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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婚约下


  掌灯时分

  无心阁,慊纱窗,红绡帐。

  熏香袅袅,无忧的香气润人肺腑。

  心情沉重的夜家主子愁眉苦脸地围坐在床榻旁的绣墩上。纵然再清润安神的味道也疏散不了他们心中的愁闷。

  夜云夕合衣靠卧在床头水红团花软枕上,她喜欢红,喜欢它的浓艳,为她寡淡的人生添一抹色彩。

  一如夜云月的性格,热情如火。

  六盏臂儿粗的红烛照的满室通亮,明亮的光照在夜云夕苍白而泛着淡淡青色的容颜上,那张脸出奇的平静,自慕容夫人走后她便一如死人一般,无喜,无忧。

  却唯有她自己知道,那颗在胸腔里跳动的心,无一刻平静过,波涛汹涌,如翻江倒海。

  夜孝义和李氏各怀着心思低垂着头,愁眉不展。李氏虽说终于圆了爹爹夙愿,终于将夜云夕嫁出去,可……嫁给那样一个呆傻的人,让她心中隐隐不忍。

  绿柳和织锦守在卧房门口,听着耳边的啰噪声默默地垂着泪。

  “……我呸,还福泽深厚,亏她好意思说出口,就她那傻儿子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我姐姐嫁给他,门都没有,死不要脸的混账王八蛋……。”

  夜云月,双手掐腰,一张小嘴噼里啪啦地跳脚骂的正欢,十足十的街头泼妇模样。

  终于,李氏听不下去了,制止道:“行了,你就算骂破喉咙她们也听不见,都怪嫂子嘴快,应下这门亲事。委屈了妹妹,可……嫂子不也是没法子不是,慕容府那架势,那里容得咱说不呀!不过话又说回来,慕容府如今虽不如安阳公主再世时那般荣耀,却仍是咱南诏国首富,富可敌国又受世人敬仰。头几年迎娶大夫人和二夫人时,那可是足足下了六十六车聘礼,惹得多少人眼红羡慕。”

  “糊涂,慕容轩能和他两个哥哥比吗?南诏上下谁不知道他七岁落水,便成了傻子,心智不全。有钱又有何用,我夜府日进斗金,独不缺银子。”夜孝义垂着脸驳斥道。

  李氏面上一窘讪讪道:“慕容夫人将他护做心尖,爱屋及乌将来定不会亏待云夕。何况是爹爹看重的人定不会有错。”

  三年前,李老爷尚在慕容家任掌柜,就有心将小女儿嫁给慕容轩为妾,散尽银子,才托上关系,引慕容公子一见。只因慕容夫人早就放出话来,只要慕容轩点头,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皆可嫁入公主府。怪她妹子不争气,迷上了慕容大公子,勾引不成,反而惹得一身骚,落得至今无人愿娶。爹爹也因此颜面尽失,只得辞工回家。从而一门心思谋算起夜家,逼得她,一次次陷入窘境。

  夜孝义冷道:“岳丈那是贪图公子府的银子。”尤其这一年多少风言风语灌进耳里,纵使是木头也该开窍了。何况他不是木头。

  “那你说如何是好?”

  “明日一早我就去官府请罪,慕容府来人下聘礼,谁也不许收,关门谢客。”

  “我也去。”夜云月一蹦老高。

  “相公。”李氏急了。

  夜孝义毅然起身,“就这么定了。”

  这是他第二次端出身为男子的气魄,第一次是违逆爹爹,执意迎娶李氏。

  三人刚走到门口,被漏液赶来的容老夫人一家给堵了回来。

  夜孝义和李氏恭敬地给容老夫人施礼,又分别见过容府的三位兄弟和大少夫人,夜云月亲昵的挽住容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月儿好想伯母。”

  绿柳取下容老夫人的银狐披风搭在门口一侧的架子上垂首立在门旁。

  夜云夕强撑起身子意欲起身,被容家大搜上前轻轻摁住肩头:“妹妹躺着便是,你若起来可就是在赶我们走哩。”笑着站在床榻边,细细打量夜云夕的气色,心中猛地一沉。

  容老夫人宠溺地一戳夜云月的额头:“皮猴孩子又惹祸了。”

  容家与夜家相交数十年,渊源颇深,当年夜老爷子和容老爷子一起经营皮货生意,一次进深山要账突遇狼群,夜老爷子为救容老爷子痛失一条手臂,容老爷子感其恩德,甘愿让出生意留在夜府一家子男人,为奴为仆。

  一过便是几十年。

  容老夫人坐在床沿上拉过夜云夕冰冷的小手,万分心疼道:“让你受委屈了。”

