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软弱

　　江以林是以年级三十的成绩升了高二。这是她考过的最差的名次。并不是她发挥失常，也不是排练节目耽误了学习，这些事情从来不会在她身上发生，她从来觉得发挥失常根本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应付考试，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知识点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记得就能写出来，答不出来就是记得不扎实，哪有什么发挥失常还是超常？她这次成绩差，是因为她的生物和化学两门考试的答题卡上考号涂错了，所以直接选择题零分，最后生物考了47分，化学更低。加上数学最后一道17分的题结果算数算错了，导致一分不给。

　　江以林看到成绩的时候，哭到抽搐。主要是担心过年亲戚问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答，范力杰看见了，把她叫到办公室，也不是安慰，而是调侃嘲笑了一番。从办公室出来，江以林居然就不哭了，也不难受了。听范力杰说年级第一这次的成绩也就才比她高四十多分的时候，她根本就不屑。

　　江以林一贯这样，她对自己是有底气的。当她明白有些失败不是因为自己水平不行而是其他一些可克服的原因之后，她完全想得开。

　　凭借其他科目成绩过硬，江以林还是拿到了年级三十，进了文老师的班之后排名班级第三，丁璇是班里第一。北泽高中一贯的作风就是成绩相当的两个人坐同桌，所以丁璇和江以林分在了一起。丁璇很乖，用江以林的话说她好像另一个许万琼，但是丁璇和许万琼不一样的是，丁璇是表面上和行为上乖，骨子里很叛逆，她和江以林特别对脾气，因为骨子里是一样的。但是丁璇不会做任何违纪违规的事情，叛逆也都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叛逆罢了。江以林则不一样，她是表里如一地不乖，从内而外地反叛，她在文老师的班级里苦中作乐，自娱自乐。没办法，自在惯了，最受不了无趣。她一直觉得，无趣比无意义，更让人不想要。

　　文老师一眼就察觉出了江以林的叛逆。首先是从她不穿校服开始。文老师不知道把江以林叫到对面的小屋好说歹说过多少次了，江以林就是不听，每次都是让她回去换校服，她也不顶撞，乖乖回去换，但是第二天就又不穿了。

　　班里前十名所谓“有前途”的学生，文老师早就一一跟他们高一的班主任打听过底细，对于江以林，文老师也跟范力杰打听清楚了。得知的大体情况是：成绩非常好，一直班里第一，期末成绩不好是答题卡出了问题。做班长，很负责任，文体特长突出。所以原本，文老师对江以林寄予厚望，一开学也就让江以林做了班长，而且把她安排和班里第一的丁璇做同桌。但是后来，当文老师发现江以林根本没办法掌控的时候，她果断撤了江以林的班长，换上了任晶晶。而原本还碍于班长身份，放不开手脚玩的江以林，被撤了班长之后，索性任意妄为了起来。

　　开学两个月之后，到了北泽高中的春季运动会。文老师要求班里有参赛的同学参赛，无项目的同学一律坐在看台观赛。

　　运动会是有班级评比的。一方面比各班的体育项目得分，另一方面比文明风貌，一般理科班男生较多，靠体育项目得分即可，而大多数的文科班，只能依靠文明风貌。文明风貌主要是看台的出席率、比赛结束后看台的卫生情况以及班里投的加油稿的质量和数量。文老师是一个很看重荣誉、奖项、成绩的人，她很在乎输赢，这也是她对自己、对班级要求严格所致。运动会自然也不能不在乎。

　　“我们将在下周四、下周五两天，进行我们今年的校运会。班里有项目的同学一律认真备赛，比赛完之后立刻换好衣服回看台就坐。没有项目的同学一律在看台观赛，不得随意离开，有任何事情都要和我说明，我不在的话找班长说明。”“可以请假吗？”江以林问道。“绝对不可以。”文老师不容商量地回。

　　运动会当天，天还未亮，各班级负责装饰会场的同学就早早来到运动场上，把写着各类标语的横幅展开、挂起来，把代表各班颜色的彩旗都插好，把新做好的班服和班帽一一放在座位上。

　　当太阳从东方摇摇升起，《运动员进行曲》就也跟着响起，彩旗哗啦啦地飘摇，各班级在指定的区域就坐，坐在看台上看着这一切，大家也跟着嗨了起来。

　　江以林很不愿意来。她并不是不喜欢运动会，也不是不喜欢集体活动，她只是很讨厌文老师为了成绩强制要求大家必须坐在看台观看。四月末的天虽然还很凉，但是春阳已经很晒了，要从早上八点半坐到十一点半，下午又要从两点坐到五点，而且其实场中的比赛看台上的人根本看不清，甚至都不知道哪些人是在比什么，她觉得毫无意义，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但她还是来了。她们班的看台正对着跳远的沙坑，所以就看着选手们一个一个往里蹦，有的蹦得近一些，有的蹦得远一些，有的踩线犯规，有的摔得头朝地。她突然感慨，这很像人生啊。我们为着不同的目标和目的，一个个跳入人生的长河里，有的人天时地利，加之自身努力，可以一跃一跃，迅猛进益，而有的人只能一点一点，很小很慢，步步前移。有的人因为一念之差或毫无意识地马失前蹄，所取得的一切都前功尽弃，有的人则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无所有却还栽了跟头。

　　江以林看着，想着，突然感觉下身一股热流涌出，她觉得不好，来例假了。于是赶紧站起来，跟文老师说自己要去厕所。文老师顿了两顿，让她去了。回宿舍换上了卫生巾之后，江以林在想要不要回看台，她实在不想坐在水泥看台上看他们跳沙坑，更不想在来着例假的时候尤其是来着例假的第一天坐在水泥看台上看他们跳沙坑。但是自己是说上厕所，又没有请假，所以江以林接了杯热水，还是回去了。

