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悟空山上
李元青回到铁剑门，仍然不见那个冷漠的大师姐丁佩，终于鼓起勇气询问赵克明，“大师姐去哪里了？还在后山苦练祖师爷的武功秘籍？”
“早已走了。”赵克明有些惋惜地说道。
“去哪儿了？”李元青心中却满是失望。
“应该是去河朔了！”赵克明说道。
“去河朔干嘛？”李元青疑惑地问道。
“河朔是祖师爷扬名立万之地，佩儿告诉我说祖师爷留下了东西在那儿，说是要去取回来。”赵克明又恢复了往日的光采，振奋地说道。
“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教出了你们几个了不起的徒弟，佩儿一定会是振兴铁剑门的希望！”赵克明愈发期望地说道，似乎未来可期就在咫尺。
忽然间似乎又想起了火麒麟，面上很快又黯然了几分。
李元青却并不关心那些，只是心中想念这个甘愿为自己豁出一切的师姐。
只要不是木头人，早就应该了然，李元青那一夜便已经知道了，一个女子甘愿冒着天大的危险去劫囚，是莫大的勇气和最深沉的爱意。
在铁剑门歇息了一夜无话。
第三日后，李元青便启程往北而去，一面专程寻找流放未归的双亲，一面看能不能循着北方找到火麒麟，毕竟同门一场不忍看着他自生自灭。
火麒麟一路向北，眼前的黑暗和剧痛，只能让火麒麟更加依赖双耳听觉。
两三日过后，火麒麟已经习惯了使用双耳听音辨位，凭着感觉仍旧漫无目的地往北而行，火麒麟一心只想往北方走，因为往南方走终会到家，越往北方走才能更远离家，直至没有终点死在路上，那才是最好的归宿和结果。
一直摸黑着走，火麒麟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地，直走到一座山前。
据说这山名叫悟空山，乃是取意顿悟空明之山，山上有一间寺庙，庙里只有一个主持和一个弟子。
主持是个年迈的和尚，每日只知诵经礼佛，起居全靠唯一的弟子照顾。
火麒麟摸索着阶梯，一步步登上山顶，叩开寺庙山门。
小沙弥开门问道：“施主，有何贵干？”
“我来拜佛。”火麒麟虔诚地说道。
“施主请进！”小沙弥侧身引进。
火麒麟手拄着离火剑走进了寺庙，径直走到了寺庙大殿门前。
整个佛殿弥漫着檀香，氤氲袅袅，主持老和尚敲着木鱼，在殿前诵经。
虽然双眼看不见，火麒麟想象着眼前的宝相庄严，佛音弥漫，心中平静了些许。
“施主既来拜佛，为何不进佛殿？”老和尚停下了口中诵念的经文，开口问道。
“一身血腥煞气，怕玷污了佛殿，冲撞了神佛。”火麒麟说道。
“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主持依旧坐在蒲团上说道。
“成佛可有甚好处？”火麒麟问道。
“佛可渡己亦可渡人。”老和尚说道。
“渡化之后呢？是不是如你一般常伴佛前青灯，枯坐一世也就化作朽骨了。”火麒麟问道。
“佛法无边，便是肉身腐朽了，却也方才获得了真正的永生。”老和尚说道。
“哪里有神佛？我倒要问问如何获得这永生？我自小父母生死不明，唯一的叔叔也惨死洞中，我倒要去寻神佛讨要这永生不灭之法。”火麒麟愤怒地问道。
“恰巧我这悟空山上正有寻佛之处。”老和尚依旧笑着说道。
“如何寻得？”火麒麟问道。
“佛有过去的佛，也有现世的佛，还有未来的佛，施主寻的是哪里的佛？”老和尚问道。
“未来的佛肯定没有踪迹也很难寻，我便专寻这过去的佛，询问我这过去的种种不幸因由。”火麒麟说道。
“过去的已然成佛，那又何必执念过去呢？”老和尚反问道。
“不念过去，不问将来，那我便寻现世的佛。”火麒麟继续问道。
“是机缘也是造化啊，我相信施主便是未来的佛。”老和尚哈哈大笑起来。
“一派胡言，佛经上难道讲的都是这些诡辩之言？”火麒麟愤怒地质问道。
“禅及，看看后山的云雾可曾散去。”说完之后，老和尚便闭上了双眼，开始诵念心经了。
站在殿外的小沙弥答应一声，便悄然走到火麒麟身旁，说道：“施主，寻佛之处便在后山，请随我来。”
火麒麟拄着离火剑，紧跟着小沙弥的脚步声，离开了佛殿。
火麒麟虽然看不见，但感官还算敏锐，跟着小沙弥一步步登上了后山金顶。
小沙弥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缥缈似幻金光熠熠，便问道：“你能看见吗？”
“你问一个瞎子能看见吗？”火麒麟觉得这稚气的小沙弥又可笑又可恨。
“师傅说过，能见金光者，是善良之人，能见佛光祥瑞者是福缘之人，世上却无有能见神佛行走云端者。”小沙弥说得虔诚恭敬。
“那看来我既不是善良之人，也不是福缘之人，可惜了，看来这佛我也是寻不到了。”火麒麟故作失望地说道。
小沙弥反倒出言安慰说道：“施主也不必泄气，师傅曾说过有位异人在金顶上坐了一个月，终于在此处寻到了佛法，之后便去往了南海修佛，成为了了不起的大人物咧！”