  容家大哥、三哥、四哥和夜孝义夫妇规规矩矩地站在容老夫人身后。

  夜云夕瞧着哥哥们关切的目光,鼻子泛酸,一头扑进容老夫人怀里,汹涌的泪,瞬间夺眶而出。

  多日来的彷徨,痛苦,再见到这么多亲人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倾泻着簌簌落下。

  容老夫人亦是湿了眼眶,一双厚重的手轻轻拍扶着她不住抖颤的背脊。

  良久……。

  夜云夕停了悲戚,枕着容老夫人肩头,吸着鼻子道:“夕儿不孝,又让伯母操心了。”

  “傻孩子,是伯母这身子不顶用,没有照顾周全你们。”心疼之余也怀着愧疚。

  在生容五时,落下了病根,身体十分虚弱,几乎是卧床不起。这十几年一直靠雪参、鹿茸等名贵药材吊着半条命。

  “妹妹放心,有哥哥们在定不会让妹妹受委屈。”容三爷刚毅的脸上难得泛起柔情。

  容大爷也安慰道:“我与慕容大公子有过数面之缘,他今日刚到晋阳太守府帮忙料理丧事,我明日去一趟晋阳探探他的口风,慕容府明日派来府里的媒人,咱们先拖一拖。”

  其实谁都知道不容易,慕容轩今年二十五,自慕容夫人放出话来以过了六、七年光景,这位少爷是一位也没看上,以急坏了慕容夫人,如今终于吐口叫人了,慕容家又怎会轻易放弃。而且听闻慕容轩虽是呆傻之人,性子却极倔犟。

  每个人心中都没有底。

  “还有一个办法,夕儿妹妹已失洁为名,假意与四弟成婚,断了慕容家的念头。”容大嫂话音刚落云夕已坐直身子,微微惊讶的目光怔怔地看着满面涨红的容四爷。

  那个比大姑娘还腼腆羞涩的四哥竟然会答应,着实让她惊讶。

  容大嫂见云夕的反应忙解释道:“妹妹放心,我们深知妹妹对沈兄弟的心思,四弟已经答应,绝不为难妹妹,还如以往那般当亲妹妹一样疼惜妹妹,至于子墨那里……还得妹妹亲自向他解释。”

  沈子墨那孤傲狠绝的脾气,放眼世间唯只有夜云夕能降的住。

  夜云夕盯着那张因羞涩而低垂,看不清表情的面孔,感动之余,又有满满的不忍。思忖片刻方启口说道:“伯母和哥哥们放心,云夕已有了谋算,明日的婚约我们必须先应下,有了这纸婚约……。”声音一顿,复又红了眼眶,语气哽咽道:“我才能不违背爹爹遗愿……踏出夜府大门。”姐姐还在太守府等着她,她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

  众人看着她凄楚萧瑟的惨白面容,心中皆狠狠地抽痛着。却又无可奈何……。

  容四爷的脸,慢慢变的苍白。

  “明日哥哥和我还有云月前去晋阳,府里的事就交给嫂嫂张罗了。”

  李氏有些慌了,忙道:“切切使不得呀!妹妹定亲是天大的喜事。太守府办的是丧事,晦气的很。而且妹妹病体沉重受不得车马劳顿,依嫂嫂看有容伯父在那边打点就做够了。”刚送走一个,又接回来一个,她爹还不生劈了她才怪。

  夜云夕瞟她一眼:“没有丧事,那来的喜事?嫂嫂若觉得撑不起场面,就劳累伯母和大嫂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都听伯母安排就是。”她的话,句句刺在李氏心头。

  容老夫人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也是精明之人,明白云夕的痛苦,无奈和坚强,体谅她那无法对众人名言的苦衷,看着四儿子落寞的面容,又说了些许闲话,看一眼更漏道:“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三房要生了你们晚上睡觉都警醒点。”

  “娘放心,有二嫂守着婉茹不会有事的。”容三的脸上十分平静,一点也看不到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那我先回府里盯着,明日再过来。”容大嫂道。

  “我那里还存有两坛桑落酒,等三哥喜当爹时,我拿过去咱们不醉不休,”夜孝义一边往外相送一边说道。

  那酒本是存给自己喜当爹时喝的,奈何李氏一直没有动静。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琼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弟弟有这等好酒竟然私藏?”容大爷打趣道。

  “还等她生不生的?咱今晚儿就喝了它。”容三道。

  “你小声点,小心让娘听去。”容大嫂深知容三爷嗜酒如命,劝也白劝。况且他一向不爱孩子,有与没有他从不上心。也可怜了端淑文静的三弟妹嫁给三弟这样一个莽夫。

  容三爷回首瞄一眼,正瞅见四弟寂寥灰暗的脸色,于是道:“四弟海量,你区区两坛恐怕不够。”

  “我……晋阳府的道路我比较熟,明日我想护送两位妹妹去太守府,今夜就不陪哥哥们了,夜兄也少喝些。”

  夜孝义拍拍容四的肩头:“放心,太守夫人无非就是要逼着夕儿嫁给她弟弟白大将军。如今夕儿定了亲,她没理由在留着姐姐。”

  今夜,月儿高悬。

  一方把酒言欢。

  一厢秉烛夜谈。

  因为容老夫人留宿,今夜破例让绿柳和织锦留在花厅守夜。

  红绡帐挂在金钩上,床头案几上,依旧留下一盏雕花红烛,忽明忽暗映照在床内。

  夜云夕紧紧挨靠着容老夫人手挽着手亲如母女。

  容老夫人忧心地问道:“你帮孝义纳妾,李氏同意了?”

