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盗汗

　　期中考试之后，文老师立刻重新调了座位，江以林被重新安排在了第二排中间，还是和丁璇做同桌。

　　许万琼这次期中考得很不好，不过也是预料之中。“以林……”许万琼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垂着头。“没事，这次考不好我们都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你不用太难受。你抬头……”江以林两只手捧着许万琼的脸，把她的头抬了起来：“你看着我。那段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万琼，一次没考好换来了心里的平复也很值了。现在都好了，你也可以全心投入学习了，下次考试就一定恢复正常水准了，知道吗？”江以林看着许万琼，认真地说。“知道吗？”江以林又问了一遍，然后捧着许万琼的头使劲晃了几下。许万琼掰开江以林的手，又重新低下了头。江以林皱了下眉，觉得不对劲，又问了句：“诶许万琼，不至于吧？”许万琼沉默了，没说话。“你说话，怎么了这是？就因为这次考试吗？”江以林接着问。许万琼停了十几秒，抬起头来跟江以林说：“罗毅……罗毅又回头找我了……”声音特别特别小，小到江以林把耳朵贴过来才能刚刚听清。“我靠！还他妈是人吗！”江以林的脾气蹭地上来了，把筷子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一根儿直接蹦到了地上，许万琼默默地捡了起来。“那所以你呢许万琼？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啊？你是还想怎么样啊？以前怎么被羞辱的都忘了？用我提醒提醒你他们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江以林压着怒气、压着嗓音，但是却句句逼问许万琼。“以林！不要……”许万琼打断了江以林，顿了一顿，说：“我不想怎么样，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我只是看到他跟我说他还是忘不掉我，我一下子又想起了当时，当时那些不堪、那些羞辱、那些撕心裂肺，觉得很讽刺，很可笑，又觉得很感慨。”许万琼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江以林看着许万琼，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都知道……”边说边轻轻地拍许万琼的背。

　　吃过饭回到宿舍，江以林收到了林曦的消息：“你为何皱眉？”

　　原来刚刚从食堂回宿舍的路上，林曦和江以林走了个对面，林曦一直盯着江以林想等着江以林发现自己，可是江以林一路都没有看他，就皱着眉头挽着许万琼往宿舍走，直到和林曦擦肩而过。

　　江以林刚想跟林曦解释，突然想到林曦不就是和罗毅同年级的吗，说不定他会认识罗毅，那如果请林曦出面跟罗毅谈一下，让罗毅以后不要再招惹许万琼，或许比她一个小姑娘会更管用。是的，她本来是想要找罗毅谈的。

　　“林曦，你认不认识罗毅啊？也是高三的。”江以林开门见山。

　　“？？？你问他干啥。认识啊。”林曦马上回了。

　　“太好了！那晚饭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吃？我有事要和你说。”

　　就这样，江以林晚上没有和麦阔吃饭，也没有和许万琼吃饭，而是和林曦买了两个面包、两瓶可乐，去了操场。江以林边吃面包边和林曦讲罗毅和许万琼的来龙去脉，她性子很急，说话也很快，说着说着就噎到了或者呛到了，林曦就赶紧拧开可乐递过去，然后帮她拍拍背：“哎你慢点说行吗，要不就慢点吃，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我听着浑身难受。”林曦半开玩笑地说。“哎呀你别打岔，我太生气了，你听我说……反正现在就是罗毅和那个社会女生分手了，现在又回头找万琼，但是万琼并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罗毅一找她，她就想起当时，就难受得很，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来！”“嗯，所以需要我去找罗毅谈一下吗？”林曦猜到了江以林要说什么。“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本来我想找他谈的，但是……”“你傻吧！你找他谈？你就不怕他再缠上你？罗毅是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幸好没找他！”林曦一下子急了，瞪了一眼江以林。“对啊！关键是我觉得我找他说他也不会听的，所以我就想到了你，觉得你可能认识，没想到你还真认识。你帮帮万琼吧，也是帮我，别让罗毅再找万琼了，她真的很可怜。”江以林皱着眉头，盯着林曦的眼睛说。林曦也看着江以林，他放下手里的可乐和面包，搓了搓手，然后用两个拇指把江以林紧锁的眉头抚平：“我呢，一定完成您的指示，大小姐您能不能再别皱眉了？”江以林脸一下子红了，可能是刚刚吃得急，也可能是刚刚喝可乐，林曦手捧着江以林泛红的脸的时候，江以林突然打了一个嗝儿。混杂着可乐和面包味道的一个响嗝儿，直接打到了林曦的脸上，林曦一脸嫌弃赶紧放开了手转过了头：“诶我说姑娘，你可是个姑娘啊……”江以林本来脸就红了现在更是因为尴尬整个红透了，她一把捂住了林曦的嘴：“你别再说了！别说了！”边说边忍不住笑，林曦也笑个不停。

