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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朝歌(三)


  三月的天,生碧云与暖阳,虫噪鸟啼,风起时,池水濞濞。

  揽狐倚在亭中的躺椅上,望着这盎然春意,懒洋洋地打哈欠。

  犹记得那日虞朝歌从马蹄下救了她——

  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过来时,已是暮色四合。映入眼帘的,是缁色的帷幔,数朵流苏,低低的垂着。她觉得腕上温热,想动一动,然而右臂痛得要折断一般。她转头去看,一只修长的手搭在她腕间,拇指上戴着一只白玉扳指。不远处的铜台上架着一柄长剑,剑身映着茕茕烛火。

  她忽然觉得熟悉。

  紫云宫里无数个孤清的夜晚,她都是独自守着烛火睡去的。有一夜,她发了高烧,昏昏沉沉从梦里醒转,想叫外间的婢女,可是嗓子干枯,喉间每一寸都好像死死粘合在一起,每一次用力就换来一道钻心的撕扯,涩涩的疼。幽暗的寝殿,一盏伶仃的烛在妆奁台上摇曳。窗,隙了一条缝,一小截儿明月,戚戚地照进来。天阶夜色,真是凉啊。

  “姑娘,你醒了?” 翻身的一瞬,听到清越的声音问。

  一张朗月般的脸探过来,焦急地望着她。

  她费力的点点头,用手指着下颚,搓起唇,发出一个“水”字,不过只有轻微的喘息声。

  虞朝歌跑到桌边,慌乱地到了半杯茶,轻轻地揽着她坐起,焦灼地问:”可还觉得哪里痛?“

  废话,哪里都痛。

  揽狐抿着茶,对他嫣然一笑,“多谢公子相救。”

  她记得童小凤是这么教的,寻常女子勾引男子呢,笑起来应温柔而不张扬,眼神应羞涩而不畏惧,主旨应遵循“甜而不腻,柔中含愁,力求酥麻但不淫靡。”

  娘的,笑一个都这么麻烦。

  虞朝歌微楞。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双瞳剪水,盈盈柔媚,唇畔有一弯若有若无的梨涡,甚是可爱。

  他忽地回神,移开眼去,不忍地说:“姑娘身上的伤没伤着骨头,应无大碍,只是这脸上的伤怕是要休养月余。”

  揽狐捉住他的衣袖,同他要镜子。

  虞朝歌拗不过她,取来一面铜镜,”姑娘不必太介怀,伤口总会好的。就算、就算伤口不好,姑娘还是、还是顶好看的。”

  说完,脸上泛了红。

  揽狐委屈地递过铜镜,望着他,好似在说,怎么办。

  虞朝歌忙俯身过来解释,”我、我是说就算不好,不对,是,会好的,会好的。”

  揽狐笑起来,说,“谢谢。”

  虞朝歌挠挠头,”还没问姑娘姓名。"

  揽狐想了片刻,轻柔地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缓缓地划了两个字:

  邹狐。

  看着揽狐静好的侧颜,纤白的颈项,虞朝歌只觉得掌心又痒又烫。

  直到揽狐推了他一把,他才恍然意识到失态,有些狼狈的问:“邹、邹姑娘,今日到底发生何事?你别怕,且与我说,谁欺负你,仰风堂都会替你做主。”

  揽狐咬着唇,酝酿出几滴泪,将准备好的故事写给虞朝歌。大约就是,她父母双亡,从家乡逃难出来,路遇歹人要玷辱她,她死也不从,便纵身跳了马车。

  虞朝歌恨恨地咬牙,“天子脚下,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揽狐泫然,装作害怕地攥紧了被角。

  虞朝歌怜惜不已:“邹姑娘,你安心养伤。“ 顿了顿,他恳切地说:”我虞朝歌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呵,童小凤的招数虽恶心,倒是管用。自从那日摔下马之后,她便顺理成章地住进了这长芳阁。阁前一爿方塘,丛生着芜芜的水菖蒲,簇新的绿夹杂着蘼黄,在风里摩挲。

