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初吻

　　“稍息！”教官的一声口令，让江以林回到了现实。“原地休息十分钟！不许摘军帽！”江以林好累，直接坐在了地上，麦阔递过江以林的杯子：“喝口水吧”“嗯？你怎么认得我的杯子？”“比较好认。”“好吧。”江以林接过水杯，都忘了说句谢谢。

　　江以林拿着杯子，坐在地上，看着远方。麦阔说：“你知道吗，昨天我们第一天报到，军训之前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只有你，坐在地上看书，而且和我看的是同一个人写的书。”江以林说：“是吗，那很巧啊。”又随便聊了几句，教官就喊集合了。

　　一上午训完，江以林身心俱疲。许万琼过来找她吃饭，江以林说不去了，想回去休息。夏日的午后一切都被晒软了，烈日下摇晃的叶子又干又油，墨绿墨绿，人群快速移动，变换着场景，像爬满山坡的羊群，又像落满海滩的石子。

　　江以林回到宿舍，看到齐非终于给她回电话了，因为未接，所以齐非又跟了条短信：“我手机摔坏了，刚修好。抱歉让你担心了。你军训怎么样，累不累？想你。”江以林赶紧拨过电话去，响了很久，“喂”，齐非接了。江以林刚想说话，可是觉得这一声很不对劲，即便齐非很用力地掩盖了，即便只有一个字，可江以林还是听得出来很无力。“你又打架了对吗齐非？”江以林吞下了想说的无数个想你，直接问了这一句。齐非知道是骗不了江以林的，就说：“嗯，但是完全没事，你不要担心。你累不累，周末放不放假我去接你……”江以林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她最讨厌也最害怕齐非打架了，当年齐非打架，或者别人挨打或者齐非挨打，人群密密麻麻，那些场景她现在每次想起来都觉得生气和害怕。

　　那天是周三，是江以林生日。虽然两个人谁也不理谁了，可是这一天齐非还是忍不住，凌晨整点给江以林发了短信：“生日快乐，13148023。”发过去之后觉得后面那串数字有点突兀了，可也撤不回了，就这样吧。很快，江以林回短信了：“所以我有什么生日礼物？”齐非真是开心死了收到这条短信，立刻回：“什么都可以。”

　　中午放学，齐非过来找江以林，两个人好多天没有说话了，齐非居然有点紧张。齐非说：“那个，中午一起出去吃饭吧，给你过生日。”许万琼说：“不行，被班主任抓到就完了啊。”“可以。”江以林看着齐非说。许万琼是很胆小的，放在平日她绝对不敢出去，但是今天是以林的生日，她也想要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庆生，犹豫了半天还是去了。

　　齐非又喊了几个哥们儿：李威、顾洪源、赖喜鹏，平日里都是跟着齐非玩的，所以和江以林也都很熟。这帮哥们儿很有共性，都是学习不好篮球不错，很讲义气，也都很幽默，江以林遇到什么事情，即使齐非不在他们也都绝对当成自己的事情帮着办，所以江以林也很喜欢他们。

　　江以林身手不错，一下子翻了过去，许万琼在墙上挂了半天，最后被李威推着屁股举了出去。就这样，一行六人，翻墙出了学校。六个人没敢走大路，选了条沿着河的小路，都站不开两个人，就六个人排成排，说着笑着往饭店走。齐非扯了一根细长的柳条，边唱着歌边用柳条抽着水面，水花一溅一溅，落在江以林身上，又痒又凉，弄得江以林嘻嘻地笑。之后的很多年里，江以林的生日都下雨，那从天而降的雨滴，也落在江以林的身上，也凉，也痒，可当年那种被一滴一滴溅得欣喜的感觉，她再也没有过。而那个秋末的太阳，暖暖地打在河上，晒得齐非的头发根根浅黄，齐非回过头来对着她笑，她恍惚觉得齐非就像天使一样。

