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三更
他完全不像随口说说。
而虽然他的话好似将他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但娄迩半点没感觉他有任何卑微, 感受到的只有他沉甸甸的诚恳, 诚恳地给予她建议。
奈何娄迩无法给出不辜负他诚恳的回应。
“季新成，你在一步一步给我下套？”
现在已能非常清晰明白地捋出线。
她相当后悔自己的心软。
季新成唇角上挑, 否认：“我只是帮忙梳理娄女士你的话。”
“我之前坦白我确实也没放下你，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指责我两年单方面甩了你，我也认为可能对你不公平, 所以给你一个了结。但并不是要给你复合的希望。”
她撒谎说感觉没了, 他揪住她不放, 那好, 她遂他的愿给他他想要的答案，他还是不松手。娄迩想恼, 恼不出来，有种完全拿他没辙的感觉。
季新成对她的辩解置若罔闻，不过季新成也没有继续逼她：“娄女士现在不用着急反驳我。可以慢慢考虑, 想一想我替你整理的逻辑。”
娄迩不仅恼不出来, 还险些被他气笑。
百货商场买东西吗？还慢慢考虑。
可喜可贺的是, 始终送不走的这尊大佛主动提出告辞：“孩子如果出现其他问题再找我。如果明早起来没事了, 等回s市也记得带她再去医院复查。好了, 娄女士也尽快去休息吧。”
娄迩如蒙大赦，随他起身：“谢谢季医生。”
人走后, 娄迩折返回卧室陪小妮子, 心绪却并未随着季新成的离开而平复。
保姆在旁收拾房间里的狼藉, 从桌上拿起一只男士皮夹子问：“娄小姐, 这是不是季医生落下的钱包？用不用送还季医生？”
娄迩望过去，眼波微漾，正是她买给他新的那只。
“不用。给我。”她说。
*
一夜安好，小妮子不曾再呕吐，隔天早上东西也吃得进去。
乔瑜因为自责昨晚没怎么睡，即便娄迩再三强调小妮子呕吐的事情与她无关。
下午去机场准备打道回府的路上，乔瑜才恢复往日的活泼：“多亏有季医生在。要不是我在朋友圈看到他赶凌晨的飞机回去了，今天可以请季医生吃饭。”
“凌晨就回去了？季医生的行程很赶啊。”袁满感叹。
“季医生不像我们是来港城度假的。”乔瑜说着转向娄迩，“不过没关系，等回s市，还能再补请季医生，对吧小娄姐？”
娄迩：“……”貌似并不是她提出要请季新成吃饭？
晚上八点左右，飞机平安降落s市。
康靖安亲自来机场接人。
娄迩已在电话里与他交待过孩子呕吐一事。毕竟是她带在身边时发生的，当着面娄迩又道一次歉。
康靖安不以为忤：“照你这么说，以前葭葭的每次生病，我也得向你道歉。”
“不是这么个比法的。”娄迩莞尔。
出发那天娄迩不是自己开车，打算在机场交接完孩子后，搭乔瑾和乔瑜的顺风车回工作室，康靖安挽留：“明天就除夕了，大家都放假，你别再告诉我你要忙工作。”
美国那两年，除夕前后三天娄迩的惯例确实都是跟康靖安还有小妮子一起过。
今年不太一样，康靖安的某些心思表现得太明显了，娄迩一直试图与他避嫌。
眼下她也不犹豫，仍给拒了：“是没工作了，但总得让我把行李先送回工作室，这回在港城买了不少东西，我收拾收拾。不差这一晚，明早我再过来，明晚肯定是要和葭葭一起守岁的。”
小妮子似乎听懂了娄迩提到她，小脑袋朝娄迩这边偏。
娄迩被她这一眼瞧得心里发软，忍不住又去亲亲她：“姨姨明天早上再来找你玩~”
结果第二天，娄迩中午才去到康靖安的家里，因为车子出了点问题，她先折去修理，时间一下耽误没掉。
前来开门的陌生女人叫娄迩一愣。
对方倒认得她：“娄小姐是吧？我是康总的新秘书，我姓童。”
新秘书？那回替康靖安的接电话的那位？娄迩了然，悄然打量她身上的围裙，打招呼：“你好，童秘书。”
童秘书也在打量她：“娄小姐和你姐姐真的几乎一样。”
娄迩顿住：“你认识我姐姐？”
童秘书微笑：“我认识娄副总，娄副总不认识我。我进公司那年，娄副总正好刚刚卸职回家养胎，当全职主妇。”
娄迩心头一动：“你是从总公司过来的？”
“嗯，一个月前派我来协助康总的工作。”
童秘书话落之际，康靖安抱着小妮子从楼上下来，接腔：“童秘书在s市无亲无故人生地不熟，过年没地方去，所以我让她过来，多个人多份热闹。”
