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离别之际

　　明月无影，夜寂无声。

　　京都城外的一个精致的院子里，隐隐约约闪着微弱的灯光。

　　屋内，床上躺着一个绝美的女子，一身尊贵，无人能及，可惜，她气息微弱，时有时无。

　　床边凳子上坐着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已经趴在床沿睡去，她紧紧拉着冷月飒没有丝毫温度的手，一脸泪痕。

　　她本是繁府大小姐繁兰的贴身丫鬟山阿，三年前，秉洲案破，苏元杰剃度出家，繁兰跟着削发为尼，山阿也去了尼姑庵，今日，她听从繁兰的吩咐照顾冷月飒。

　　一阵冰冷的夜风从窗户吹进了，山阿身子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依旧极度虚弱的冷月飒，她不禁又红了眼眶，哽咽道：“冷姑娘，这才几年不见，你受了多少苦啊，亏得大小姐放心将你交给泠王殿下，在佛前日日祈祷，她若是知道了你现在的模样，不知道又要哭多久”

　　夜已深，外面晚风正急，山阿擦了擦眼泪，起身去关窗，哪知才关好窗转过身，脑中莫名一沉，昏倒在地上。

　　门缓缓而开，一个身影立在门外，玉面银冠，白衣飘然，宛如谪仙。

　　秦沧郢面无表情，缓缓向床边走去，修长的手指撩起床帘，那个人儿完完整整地出现在眼中，他俊美的脸上方才浮起一抹柔情。

　　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仿佛世间再无什么力量能够抢走她

　　心如刀割，肝肠寸断，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她的额头，也表达不了一分不舍与无奈

　　秦沧郢呼吸微微颤抖，通红的眼中泛着泪，回想起曾经他们的点点滴滴，只觉得时间匆匆，太过短暂

　　往生之毒，无药可解，唯一的法子，只有以命续命，以命换命如果一定得有人死，如果一定得有人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如果真的能够结束她的痛苦，他愿意付出一切

　　滚烫的泪和吻落在冷月飒的脸上，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情感

　　沉睡的冷月飒，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无底深渊，那里只有漆黑一片，那里只有无尽孤独，而头顶唯一的光亮越来越远，她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她拼命地想要醒过来，却越陷越深，身边没有秦沧郢的影子，她好后悔，好后悔就让他那样离开，不管她到底爱不爱他，她应该不顾一切将他困在身边的，哪怕再自私也好

　　手中仿佛抓住什么，她不敢放手

　　沉睡的冷月飒，眉头紧皱，额头冒着冷汗，脸色更是惨白，异常痛苦，口中不停地呢喃：“沧郢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走不是那样的伴月琴说了谎”

　　秦沧郢痛苦万分，眼中布满血丝，左脸贴着她的右脸，嘴角强颜一抹笑，哽咽道：“我知道，伴月琴说了谎，沧海明月说了谎，我也说了谎，遇见你，是我秦沧郢此生最大的幸运，如果可以，我多想像现在这样永远将你抱在怀里，生生世世都不放开什么血莲情咒，什么正邪之分，什么逆天而行，什么背叛苍生，我全都不在乎偌大的世界，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可惜，万事总是那般不如意，既然相遇，为何又要离别

　　他多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停留在今晚也好，至少她还在他眼中，至少他还能将她抱在怀里，没有她的怀抱何等空虚，没有她的世界有何意义

　　天边渐渐泛白，黎明即将降临

　　秦沧郢就这样抱了冷月飒整整一夜，双目空洞无神。

　　他知道，命运不可违，他知道，未来不可知，他怕她忘了他，所以他种下了那一片勿忘谷，那里有他们今生所有的记忆，他想，若是她真的忘了，勿忘谷不会忘，勿忘谷就是见证。

　　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即便他一开始对她的爱是因为血莲情咒，可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爱，无关记忆，无关生死，无关轮回，它早已透入骨髓，深入灵魂。

　　往生之毒，以命换命，他的血，是最好的引子

　　第二天。

　　当冷月飒醒来，太阳已经升起，缕缕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

　　冷月飒觉得自己仿佛睡了好久好久，头沉得厉害，刚起身，便瞧见了端着茶盘推门而入的山阿。

　　“冷姑娘，你醒了”山阿惊喜道。

　　“山阿你怎么会在这里”冷月飒诧异道。

　　山阿边放下茶壶茶杯边说道：“大姑娘近日病重，而空锦又去了，于是特意叫奴婢来此照顾姑娘。”

　　“兰姐姐她还好吗”

　　“姑娘放心，大小姐她很好，苏公子也很好。”

　　冷月飒微微点头，想起繁兰，眼中不由得泛起悲伤，她大婚那日，京都城，她知道兰姐姐来了，就站在人群里，一袭素衣，手拿浮尘，朝着她微笑，她说过要亲眼看她出嫁的，她没有食言。

　　三年前，秉州之案，水落石出，苏尚书是主谋之一，私下贩卖人口，残杀上千女子，罪不可赦，国君大怒，苏家满门抄斩。而苏尚书正是苏元杰的亲生父亲。然而，苏尚书是开国功臣，先皇曾赐一块免死金牌，可是免死金牌只能救一个人，苏尚书想要用免死金牌求国君为苏家留下一血脉，但是想要留下嫡长子是不可能的，于是身为庶二子的苏元杰被免了死罪，贬为庶民，其子孙后代永远不得入仕。繁府和苏府的婚事自然破了，苏元杰本是无辜被其父拖累，但身为苏家子弟，自知祖辈罪孽深重，于是在京都城外的梵音寺剃度出家，想要用其下半生去赎罪。

　　在剃度之前，苏元杰托人给繁兰送去一封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今生无缘断红尘，但求来世不负卿。

　　繁兰看后悲痛欲绝，苏元杰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没了他，她此生还有什么盼头

　　当天，繁府就向外宣布婚约解除，繁兰已经被许配给何家长子做妾。繁兰死活不肯，为了不嫁去何家，拿着剪刀划破了自己的脸，繁家主一怒之下将她逐出繁府，后来狼狈不堪的繁兰便到梵音寺对面的尼姑庵削发为尼。

　　繁兰道号忘尘，去尼姑庵为的就是再续前缘，如何能够忘断前尘就连耿尤一得道仙人数千年来都终日为往事所困，看破红尘放下执念岂那般容易那也不过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虚妄罢了

　　梵音寺与尼姑庵位于两座山上，只隔着一个山沟，从今以后，小小的山沟便成了两人之间一生不可跨越的海洋，可岁月绵长，日日夜夜，四目相望，两心相映，你若安好，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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