　　聊完之后回教室的路上，江以林还是在打嗝，手里捏着没吃完的面包和可乐。江以林想要憋回去，可是没想到憋一会儿又打了一个更响的，林曦在旁边要被笑死了，江以林就也跟着笑。后来林曦说：“我陪你一起吧！”说着他就学江以林打嗝的声音和样子，也开始跟着打嗝。江以林又气又笑，就这样一路走了回来。

　　两人有说有笑走进教学楼，刚好迎面碰见了麦阔。江以林立刻收起了笑，旁边的林曦也不闹了。“你去哪里了，我刚想去找你。”麦阔看着江以林说。林曦拍了一下江以林的肩膀，用手指了一下示意先走了，江以林点点头：“别忘了我和你说的事情。”“记得呢，放心。”然后林曦看了一眼麦阔，微笑了一下，就上楼了。麦阔拿过江以林手里的面包和可乐：“怎么晚上就吃这个？”“我刚刚和学长出去谈了一点事情，来不及吃饭了就随便买了点。”江以林边说话边往教室走。

　　“什么事情？”

　　“没什么。”

　　江以林不想和麦阔聊这个，转身进了教室。麦阔看着江以林的背影，自顾自愣了一会，也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林曦叫着应方维，一起去了罗毅班。罗毅不在，班里同学说他在男厕所抽烟，林曦和应方维就去男厕所了。半路，碰见罗毅从厕所出来，林曦直接迎了上去。“咋的了？”罗毅让了一下，林曦又迎了过去，罗毅很纳闷。“聊聊呗，有事。”林曦说。林曦其实并不算认识罗毅，只是知道，也是听人说的罗毅那些破事，罗毅倒是认识林曦，更认识应方维，因为论混，应方维比他混得好。“怎么了，聊什么？”罗毅有些疑虑。“你是想在这聊，还是找个地方聊？”应方维站在不远的地方朝着罗毅喊。罗毅看见应方维，又看了一眼林曦：“就在这说吧。”应方维听着，走了过来，指着罗毅说：“我告诉你，你什么怂德行哪个人不知道，别再去祸害人了知道吗？许万琼，老子的人，你以后再敢招惹她你试试看，废了你。”罗毅刚想说什么，林曦接着说：“人都要点脸，马上就毕业了，别去祸害别人，也别给自己惹麻烦了。”罗毅看了一眼林曦，又转头对应方维说：“你和许万琼在一起了？”“对，所以知道自己以后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了吗？”应方维盯着罗毅说。罗毅咬了一下嘴唇，说：“好，我知道了。好好对她，是我之前不对……”“行了，少说这些没用的，没人想听，知道了就行，滚蛋。”应方维根本没耐心听他废话，直接让他走了。

　　林曦和应方维俩人去了厕所。“你说他能听吗？”林曦还是有点担心。“你放心吧，罗毅这货怂得要死，而且之前哥们儿收拾过他，他怕得很，不敢不听的，放心行了。可以跟你的宝贝儿交差了。”说完系好了腰带。

　　此时罗毅的心情，像极了当初的许万琼。当初许万琼仍然深爱着他，即使他劈腿了别的女生，即使他放任别的女生来羞辱她、挑衅她，她还是爱着他，可是她害怕，她胆小，她无所依凭，便连争都不能争，抢都不敢抢，只能选择割弃。此时罗毅亦如此。当他发现彭蕾不知道同时在和多少男人乱搞的时候，当他厌倦了彭蕾身上浓重的烟火气甚至风尘气的时候，当彭蕾也玩腻了他的时候，两个人连分手都不需要说直接说“滚蛋”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是爱许万琼的。他向来是毫无尊严的，没人尊重他，他也不自尊。跟着大哥混，大哥又哪里看他作人？在班里张牙舞爪，但都是欺软怕硬假把式。只有在许万琼那里，他体会到了尊重，又岂止是尊重，他感受到自己是被仰望着、被爱慕着，被包裹着，没有人像许万琼那样对他笑。

　　可是当他都明白了，当他一万个决心要追回许万琼，当他发誓不再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当他大汗淋漓跑回来，却发现许万琼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而且还是应方维的，此刻的他，彻底塌了。

　　他怕应方维，就好像许万琼怕彭蕾。

　　他不敢争，连想都不敢想，就好像当时的许万琼。

　　那天晚上，罗毅躲在厕所里，抽了好多根烟，他没像许万琼那样哭，但那满地的烟灰和烟蒂，都是这个不良少年的悔恨、愧疚和叹息。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一因一果，一冤一报。

　　有些债不必谁欠了谁还，感情的债，谁欠谁领。

　　也不难想到的是，多年之后许万琼想起罗毅，必是不屑与嗤之以鼻，而罗毅，之后的许多年里，每每想起，次次惋惜，日日后悔，夜夜盗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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