这是康靖安的家，康靖安愿意找谁来，娄迩无权干涉，应了个好，便去康靖安手里接孩子到自己怀中。
虽然明天才是大年初一，小妮子今天便已穿新衣，穿的还是乔瑜这回在港城买给她的，浑身红，喜庆得宛若年画娃娃。
童秘书端一盆车厘子到娄迩面前：“我早上买的，很新鲜很甜，娄小姐尽管吃。葭葭也很喜欢，喂了她好几颗。”
“好，谢谢。”娄迩笑得礼貌，心里稍许不舒服，因为童秘书表现得特别像一家女主人招待客人。
她确实是这个家的客人，但童秘书似乎不该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康靖安嗅了嗅鼻子，问童秘书：“你是不是烧着东西？”
“我给忘了！”童秘书哎呀一声，急忙忙冲去厨房。
康靖安略显无奈地摇头，往沙发上一坐，看向正在陪小妮子玩辨色游戏的娄迩，道：“童秘书说不好意思吃白食，自告奋勇下厨，正好林阿姨今天放假，家里保姆少了一个忙不过来，就随童秘书去了。”
娄迩语气揶揄：“我以为姐夫终于要开始一段新感情了。”
“这个误会有点大。”康靖安瞥去一眼，“她虽然给我当秘书，但实际上是总部派来监察我的。国内市场这一块蛋糕比预期大，涉及公司内部的一些利益平衡问题，他们不放心由我一手操持。”
娄迩抬眉，笑：“就算不是误会也没关系，姐姐过世两年了，姐夫你有自由开展新感情，不用特意和我解释。”
康靖安摇头：“再说吧。葭葭还小，需要我照顾，而且公司的事情多，我也没空。”
既然聊到这方面，娄迩没让话题就此被带过：“说真的，姐夫你如果有意愿组个新家庭，不用顾虑葭葭。一般女人都不愿意当后妈，何况葭葭情况特殊，比普通孩子难带，我和我姑姑讨论过，不会让葭葭给姐夫你当拖油**。姐夫你应该也不可能不再要孩子。到那时候——”
康靖安没让她说完：“小迩，不管葭葭健康不健康，不管我以后会不会再要孩子，她都是我的女儿。我从来没有嫌弃过葭葭。”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娄迩解释，“只是觉得无论出于对姐夫你还是葭葭考虑，我和我姑姑都认为，葭葭不适合和你以后的新家庭一起生活。”
康靖安不悦：“我暂时没想成立新家庭。”
娄迩笑笑：“以后总会有的。”
康靖安凝一下，倏尔捉住娄迩的一只手：“如果你们担心以后我的新家庭对葭葭不好，那有一个既简单又双赢的方法。”
娄迩眉心拢起，抽回手：“姐夫，你这样会吓到葭葭。以后再谈这个问题，葭葭听得见。”
低垂眼帘，她擦了擦小妮子的口水，然后继续引导小妮子给玩具的颜色分类。
却见小妮子突然又呕吐。
*
附属医院。
余护士欢欢喜喜走来分诊台交班。
吴护士瞧着她的表情狐疑：“你昨天不是还在抱怨除夕夜被排到班很辛苦，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大概受小季医生感染吧。”余护士笑眯眯，“小季医生参加个婚礼回来，虽然感冒加重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变得非常好。”
季新成的情绪外露得太明显，这两天急诊室里怕是无人察觉不到。
吴护士照常发挥她的推断能力：“小季医生在婚礼上遇到什么好事了吧。”
余护士借机纠吴护士的错：“所以说明你的猜测失误，小季医生之前不是因为生病才低迷。”
两人的讨论因季新成的出现而中断，就见季新成脚步匆匆，径直往外走，迎上刚进来大厅的两女一男。
吴护士认出其中一个女人是娄迩，而男人的手里抱着的也是之前来就诊过的特殊儿童康念葭。
“季医生！”
娄迩是在来医院的途中找乔瑜要的季新成的联系方式，没太多想法，只希望小妮子一来医院就有靠谱的医生可以马上接手，而她首先能想到的除了季新成，别无他人。
季新成快速从康靖安那里接过孩子，扫一眼娄迩苍白的脸：“交给我。”
一路的不安被这三个字瞬间抚平大半，娄迩抓着小妮子的一只手，脚步未停，跟在季新成身侧，边往急诊室走，边抓紧时间和季新成说明孩子呕吐前后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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