　　坐在看台上，肚子开始阵痛起来。江以林一直是来例假的第一天肚子会痛，痛过第一天就好了。江以林捂着肚子，弯着腰，太阳晒得她开始冒虚汗，她觉得恶心，想要躺下来。她和文老师请假，说自己来例假了肚子疼，想要回宿舍休息，文老师说不行，没有准假。江以林咽了口气，又回看台上坐着了，趁文老师和隔壁班主任聊天的时候，她溜走了。

　　她在宿舍躺着，翻来覆去，也还是冒着虚汗。她给麦阔发短信：我来大姨妈了，肚子疼，在宿舍躺着。然后加了一个哭的表情。“你喝点热水，有没有红糖，冲一点喝。我和班主任请个假，一会去看你。”江以林回：“好。”心里很温热。

　　麦阔站起来，跟班主任说：“老师，我想上个厕所。”班主任看了一眼手表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坚持一下，一会还有一次考核，不能缺人。”就转过头了。麦阔没办法，只能悻悻地回到座位上坐下，给江以林发短信说：“宝贝，我们班主任不让我走，我中午再去看你。”

　　江以林看着这条短信，突然觉得一阵剧痛。她真的有一些失望。麦阔一直都是这样，在中规中矩、合情合理的框架下爱她，在被允许的前提下做事，他不敢做的事情太多，即使是为了她也依旧不敢。小心翼翼的，谨慎的，隐蔽的，是温和的，也是软弱的。

　　江以林想起了当年她感冒，齐非偷溜进宿舍给她送药的场景，对比下来，她觉得那是她想要的感情。爱情就该是不管不顾的，至少年轻的爱情该是那样，而不是现在这样，让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跟她说他不被允许。他完全可以溜出来啊，像她那样，可是他都不敢，他也不愿意。

　　江以林很失望。这种失望或许是失望在麦阔已经渐渐脱离了她最初给他的人设和要求。麦阔一直是一个守候者的形象，不论江以林遇到任何事情，麦阔都是默默地温暖地陪伴着她，她对麦阔缺乏心动的感觉，也缺乏心跳，但是她对麦阔的感激和期待就是麦阔的守护。可是现在，麦阔连最基本的守护都做不到，这或许是她失望的根源。

　　而这种失望，在生病的时候又会被放大好几倍。生病一直是感情里很重要的一些桥段，往往转折性的变化都发生在某一方生病时，要么因为一方生病另一方表现突出而怦然心动，反之则失望、寒心继而挥手诀别。身体上的虚弱和痛苦往往是可以投射在人的感情上，让人更理性甚或更悲观地看待一些事情，帮助人做一些决定。

　　江以林心想，我不需要了。于是起身，背上书包回家了。

　　中午一结束，麦阔就买了红糖姜茶，到教室接好热水，冲好，凉到刚刚好的温度然后提着去找江以林，还给江以林买了午饭，要了红枣燕麦粥。到了女生楼下，正好宿管阿姨不在，他快步跑上去，跑了两步怕饭菜洒了，又停了下来。改成一大步一大步地往上跨，一步跨三层台阶。可是到了江以林宿舍，却发现江以林根本不在，麦阔很奇怪，给江以林打电话想问她去哪里了，响了两声之后江以林给挂掉了。麦阔又给江以林发短信：宝贝你去哪里了，我在你宿舍，给你带了饭红糖水和饭。”江以林冷冷地回：“谢谢，不必。我回家了。”

　　麦阔看到之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擎着饭怕洒了的手一下子垂下来了。他不知道江以林怎么突然回家了，而且为什么也没有和他说一声。“好的。那在家好好休息，开学见。”麦阔回。江以林没回。

　　麦阔一个人走下楼，坐在了楼下的台阶上。发了会呆，打开了给江以林买的午饭，自己吃了起来。麦阔的性格就是隐忍的，于他而言，他并不知道江以林为什么不高兴了突然，但是他不会去问她，他想如果她愿意说自然会与他说。他也不会生气江以林走了没告诉他，害他扑空，也不会责怪江以林对他的态度冷淡，他觉得或许是因为江以林来例假了身体不舒服所以心情也不好。但他的失落也是掩盖不住的。他坐在台阶上，捧着饭盒，大口地往嘴里扒着，最后一口气把红枣粥和红糖姜茶也都喝了。

　　他觉得味道怪怪的。

　　那天下午，麦阔还是到了看台。他们班的看台在椭圆形操场的顶端，跟前什么也没有，跑道上也不知道在比几百米，跑到中间的标枪比赛也看不清，跳高跳远也只是看到一个一个助跑，其他什么也看不见。麦阔也无心看什么，他心里只记挂着以林，手摸了几十次口袋又都收了回来，他还是不想打扰她休息。

　　文老师发现了江以林不在，非常生气，直接拨通了江以林父亲的电话，说江以林没有请假擅自离开，江以林的爸爸则说：“她身体不舒服，请您见谅。”文老师挂了电话更生气，为了惩罚江以林，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她让大家踊跃写加油稿，一篇3分，最后根据积分的次序，自主选择下次调换的座位，简言之，写的加油稿越多，积分越高，就可以优先选择下次班里换座位的时候自己坐在哪里。同学们很高兴，起码比干坐在这里看一个一个跳坑更有了一些趣味，至少可以做点事情，而且这件事情是有一些筹码可获的。文老师也高兴，这样一来班里的文明风貌分数会提高，另一方面到时候也让一篇稿子都没写、一分都没有的江以林在选座位的时候措手不及。


　　(https://www.tiannaxs.com/tnw85825/2974302.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