，虽然结了痂，但有些血痂却破开了，渗着血。
她大吃一惊，忙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受的伤？”
大小姐将手臂垫在下巴下方，故作漫不经心道：“之前被个变态划伤了。”
“变态？划伤？”南湘皱眉，“不疼吗？”
“不疼。”
“云伊，你真厉害，真坚强。”南湘赞叹着，掏出怀中的金创药，帮她敷上。
大小姐得了赞赏，这才嘿嘿一笑，摆摆手道：“没什么啦，这些都是小伤。”
“这还小？”
南湘瞧她这道伤口都快蔓延至尾椎骨了，很是惊讶，忙问：“你还受过什么大伤吗？”
大小姐道：“嗯，这个这个……我们这种江湖儿女，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是常事，不必在意。”
南湘“哇”了一声。
她素来天真单纯，看不出大小姐在吹牛，真以为她过的是刀口舔血、快意江湖的生活，不由得在心中对她产生了一些崇拜。
不愧是御剑山庄的大小姐。
背上疼意很快就消失了，大小姐闭上眼睛舒服地趴了一会床褥子，感觉到南湘脱鞋上床，躺在她身旁。她睁眼扭头，室内油灯已被吹灭，徒留一片漆黑。
南湘也转头看她，有些歉然道：“对不起，云伊，你受了伤我还让你饮酒，今日还害你伤上加伤——”
“关你什么事，是那个贺……贺什么来着——”
“贺铮。”
“对，是他干的好事，关你什么事？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武功，能保护我呢。”
南湘讶道：“什么呀，我还以为你会武功呢！”
二人对视，都噗嗤一笑，大小姐道：“那我俩还真够厉害的，什么都不会就敢来这里闯荡。——对了，你怎么认识那贺家少爷的？”
南湘想了想，如实道：“……他先前跟我爹爹抢绵绵，结了梁子。”
“啊？”
“绵绵就是我爹的红颜知己。”
“哦哦，原来是情债……”
大小姐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南湘也不再多说，随同她躺下。
室内恢复静谧，只余沉静的呼吸声。
次日一早，阳光刺眼，大小姐揉着眼睛起身，见身边早已空无一人，正好奇南湘去了哪里，她就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铜盆。
“云伊，你醒啦？”见大小姐已经苏醒，她将铜盆放在桌上，笑道：“这后院的水十分难打，你背上有伤，不便弯腰，我就帮你打了一盆。”
大小姐于是下床去洗脸，南湘见她赤足走在地上，忙抓过她的鞋子放在她脚边，道：“这地面很脏，你还是穿上鞋子吧。”
大小姐点头，正要说什么，门外响起一声喝：“让若雪出来！”
外头十分吵闹，老鸨子的声音夹杂其中，南湘起身去关门，大小姐套着鞋子问：“这外头吵什么？”
南湘道：“说是昨夜若雪姑娘让贺铮过夜了，那些爱慕若雪姑娘的人就都过来要求若雪姑娘作陪。”
“呵，一群色中饿鬼！”大小姐骂道，将抹脸的汗巾扔进了水盆。
南湘皱眉琢磨道：“我很奇怪，若雪姑娘素来清高，怎么会同意让贺铮这家伙过夜。”
大小姐不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么大一箱金子，是个人都会心动啦！更何况还是个假清高的……”她及时住了口，似乎这么形容昨日那位琴音如天籁，还“救”了自己一命的姑娘，有些不怎么厚道。
“是吗？我还以为她是个跟绵绵一般的清高女子，没想到也会为……为——”
“为五斗米折腰！”
大小姐回神，帮她补上后半句，撇撇嘴道：“人不可貌相。你忘了，陈院长不也是人模人样的，谁想到居然如此道貌岸然。”
南湘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二人收拾完行李就打算离开，谁知前门被堵了个水泄不通，不少客人叫嚣着让若雪出来，其中不乏女子，指责若雪故作清高，实则贪钱。这些女子早就看若雪不顺眼，说她生得一张狐媚相，现在原形毕露，现出狐狸尾巴了。
见前门不通，南湘便拉着大小姐往后院走去。
刚刚去打水时问了路，她照着记忆走到了后院的水井边，寻到了后门，正打算拉着大小姐出去，大小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反拉住她的手，“南湘。”
南湘看向她，“怎么了？”
大小姐指指她身后，南湘还没回头，就听见脑后一道声音：“你们两个在这做什么？”
南湘转身，见老鸨子两手叉腰炯炯望着他俩，表情不耐。
她问：“也是想见若雪？”
大小姐上前一步道：“不是的，前门被堵住了，我们两个打算从后门离开。”
老鸨子狐疑地打量着他俩，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这时另外一个慌乱的声音及时打断她：“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姑娘匆匆而来，头发乱了一半，神色慌张，老鸨子拉住她问：“怎么了？”
姑娘道：“他们打算破门而入了！”
老鸨子啐了一句，抓起她的细胳膊就走，边走边说：“快去找若雪商量一下！这帮色胚真是无法无天了……”
大小姐环顾四周，问：“这里是那些姑娘的寝院？”
南湘还愣在原地，闻言回神，点头道：“应该是吧。”
“我说——”大小姐便神秘兮兮凑近她，“你想不想见见那传说中的若雪姑娘长什么样？”
南湘想了想，猛点头，“难道……你有办法？”
大小姐不答，反倒扬唇一笑，拉着她偷偷跟随老鸨子他们到了一间厢房前，老鸨推门而入，拉着姑娘进去了。大小姐便和南湘躲在拐角处，不一会儿，老鸨子又风风火火地出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大有和前门那帮人抄家伙对着干之势。姑娘踉踉跄跄出来，关上了门，快步尾随其后。
等他俩都走得没了影子，大小姐就拉着南湘来到厢房前。门上插着一枝干枯的梅花。她推门进去，轻声唤道：“若雪姑娘。”
没人回应。
大小姐怕惊动旁人，被赶出去，于是转身别上门。
南湘已经步入了厢房内。那厢房门虽小，却内有乾坤，大得似宫中妃子的寝宫。前厅摆放着些桌椅，似乎是用来招呼宾客的，她走向内寝，撩起层层纱幔，依稀能见里头一方木床。
她忙叫大小姐过来，再回头，却见木床边突然多了一袭红衣，背对着他们，吓得她叫了一声，被大小姐捂住嘴巴。
“你们是何人？”那红影问。
大小姐道：“我们只是想见若雪姑娘一面。”
若雪仍是背对着他们，过了半晌，终于缓缓转身。
大小姐只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突然记起那具红衣骷髅，连忙捂住眼睛。
却听得她一声嗤笑。
“怎么，被奴家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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