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时间停止
“报上名姓！”
从没有见过的家伙在他未有觉察之时出现在了营帐之中，这一点在不管何时都是值得警戒的事，况且现如今，在帐外数千里之外还有那无端可怖的黑雾笼罩，这便更是令弗雷草木皆兵起来。
然而男人终究是无法抽刀的。
在顺力拔剑向那陡然出现在此的人的过程之中，弗雷却在下意识的动作之后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再拔不出自己的佩剑。
“这……”惊惧一瞬之后，弗雷立刻将视线凝聚在对方身上，视线无端凌厉，“你做了什么？！”
然而不请自来的入侵者没有在意弗雷的啸叫，只是借由漆黑的斗篷遮挡，贪婪地注视着在他对面的罗杰。
“哎呀呀，对了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入侵者如此言语道，“根据人类的礼仪，我应当向你行礼是吧？”
这样说着，这个侵入了别人领地的家伙当真向上座的罗杰弯腰行礼起来。
而面对如此诡异的局面，罗杰却也没有开口阻止对方的意思。反而在面前那不知底细的存在切实地行动起来时，坐在首座的男人脸上还带着些许倨傲的神情。
“暗精灵一族族长，塔提哈克。见过陛下。”学者人类行礼时的仪态，塔提哈克向上位者屈膝，然而在动作之中难免带上一些滑稽的样子。
暗精灵？？！
那只存在在数千万年之前、生活在传说中的深渊域里的生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比起因为对方那低哑难听的语音而泛起的下意识的厌恶，真正将弗雷注意力吸引的，却是对方所言语的身份。
那代表的意义实在恐怖，就连弗雷也不得不为其代表的背后意义而颤抖。
就在弗雷惊疑不定时，接触过西大陆传言的罗杰自然也知晓这自称为暗精灵的生物出现在此地究竟是如何不可思议。
然而罗杰却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样子，正相反，他脸上居然还出现了些许的玩味。
“哦？暗精灵？”男人半撑着脸，将身体微斜，倚靠在座椅上。如遇见了蹦跶在眼前的猎物，但因为还未饥饿所以允许对方在自己身边放肆的狮虎一般，这位年少时便担当大任的年轻人身上却是一派轻松慵懒的神色。
“正是。”像是为了夸耀自己的身份一般，塔提哈克再次向他行礼，而言语声音之中，更是显露了他的愉悦。
“但孤倒是听闻，自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暗精灵也好深渊龙也好还有那些暗潭鲛鱼，都同天罚神一般被封印在了深渊域啊？”像是不知其对于对方而言究竟意味了什么一般，如此触及了对方容忍底线的话语却被罗杰轻飘飘地说出。
“？？！”弗雷难以置信地看着如此出言不逊的罗杰，然而对方脸上安然的笑意却终究令弗雷强忍担忧，等待着他之后的动作。
然而即便是如此堪称羞辱的言语，却也未令来者有半分的动容。
“那不过是数千年之前的老黄历罢了。”将自己自称为暗精灵的、名为塔提哈克者对于罗杰的试探却没有一点动怒的样子。全身被笼罩在漆黑斗篷之中的生物全然不在意，只是像听见了什么实在可笑的愚昧者的痴人言语一般随意地摆摆手，在此之后开口言语，“不过也稍微回归正题吧。”
“哦？”听他如此言语，罗杰脸上笑容不变，但半眯起的双瞳之中却闪现了一丝凌厉。
终于，要切入正题了？
在黑雾笼罩东大陆之时出现的、自称为暗精灵的生命，不管怎么样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实在是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
黑雾出现、暗精灵前来，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联系，还请此时显现在他眼前。
在罗杰的期待之中，笼罩在黑暗斗篷之下的生命却再一次向他弯腰，行礼，然而与方才不同的，这与东西大陆所使用的礼节——不论是揖礼亦或是屈膝礼都不尽相同。
再起身之时，塔提哈克注视着上首的男人，暴露在阴影之中的嘴角勾勒的是全然残忍的笑意，隐约之中暴露出来的双目之中，那猩红的颜色闪耀着兴奋的光辉，在面前人默然无声的等待中，他开口言道，“在下的主人，欲要与您相见。”
“暗精灵的主人？”罗杰的嘴角勾起一些讽刺，“传说中数千年之前输给创世神的天罚神？”
他的语气之中不乏嘲弄，就连他的笑意在此刻之中都泄露了他的不屑。然而事实上，罗杰半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却忍不住轻微地颤抖。这是他紧张恐惧之时下意识的表现。
是的，即便在此刻他脸上表现得有多么平静安定，而他的神情又是多么成竹在胸。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人类。知晓那千万年之前传说、知晓那些深渊生物究竟如何残暴的普通人类罢了。
即便罗杰并不信奉神明，甚至于在罗格的影响之下对那九天之上与暗潭之下的两位神明抱有的从来都是不屑的态度。但也正是因为与那神明已经有所接触，罗杰才比任何人都清楚地明白，那些被他在这十几年之间号召西大陆民众抹除抵制的神明却是真实存在的。
是的，十分可笑。
即便不相信神明、改变创世神殿信徒信仰、竭力将那数千年之间流传下来的传说抹除的罗杰，却是真正的清醒者。他比任何信徒、任何民众都清楚地明了，那些所谓的、超脱世间规则的神明是切实存在的。
就连最虔诚的信徒都开始质疑神明存在的现今，真正知晓那些传说真实的却正是将他们指引的阴谋者。
实在是戏剧性的一幕，不是吗？
正面迎上弗雷震惊的视线，罗杰不得不庆幸在此之前为了得到一个安静环境而将身旁人遣走的决定。
罗杰隐去一声叹息，却依然平静地注视着对面那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塔提哈克却是不屑地嗤笑出声，“您在故意惹我发笑吗？”
在故作疑惑的这般言语之后，那暗精灵却收住了话头。
“不管如何，您随我来了不就知晓了吗？”深渊一族的声音之中带着引诱，开口将人类诱惑。
“——关于我的主人，那位深渊之主的真实面目。”
罗杰面色一僵，但在片刻之后那惬意地半撑着自己脑袋的左手却改成了将自己的鼻下遮掩，双眸半眯。