火麒麟心中一惊，“南海”二字让火麒麟感到好奇，赶紧追问道：“你师傅可曾告诉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小沙弥仔细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道。
火麒麟心中疑窦骤起，南海独龙岛，二十年前，难道也是巧合。
“哦，那好吧，我也在此处坐坐，你先回去。”火麒麟对小沙弥说道。
“好的，施主若坐不住了，便在此处抛一石块下去，只要惊起山下的鸟鸣，我自上山来接。”小沙弥似乎经常接待这样的香客。
“嗯，好的。”
火麒麟说完之后，便用空洞的双目凝视远方，虽然依旧只能感到一片黑暗。
小沙弥渐渐走远了，金顶之上便只剩火麒麟一人独坐，还有冷风相陪，祥云是看不见的。
不知道坐了多久，火麒麟也渐渐感到冷风吹得猛烈了。
心中的旧事却仍旧不断地浮现在脑海之中，往日里肉眼能看世间万物，倒不觉得这些往事如何历历，如今瞎了双眼，反倒对于往事格外清晰深刻。
火麒麟想起了洞中殉情的叔叔凌飞云，十九年等待就为了一夕相见，然相见一刻还未曾相守，终了便以死相殉。
现在火麒麟终于明白凌飞云的死，心中抛不开的爱恨执念，生的意义便只为死，那又何不如即刻便死。
火麒麟又想起了沈瑶，挥舞绿竹剑窈窕的身影，那才是怀念的沈瑶，绝不是凤冠霞帔狠心绝情的沈瑶，爱究竟什么是爱？恨又该如何去恨？火麒麟也在心中问自己，也想问问魂飞冥冥的凌飞云。
心念之余，火麒麟情不自禁止不住开口问道：“叔叔，你告诉我啊！”
心中一恸，黑魆魆的双目泪腺好似又被刺痛，真的隐隐感觉有泪水溢出，双眼居然缓缓散开了黑暗，竟看见了前方远处的祥云，一个白衣男子款款从云端走来。
火麒麟高兴地喊道：“凌叔叔！”
火麒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看了看手中的离火剑，欣喜地说道：“我居然又看得见了，莫不是我遇见了神佛？”
不多时，云端的凌飞云已然走到了近前，却不肯走下云端，远远缥缈一丈之外。
火麒麟问道：“你是神佛还是我凌叔叔？”
云端上的凌飞云笑着说道：“诸天法象，万般神佛，我便是你，你也是我，我亦是他。”
说完之后，云端之上的凌飞云倏忽间又变幻了模样，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白衣公子哥，身穿云纹白衣，长发披散，正是在离火洞外遇见的白衣公子。
云端上白衣公子说道：“我真的是你哥哥，很快我们就会再见！”
火麒麟心中一惊，这绝不是幻觉，白衣公子自称是火麒麟的哥哥，这件事恐怕世上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眼前的便是真的神佛？
“你究竟是谁？”火麒麟心中惊骇莫名，颤抖地问道。
云端之上的白衣公子赧然一笑，身体逐渐雾化，直至化作一道人型氤氲，好似一个蒙着面巾云雾化成的女子，漫天祥瑞尽来，青鸟，祥云，五彩耀眼的光辉。
云端之上，化作氤氲的蒙面女子说道：“诸天法象都是我，这便是我的法象，你也可以当我是众生虔诚信仰的神佛。”
火麒麟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我相信，因为我是个瞎子，居然能够看见，看见的自然就是神佛。”
蒙面女子问道：“你看见的是我，你看见的也不是我，我有十万法象，你看见的是哪一个我？”
“我看见的是哪一个你？”火麒麟喃喃自语，却答不上来。
“你看见的不是我，你看见的也是我。”蒙面女子说道。
火麒麟耳畔还萦绕着这佛偈一般的禅意，蒙面女子又说道：“所以你瞎了，现在你仍然也没有看见，你不是看见了，只是我出现了。”
“那什么又是看见，什么又是看不见？”火麒麟自问道。
“你看见我，是因为我无处不在，你看不见我，是因为根本不存在。”蒙面女子说道。
火麒麟几乎陷入了癫狂之中，颠覆了所有的感官和大脑之中构建的世界。
火麒麟疯狂地吼道：“你是谁？”
“我不是谁？”蒙面女子平静地说道。
“那我是谁？”火麒麟双手抱头，气馁地蹲在地上问自己。
“谁也不是你。”女子迅速地答道。
“那谁是我？而我又是谁？”火麒麟跳将起来，疯狂大吼，纵身一跃跳进了万丈悬崖。
“啊！”一声垂死的呼喊。
火麒麟猛的一惊，骤然坐起，原来竟是金顶一梦，火麒麟方才竟然睡着了，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境，因为火麒麟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火麒麟也仍然是一个瞎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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