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械斗

　　养鸡这事儿，首先得找鸡源。柳树村本地的鸡不是不能养，只是品像不太好，太瘦。


　　出笼的鸡，大体是要养的膘肥体壮，看着喜庆，卖出去才能有个好价钱，这事儿是高鸿飞一早就考虑到的。


　　黄安邦的追悼会之后，姜书海带着他见了几个老板。又去高雄州那边磨了一阵，本来这事儿已经没谱了，最后是吕和平拍板，特批洪山镇30万扶助资金，给的名义是脱贫。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愣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姜书海又请高雄州出面，跟银行贷款20万，两一凑，50万启动金到手。高鸿飞琢磨着，先用这50万把架子搭起来。


　　他让柳支书带着村里人去野鸡坪平整场地盖大棚，自己去了趟省城梧桐市。


　　本来是想找找康峰的路子，可康峰这小子跟着他爹考察去了，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高鸿飞没奈何，只能找自己大学里的导师出马，找了梧桐大学农牧专业的教授，指点他鸡源的信息。


　　这一通奔波，回到洪山镇，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了。高鸿飞连办公室都没回，先一头去了柳树村，下了车也不停留，一路上山往野鸡坪狂奔。


　　到了野鸡坪，见一堆村民在草地上忙活着，高鸿飞心情大好。他找到柳富贵，散了根烟给他，笑着说，“老柳啊，鸡源我可给你找好了，美国进口大洋鸡。个大肉肥，一个顶两。养好了啊，咱们柳树村就发了。”


　　柳富贵正领着村民敲敲打打的搭大棚，听到鸡源定了，他放了心。笑着紧紧握住高鸿飞的手说：“高主任啊，你可让我怎么感谢你好哟。”


　　“出笼了，请我一顿红烧鸡就行。”


　　高鸿飞甩甩手，笑着和柳富贵调侃了一句，转身这才离开回了洪山镇。


　　到了镇上，他又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姜书海。


　　“书记，情况就这么个情况，资金一旦到位，咱们就开工干起来。我估计用不到年底，12月份第一批鸡就能出笼。”


　　姜书海静静的听，却面无表情。


　　高鸿飞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了。出什么岔子了？


　　姜书海起身，从抽屉里掏出一堆文件。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把文件递给高鸿飞。高鸿飞一看，顿时高兴起来，这是办养鸡场的相关手续，营业执照，生产合格证，经营许可证之类的。


　　“别高兴太早”，姜书海看着眼冒精光的高鸿飞，不忍心说出话来泼他冷水。可话终究不得不说。“资金审批没过，被卡住了。”


　　“嗯？”高鸿飞差点没惊的跳起来。“不是，书记，我那边都跟人谈好了，就等着打钱过去发货呢。怎么好端端的资金却……”


　　他突然没了声音，脑子里一晃，闪出个念头。难不成，是县委李书记在刁难他？就为了那坟？


　　那也挨不着啊。


　　他自己都被这个念头给逗笑了，开口朝姜书海笑着说：“不至于吧，那么大个领导，怎么可能这么小气？就为那个？那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八竿子都挨不着啊。”


　　“别胡说！”


　　姜书海瞪了他一眼。又沉默了片刻，却开口劝他：“要不，咱们还是放弃吧，换地方也行。”


　　这话，等于变相的默认了。


　　高鸿飞无语了。


　　“不能啊书记，野鸡坪是最合适散养野鸡的地方。卧牛山风景是不错，可这山咱们都去过，沟沟壑壑高高低低，就没几块像样的平地。你让我再去哪儿找那么合适的地方？”


　　姜书海默不作声，他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根本说服不了高鸿飞。眼前这年轻人为这事忙前忙后的，到现在眼看就要干起来了，却被人卡了脖子。


　　这种滋味，别说高鸿飞，就算是他姜书海，也是实在不是滋味。


　　他想劝高鸿飞，手伸到半空，却停住了不动。他都找不到像样的理由，来说服高鸿飞。


　　“哐当”


　　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张小昭满脸慌张的冲了进来，“不好了书记，柳树村的村民和人打起来了，据说伤了人！”


　　高鸿飞瞬间变色，顾不上和姜书海说话，抬脚就冲了出去。


　　“小高，我跟你一道去，开我的车，你开车。”


　　姜书海也急着拿起了外套就往外奔，上了车，他吩咐司机小林：“你去叫派出所，让居仁舟所长安排警力调人手，越多越好，哦对了，把联防队员也叫上，能带多少来就带多少。”