　　生日宴上，几个男生叽里呱啦地讲着话，他们也知道齐非和江以林闹别扭了，所以不想他们两个尴尬，还想撮合着俩人和好。许万琼当然也是这种心理，就四个人联合起来说，这边说齐非想江以林，那边说江以林也很伤心，说着说着，江以林居然哭了。齐非一看赶紧呵住，让他们别说了。咳了一下然后说：“江以林，你吹蜡烛吧。”然后他就去拎过蛋糕，让江以林拆。江以林拆开一看，是一个玉米形状的蛋糕，然后就噗嗤一下笑了。齐非插好了蜡烛，点上，然后坐下来看着江以林说：“许愿吧。”江以林紧握双手，闭上眼睛，说：“我希望……”“你别说出来，你要在心里许，不然就不灵了。”许万琼赶忙说。江以林看了一眼许万琼，又重新闭上眼，说：“我希望我和齐非，永远在一起。”然后睁开眼睛，松开双手，吹灭了蜡烛。大家都沸腾了，大呼小叫地跟着起哄，赖喜鹏连连说：“牛逼，牛逼！”江以林不说话，静静地转过头，看着坐在旁边的齐非，两个人眼里都含满了泪水，这种感情是复杂的，是相爱相杀的疲惫，也是相爱相杀之后仍然选择相爱的勇敢，他们都深爱着对方，有委屈有不甘有隐忍有埋怨，还有很多说不出来的东西，这些天太难熬了，可他们又太倔强了。十几秒之后，齐非吻了江以林。那是他们的初吻，既是各自又是属于彼此的初吻。那样一个普通的日子，被幸福镀了金。

　　那天齐非喝了很多酒，江以林劝了很久也没劝住，李威他们也喝了不少，江以林也喝了几杯，许万琼没敢喝。许万琼和江以林担心下午上课被老师发现，就让他们几个索性请假回家。李威他们说行，反正也不想上课，去旁边游戏厅玩一下午。但是齐非不同意，他要陪着江以林，就死活不要请假。于是吃过午饭，李威、赖喜鹏、顾洪源去了游戏厅，齐非和江以林、许万琼回了学校。回去差不多午休快要结束了，他们三个就直接去了教室。

　　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齐非的酒劲儿上来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了。江以林一直很担心，就一直往齐非那边看。刚上课一会，班主任周老师过来了，跟化学老师说：“叫江以林、许万琼、齐非、李威、赖喜鹏、顾洪源出来。”化学老师一下子没记住这么多名字，就转过头说：“刚刚周老师点名的几个同学，出来一下。”江以林和许万琼听到了，就站起身来，齐非正趴着睡，江以林走到这边把齐非拉了起来。然后周老师走在前面，江以林、齐非、许万琼跟在后面，“怎么办啊以林怎么办……”许万琼害怕地要哭了。江以林没说话，只管扶着江以林。

　　到了办公室，周老师把椅子拉开，坐下，提了下裤腿，扶了下眼镜，然后往桌子上一拍：“说！去哪了！江以林你说！”“出去吃饭了。”江以林边说边扶了一下旁边的齐非。周老师看了一眼齐非，火一下子上来了，揪着齐非的领子抡了一下，骂了句：“废物，什么东西都不是还在这搅和！”齐非被抡了一下，清醒了一些，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那站着。“去那边站着，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说。”于是三个人就退到了墙角。许万琼开始小声啜泣了，江以林实在见不得万琼因为她受罚，她本来也不会随便违纪的，是因为自己的生日才跟着出去了。“老师，万琼是被我拉着出去的，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没有喝酒，您让她回去吧。”周老师没理。过了一会，周老师夹着书去上课了。

　　他们三个就在办公室站了一下午，下午放学，周老师回来了。“怎么样，醒酒了吗？”齐非这时彻底清醒了，他罚站什么的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但是发现江以林和许万琼两个好学生也受罚了，他很不舍得，就说：“老师，是我错了，今天是我生日，我叫着江以林和许万琼跟我一起出去吃饭，我喝酒了，她俩都没喝，您要是罚就罚我吧，她俩都是好学生。”周老师不屑地说了一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吗？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叫家长来！”许万琼一听叫家长，急得一下子哭出来了：“老师，别，别叫家长，我再不敢了……”“说什么都没有用，叫家长来，赶紧的。”“老师，许万琼和江以林真的没喝酒，就是出去吃了个饭，还是我硬拽着她俩去的。要是非叫家长，就我叫，她们俩就别叫了行吗？”齐非很着急。“所有人，叫家长，不用再说了，走。”周老师说完就转过身去了。江以林转身走了，齐非和许万琼也跟着出来了。“怎么办啊以林怎么办，我不敢跟我妈说……”许万琼拉着江以林的手哭着说。“万琼，真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拨通阿姨的电话，我和阿姨说，就说都是因为我，阿姨不会怪你的。”齐非拉着江以林说：“那你呢，你爸妈会不会生气？”“不会。”江以林说。

　　三个人就回到教室，拿出手机，想要给爸妈打电话。齐非突然发现，手机里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赖喜鹏和顾洪源打的。他想着可能是喝多了乱打的，就先没理，先给他妈妈打了电话。江以林和许万琼也都给家里打了电话，三个人就坐在篮筐下等着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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