  “怎么可能!她连姐姐回府都千般万阻,又怎会同意别的女人跟她抢男人。”

  “孝义同意了?”

  “我没有同哥哥说,我在等一个合适地契机。”

  夜孝义对李氏用情至深,这些年一直受李氏摆布。那种爱与妥协,经岁月的沉积早已经成为一种奴性的习惯。她若冒然提及纳妾,李氏闹起来,哥哥必然会怨怼她,无事生非。

  容老夫人放下一半心:“我会小心,当外就说帮你四哥相看。还有一事,夕儿得做些准备,你的婚事过了明日定会传的满城风雨,李国忠那只老狐狸定会想办法谋取你手中的权柄。夕儿可要防备一些。”

  “伯母放心,他若是老狐狸,我就是狐狸精。只要他敢唆使嫂嫂夺权,我就有办法让她乖乖答应纳妾,吞下这口恶气。”她的眼眸像窗外的月光一样清冷,她厌恶极了这样的谋算人心,勾心斗角。

  “以夕儿的智谋,伯母自然放心。可终是势单力薄了些。若有子墨在你也就不必如此劳心劳神,今日的亲事也定不会发生。哎!都怪伯母身子不争气,帮不了你。苦了我的夕儿。”容老夫人心疼地握紧她纤细柔软的小手。

  不知何时起,只要夜云夕但凡遇到困难,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沈子墨。

  “伯父伯母对夜家的恩情,我这一生也偿还不起……。”

  想到沈子墨,夜云夕的目色暗了又暗,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溢出唇外,不知他在凤兮国……是否一切顺利。

  凤兮国,凤兮花,每年四月二十开花,二十一日花朵最艳,最娇,最适宜入药。夜云月每五日须服一粒凤息丸。每三年去一趟凤兮国,今年沈师傅偶染重病,便由沈子墨代劳,往返须一月光景。如今不过七日……。

  烛影摇摇,二人轻声细语又说了些体己话。容老夫人总觉得心仍悬提着,想了半晌,才猛然记起一事:“对了夕儿,伯父伯母一直有一事瞒着你。其实……云烟至今可能还是处子身。”

  夜云夕赫然一惊:“处子、身!”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夜云烟过的不幸福,很不幸福。

  “大小姐过的很好面色红润,太守大人十分疼爱大小姐,穿的戴的都是最好的。”难道绿柳每次都是再骗她?

  难怪姐姐三年多来,从未回过夜府……她只当姐姐还再怨怼她,不愿见她。

  原来一切都不是。

  容老夫人接着说道:“云烟出嫁就一顶花轿来接人,你伯父气的一夜都没合眼,次日不放心,就去太守府看看情况,只见到了太守夫人白氏,从她口中得知,新婚当夜,太守受了不小的刺激,人以卧床不起。三言两语给打发出来。你伯父不死心花重金买通了内宅管事,才得知真相,那夜太守进房时还满面春风,给了他们不少的赏钱打发他们在门外守着。房内的声音他们不敢细听,大约过了两刻钟,太守光着身子连滚带爬跑出来,她们进房查看,见云烟光着身子缩在床脚,身子瑟瑟,面如死灰。当夜太守就传下话,将云烟迁出婚房,原准备送回夜府,不料云烟以死相逼,死也不肯回夜府。哎!撞的头破血流,还是太守夫人发了话将她迁居偏远的宅院,没有命令不得踏出院门一步。我们怕你听了伤心,便隐瞒了下来。你明日过府应有个心理准备。”

  夜云夕听完面色倒出奇的平静,只声音嘶哑地说道:“那年盛夏,天气酷热的仿佛烤在火上。城里闹起瘟疫,下人们相继病倒,爹爹便给所有人放了假,只留了一个厨娘。娘亲想喝鸡汤,我、姐姐和哥哥去厨房帮忙,厨娘杀鸡,姐姐蹲在灶前生火,我往大锅里添水,哥哥……”她停顿了很久,平复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哥哥打了一盆开水准备递给厨娘,却不慎踩到一根圆木头,大半盆滚烫的开水全都泼在姐姐背上,一整片脊背全都是大泡,感染、化脓、几经生死,沈师傅守一个多月姐姐的病情才稳定,爹爹用马鞭差点打死哥哥。奈何再好的药,也去除不去姐姐后背那一整片的疤痕,皮肉纠结甚是骇人。”

  月,在漏箭嘀嗒声中悄悄偏移。

  夜,在嘀嗒声中渐渐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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