　　转头，他又叮嘱张小昭，你去大楼里，让在岗的同志们都赶紧去柳树村，出大事儿了！”想了想，姜书海又说：“算了，你还是上车打电话吧，多个人手总好些。要快！”


　　三个人边说着话，边上了车，汽车轰的一声冲出了政府大院。


　　高鸿飞今天是倒了血霉了，一大早赶班车从省城回来，到了洪山就往柳树村跑，跑完柳树村又回洪山，这会儿，他又跑洪山去了。


　　点子背啊！


　　到了地头，高鸿飞远远望去，乌泱泱一大群人都挤在野鸡坪草地上，大棚围栏都被人破坏的一塌糊涂。额头上流着血的柳富贵站在中间大声劝着什么，人群被他分开了两拨，各自都拿着扁担锄头之类的农具，推推搡搡，磕磕碰碰。


　　一场械斗已经闹起来，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住手，通通住手！”


　　姜书海看着眼前的情形，吓了他一大跳。他当即喝止动手的群众，又命令柳树村的村民保持克制。


　　行政治理工作，最怕的就是治安纠纷，治安纠纷里，最怕的是群体暴力事件。通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有理没理，所在辖区的官员先要受处分。


　　遇到这样的事情，正确的处理办法首先是把冲突双方拉开，免得冲突扩大引起更多的伤害和不可控的局面。


　　高鸿飞和柳富贵指挥着把柳树村这边的村民都往后劝，一边朝柳富贵问：“柳支书，怎么回事。”


　　“他们槐树村欺负人！”被人头上磕了一锄头，额头有些擦伤的柳大柱扶着锄头当拐棍，怒气冲冲的喊道。


　　“谁欺负人了，谁欺负人了。有当官的给你们撑腰了不起啊，我们也有，马上就到！”


　　对面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拿着扁担朝着姜书海示威的挥了一下。不过这时候他看到柳树村那边山路上上来了一群警察。这胖子有些怂了，槐树村的村民也都有点怯场的，局势稍稍的缓和了一些。


　　高鸿飞偷偷地拉过柳富贵，低声的问他怎么回事。柳富贵把大概说了，高鸿飞眉头皱了起来。


　　槐树村和柳树村是隔壁邻居，两个村子一个在山这头，一个在山那头，中间就隔着一条山脊。然而卧牛山这地方麻烦的是，他是燕北和燕西两个县的交界处。柳树村属于燕北县下属的洪山镇，槐树村属于燕西县下属的灶头镇。


　　自古以来，两个村子就为争地，争水，互相争斗了几百年。历史上，大规模的械斗比比皆是。


　　今天这里，是怎么回事呢？


　　柳树村要办养鸡场。野鸡坪属于柳树村，这没毛病。可槐树村的人说，养鸡肯定污染水源。一群野鸡到处瞎溜达，鸡屎甩的到处都是。野鸡坪前面的这条山溪，上流在柳树村，下游在槐树村。


　　这是要让槐树村的人喝鸡屎水啊。


　　柳树村人当然不答应，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条发财的路子。管你们屁事，这不是见不得邻居发财，到处挑刺么。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像这种扯不断理还乱的事，谁又能掰扯的清楚。谁遇到这种事情，都得头疼。


　　果然，姜书海等到对面灶头镇的赵镇长过来，两个人说着说着，居然也吵起来了。


　　帮亲不帮理啊，要是不帮着自家人说话，公事公办，那是要被自家人戳脊梁骨的。


　　这事儿，难办了。


　　不过，高鸿飞注意力没放在两边官员争吵上。他有些纳闷，怎么就这么巧？这边今天刚动工，那边就过来闹事。这是有人眼睛盯着，通风报信吧。


　　忽然，他眼皮子一跳。眼瞅着两边老大也吵了起来，对面槐树村的队伍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起劲挑唆村民闹起来。


　　他怎么觉着，挑动闹事的那两个人，他在哪见过呢？


　　“有才，有才，你过来看看，那两个上蹿下跳的家伙，你认识吗？”


　　他叫了一声毛有才，毛有才有个本事，认识的人能过目不忘，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咦，那两玩意儿哪来的，槐树村的人我都认识啊，那两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槐树村的人。”


　　这就对了！


　　高鸿飞一拍巴掌，他想起来了，那两个人，不是墓地旁边度假村里的员工么，那晚吃饭，他见过的啊！


　　这事儿，嘿嘿，有办法了。


　　高鸿飞嘴角挂起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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