已经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弗雷明白，这个男人正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陛下？！”弗雷面色惊惧不定，但他也明白，这件事的选择权全然不在他们手上。
即便不可摸清底细的深渊生物不残害大陆，但只要那笼罩在东大陆的黑雾一日不消散，那么即便夏王朝已经将西大陆全数收复，但终究在现世之间难以找到真正的和平。
身为人类，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而罗杰接下来所言也确实如他所料想的一般。
“那么，便随卿去一趟吧。”就像是前往相识已久的友人家中拜访一般，他话语之中自有一番自在随意。
“那现在……”塔提哈克就要向对面的男人伸手。
“弗雷·利盖尔。”在开始动作之前，罗杰却再次喊出了自己下属的名字。
而早在十几年之前便已经顺服男人立刻屈膝跪下，“在。”
“若孤在两日之后没有归来，便请卿如我等约定好的一般接替孤的位置。”即便是在前往不可探知的前方的此刻，罗杰脸上依然是那只属于天生上位者的倨傲与他本身的从容神情。见弗雷难免抬头震惊，他却是微笑着再次言语，“可别告诉孤，卿忘记了自己与孤约定了什么啊。”
“……臣……不敢……”弗雷再低头之间，声音已经有了明显的颤抖。
“那便好。”
最后的话语交代之后，罗杰起身行至那所谓的暗精灵身前，“那么，就麻烦卿了。”
“不麻烦的。”见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塔提哈克的语气中是全然愉快的一丝。
就在罗杰将手搭上对方的瞬间，便有浓黑的、与东方传来的气息一般无二的雾气升腾将两者包裹，当那黑雾散去之后，空留在此的只有多余石粒与依然跪坐的弗雷。
“……”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明白罗杰已经前往不知名之地的弗雷终于起身。
而他动作的原由并非是因为他终于从罗杰的离开之中反应过来，而只是因为无声息出现在此的那人。
“……”盲者没有依靠任何事物探知外界，而不知何原由，他对于周遭的一切变化比任何人都敏锐。
沉默之中，没有感知到自己主人气息的乃安将脸转向了弗雷所在。
“陛下……”
他语嫣未明，但也足够令弗雷明白他的意思。
弗雷沉默许久，终于长叹一声。
“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
弗雷跟随在罗杰身边太久，也已经明白了一直在他身边的盲者是个什么性格。
如果不是罗杰交代他、探知东大陆情况的命令已经被完成，那么这位习惯将自己藏匿在暗处的人是绝不会主动将自己的身形显露。
果不其然，明白弗雷不会对罗杰不测的乃安在他这般询问之后开口。
“没有消息。”
“？”弗雷因为乃安所说的话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联系不上在东大陆的人。”
一阵剧烈的恐慌将弗雷笼罩，这位擅长谋略，曾经被戏称思考一刻不停的男人在这一刻却难得的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
在开口之间，弗雷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喉间一片干涩。
弗雷不敢深思这句话的涵义，所以他才执着地问下去。
“别太担心。”
惶恐之中，被弗雷压抑的情感在乃安这一句轻飘飘的言语之后终于爆发。
“别太担心？？！开什么玩笑！？？！”一声爆喝之后，弗雷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乃安的领口，然而最后一线理智将他的情感死死牵扯。在剧烈的颤抖之中，他压低声音，死死盯着面前不可视物的男人，“露西还在那里！还有我的孩子……”
一阵不可探知边界的绝望将他包裹，这情感实在强烈，居然令他一下失了声音。
方才为了不令外间之人听见争执而发生混乱的理智在这全然的绝望之下全然消失，在这遮天蔽日的恐惧之中，就连他的指尖也失去了力气。
然而就在他跌坐在地之前，却有一双手将他牵扯。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白弗雷为何在此爆发的乃安将屈膝的弗雷扶住。
“‘在黑雾之间，全数生命、物体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没有动作’这是位于泰莱尔森林与东大陆交界之处，切实面对黑雾之中场景的娅嘉殿下与凌卫传回的消息。”将鹰隼传回的信函上的内容告知弗雷的乃安开口之间依然是一副没有任何波澜的样子，然而他也确实地用现实将面前这男人从绝望之中拉出，“‘最终判定的结果应当是时间暂停’这是娅嘉殿下亲自写下的情报。”
“娅嘉？”面对这个名字，弗雷恍惚之中觉得自己仿佛从哪里听说过，但这也消除不了他对于这从未听说过的人传回的消息的怀疑。
“这位是陛下的姑母。”知道如何才能将弗雷安抚，乃安姑且挑了一个他最容易接受的身份将娅嘉介绍。
弗雷脸上有恍然的神色。
这样的话……对方的情报姑且可信。
时间停止吗……
虽然不知道那个叫娅嘉的人是如何将其测定，但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至少东大陆的民众没有遭遇不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弗雷借着乃安的力气起身，在犹豫之后伸手将对方领口上他愤怒之中拽紧而泛起褶皱的领口抚平。
“……多谢。”明白乃安好意的弗雷叹息着开口。
“不用。”拦住了对方过于亲密的动作，乃安脸上依然是那般公事公办的冷静，“现在可以告诉我，陛下去哪里了吗？”
这样的问题令弗雷沉默一瞬。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长叹一声，“陛下现今所在，应当便是浓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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