  白日里,虞朝歌会来看她。关心她的伤势,偶尔聊些家常。往往是他说着,她安安静静地听。虞朝歌怕惹她伤心,不敢多问她家里的事。揽狐暗自庆幸,童小凤的话本她仅是扫了几眼,情节记不得几分,再问下去,可是要露馅。

  夜里,她则偷偷地办她的事。也是奇了,探了大半个虞府,竟是半点手谕的影子都没摸到。

  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刀剑事她在行,不过砍个你死我活,这偷盗摸宝,她却一点兴趣没有。

  还是守株待兔地等着虞仰风回来再说。

  无聊。

  无聊至极。

  阿娘当年为何愿意入宫,她着实不解。

  这繁复罗衫,钗环粉黛,皆是束缚。

  一抹厌弃之色浮上眼角。

  终归是拿刀自在。

  “你就是朝哥哥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一声清脆地叱问声打破了这寂静。

  揽狐本是等虞朝歌下棋,却没想等来个不速之客。

  她回头看去,眼前女子,一袭檀心色的绮罗裙,少女的髻,一双杏眼奕奕的,只是鼻子生得不好,塌了点。她手里握着一把剑,剑柄上栓了一串琉璃珠,稍稍一动,声音清脆又跳跃。

  愚蠢!武功胜在快狠准,这嘈嘈的珠串早晚让她送命。

  “你配不上我朝哥哥。别以为生了一张狐媚子脸,就妄想来勾引朝哥哥,这把戏我看多了。” 少女轻蔑地望着她,声音又脆又亮。

  揽狐莞尔,“你是?”

  少女惊异,退后半步,“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揽狐老实地承认。

  少女愠怒地望着她,哼道,“不认识最好,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倏地,她将剑柄,抵在揽狐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朝哥哥容得下你,我可容不下你。”

  “暮歌!”

  忽听得一声怒吼,虞朝歌飞身过来,欲抚开暮歌的剑,暮歌哪肯退让,捉着揽狐的衣襟,往旁边一晃。虞朝歌那掌过来,虽落空了,可掌风凌厉,长剑应势而出,一霎,便在揽狐颈侧留下一条血印子。

  暮歌被震得虎口大痛,剑鞘也甩落出去。

  “朝哥哥!”

  虞朝歌仿佛没听见,掠至揽狐身侧,握着她的肩,查看那道血口子,眼里满是歉意。

  “小狐,对不住。”

  揽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暗想,对不住就对了,你不扑过来,老子也不会出血!这小姑娘哪敢刺她,那握剑的手都在抖。

  “朝哥哥,你被这来路不明的狐媚子迷了心么?”暮歌不依不饶的喊,泪光氤氲。

  虞朝歌本是个和善的脾性,可是此刻看到揽狐受伤,心里也生起一股邪火,怒道:“虞暮歌,你若再胡闹,就让人把你扔出雾海关,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虞暮歌大睁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是虞仰风在雾海关外戈壁里捡的孤儿,做了虞家的义女,在仰风堂飞扬跋扈的长到十七岁,心里最在乎的人就是虞朝歌。

  而他,却为了不相干的人要她滚。

  眼泪,一瞬便淌下来。

  她茫然的问:”朝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

  揽狐见着此景,轻轻安抚道,“朝歌,算了。”

  虞朝歌心烦意乱,皱眉道:“小狐,你不必帮她。”他复又低头查看揽狐的伤势,指腹轻轻地擦过边缘,伤口不深,血已经止住了,“她骄横惯了,是我没管教好,对不住。”

  揽狐轻轻的摇头,仿佛在说,没关系。

  虞朝歌心疼地望着她,脸上的伤口如今褪成了浅浅的痕迹,可是脖子上又多一道新伤。

  他骤然将她拥入怀中,低喃:“都是我不好。”

  揽狐错愕地被他抱着,虽然二人有过肢体接触,彼时他是在救她。而此刻……此刻,她的心,竟然,突突地、突突地颤了一下。

  虞暮歌泣不成声,用袖子胡乱的擦着泪水。她愤怒地指着揽狐道:“你等着,我要去告诉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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