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朝歌(四)
待虞暮歌跑远,揽狐仍被虞朝歌紧紧地箍在怀里。
她动弹不得,眼角瞟到一只灰黑色的鹁鸽扑扑飞入亭中,落在近旁的阑干上,歪着头,两只米粒大的眼,好奇地望着他们。
微风徐来,倥偬岁月,恍如暂停。她不是宴山别谷的谷主,亦不是暗门十六舵的尊上,只是邹狐——一个被虞朝歌拼命护在怀里的孤女。
可是这世间男子给的温暖,有几分真?
揽狐笑了,眼里半分轻蔑。
她轻轻挣开虞朝歌的怀抱,退了半步。
虞朝歌垂着手,惘惘地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良久,他扶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小罐药膏。修长的食指沾了些白色的粉末,细致地抹在揽狐颈侧的伤口上。
二人均是无话。
揽狐看着别处,手指抠着石桌上的棋盘。
这棋是还下呢,还是不下了呢。
虞朝歌心里却是翻腾不已,若不是这场闹剧,他犹不知自己对眼前女子已存了这样多的喜欢,一瞬间心中又惊又忧又怕。
这样想着,手中的动作便停了。
颈侧温热的抚触倏地没了,候了半晌,揽狐疑惑着仰面望去。
虞朝歌近在咫尺,轻微的呼吸,起伏的胸膛,手滞在半空,指尖沾着的药粉,飘落了些到衣袍上。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心里闪过许多琐碎的念头,然而那些念头如海潮般,骤然沉入一片煌煌的白光,光里只看得见她微张的唇,微酡的面容,和那双微诧的眼。这一刻,许多话含在舌尖,却一个完整的音也发不出来。
揽狐望着他,蓦地也生出些许惧意。火海刀山都不曾怕过,此刻,手心却沁出涔涔的汗。
“咕咕,”亭中的鹁鸽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仿佛再也受不了这古怪的安静,呼哧的飞起来。
二人似梦初觉,这才发现,池塘边站了两个看热闹的人。
塘边二人倒是大方,向着揽狐和朝歌鞠了一礼,绕了过来。
“洗剑阁姜梼见过虞少堂主。”
方才的情不自禁,被两个外人撞到,虞朝歌心下虽难堪,但到底是仰风堂少主,处变不惊,整肃神色,回礼道: “原来是洗剑阁的贵客,失敬。“
揽狐朝二人福了福身算是打了招呼。
姜梼缓缓一笑, “方才与羽先生聊得忘乎所以,误闯虞少堂主内院,叨扰了。” 这么说着,眼睛却望着揽狐,那笑耐人寻味。
揽狐这才细细打量他。魁梧的身量,五官颇为豪迈,尤其是那双眼睛,雪亮亮的,像是大漠里骜狠的苍鹰,睥睨黄沙,攫搏冷酷。如此狂傲的一张脸,却束于一身绀青布衣,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拢,裹进一只鹿皮笼冠里,倒显得拘谨了。
立在姜梼身后的青衣公子并不急着接话,轻摇羽扇,一副潇洒模样。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那羽扇不普通,三层交叠而上是鹤尾,鹰翎,和孔雀金翠,恁的风骚。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虞朝歌,又觑了眼揽狐,话里带笑,“虞少堂主何时从清风苑搬到这长芳阁来了?“
虞朝歌面色微窘,瞪了他一眼, “羽画戟,怎么哪儿都有你!”
“听说虞兄金屋藏娇,这等八卦,怎少得了我?” 羽画戟笑得洒脱,眼神里浸满了戏谑。说罢,又跺过来数步,上下打量着揽狐,“啧啧,出尘脱俗,出尘脱俗呐。 ”
虞朝歌横过一步,略略挡着揽狐,面色不愉,“过几日就是武林大会,你的兵器谱可编好了?成天吊儿郎当,到时在武林群雄面前,当心丢人。”
羽画戟仍是笑着,不怒不恼,“这不,正同姜大侠讨论呢。中原武林十四神兵,榜首自是虞堂主的烈云剑。不过,辗转听闻锻造烈云的玄铁还出了另一件兵器,名曰残月,刚猛无比,与烈云的劲柔,相克相生。“
姜梼续道,“正是。烈云已是兵中至臻,如有灵魂。若世上真有残月,怕是更不得了。“
羽画戟轻抚羽扇,唏嘘道:”遍寻天下,从未得见……“
忽地,他转身看着揽狐,问,“姑娘可曾听说过残月?”
揽狐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片刻愣怔,随即掩唇而笑,“不曾。”
羽画戟凑过来,倏时捉了她搭在棋盘上的手,从她的腕子,滑到掌心,好奇的翻看。”姑娘这手……“
羽画戟手下灵活,虽不着痕迹,但点触之间皆是几处大穴。
他在试探。
“小狐身居闺阁,哪懂什么刀剑,你别吓着她。“ 虞朝歌握着羽画戟的肩,将他猝然挥开。
羽画戟被推了个踉跄,撇嘴道, ”小气,人家姑娘也没说什么。“ 顿了半晌,笑问:“哦?小狐?好俊的名字。姑娘贵姓?“
虞朝歌皱眉,不耐道,”姓邹。羽画戟你今日话真多。”言语间多了逐客的意味。
羽画戟执着扇,敲了敲额,“啊,狐邹。”
“哦,不对,是邹狐。” 眸中浮起一丝忍俊不禁的狡黠。
巧舌如簧 ,卖弄聪明,揽狐暗嗤。脸上却拢出一朵笑,盈盈地望着他,那笑近乎无邪,仿佛不谙世事。
羽画戟不再纠缠,对着虞朝歌道:”哈,忘了说正事。洗剑阁本是派了右使陈廷安来参加武林大会。哪知,陈家前日发生了意外,起了场大火。嘿,说也奇怪,武功那么高强的一个人,愣是没爬出墙来。”
明明是桩惨案,从他嘴里出来,却硬生生的扭曲成一出笑剧。
“这不,姜少侠就代替陈右使来了。”
姜梼抿嘴不言,神色沉静。
“又是大火?” 虞朝歌暗暗吃惊。几年来,类似惨案不少,大约与太和殿脱不了干系。可这陈廷安,区区江湖侠客,难道也卷入了朝廷诡谲?
羽画戟瞬地捕捉到虞朝歌的异样,忙问:”怎么? ” 羽扇挥将过来,在虞朝歌的肩上轻怕数下。
虞朝歌置若罔闻,转而示意姜梼,“姜少侠远道而来,虞某前厅备酒,略尽地主之谊。”
羽画戟仍是不死心,”哎,话说一半,叫人怎么好受! ”
虞朝歌鄙夷地看着羽画戟,一挥手,羽扇的一端便稳稳地夹在他两指之间,再猛地一拉,那扇子便脱了羽画戟的手。
临去,他将羽扇交给揽狐,温和地嘱咐:“天儿马上要热了,这扇子扇风大,凉爽。 ”
揽狐讷讷地望着虞朝歌,这又是哪出?
羽画戟捂着胸口,佯作伤心, “虞少堂主,你如今有了颜如玉,就忘了我们花前月下……”
话留一半,施施然,竟走了。
揽狐:“?”
虞朝歌黑了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只是夜里在花园切磋武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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