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愚弄

　　陈元和江以林其实可以算从小一起长大，父母做生意，家里原本很有钱。后来她爸爸在外面有了小三，她妈妈就带着姐姐走了，因为陈元要读书，所以就留在了爸爸这边，她爸爸就带着小三住进了家里，陈元也不怎么介意，还跟着小三阿姨学化妆，学打扮。江以林的妈妈后来就觉得陈元这个孩子不太对劲，就不让江以林和陈元玩，每次陈元来家里找江以林玩，走了之后江以林妈妈都说：“元元这个孩子真是完了，你看看才几岁，那都穿了些什么，还描眉画眼儿，你可别学，还抽烟，真是完了……”江以林倒觉得没什么，她觉得陈元这样挺漂亮。

　　陈元初二的时候，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纠结了很久还是壮着胆子跟他表了白。那个男生拒绝了陈元，说自己喜欢江以林，从那之后陈元就不理江以林了。江以林有时候来找陈元玩，陈元也很冷，后来江以林也就不理陈元了。后来有一次跑操，大家都围着操场跑得气喘吁吁，就看见陈元披着一件男生的夹克，捂着肚子垂着头，一拖一拉地穿过操场去教室。然后班里的男生就指着陈元说：“你们看见没有，陈元，流产了。跟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好，大叔的孩子跟她差不多大……”江以林这次没有溜出去买玉米，她都听见了，可她没说话。

　　所以，当丁薇薇过来跟陈元哭的时候，陈元是开心的。是有一种想要争一口气的期待。她边涂指甲边跟丁薇薇说：“你能不哭了吗，遇到事情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啊，能把人哭过来吗？你别管了，包我身上。”说完翻了个白眼。

　　第二天，陈元托人给了江以林张纸条，说：“以林，我今天才知道，之前是我误会你了。周末我们一起回家吧！陈元”江以林收到之后很意外，但也很开心，一来她知道原来陈元不理她是因为有误会，什么误会周末终于可以解开了；二来她也想问一下陈元，关于她的那些传言。

　　周五下午放学，江以林跟齐非说她今天要和陈元一起回家，让他不用等她。齐非问：“你们不是好久没什么联系了吗，怎么又要一起回家？”江以林说：“哎呀你别问了，等我回头跟你说。”然后就急匆匆地去陈元班门口等她。齐非觉得很奇怪，周五从来都是他们一起回家，江以林也好久都跟陈元没联系了，为什么这俩人又好了？边想边自己去骑车。

　　陈元没穿校服，换了一身很紧的衣服，边戴耳环边往外走，说：“走吧，我哥来接我们。”江以林说：“你什么哥啊？”陈元说：“就是我哥啊，走吧走吧……”两个人就一起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果然有辆车在等着，陈元跟江以林说：“以林，你坐前面，你是客人。”边说着边打开车门推着江以林坐在副驾驶，江以林一直说：“不不不……”可还是被推着坐下了。

　　“这是什么哥啊，根本就是叔啊”江以林心里想，她很想礼貌地问一声：“哥哥好”，最后还是说不出口，点了下头说了声：“您好。”陈元赶忙说：“哎呀，不用这么客气。”然后就拍了拍她哥的肩膀说：“你好好开车。”江以林坐了一会，陈元也不和她说话，她就转过头问陈元：“元元，什么误会啊？”陈元低着头玩手机，说了句：“没什么，回头再说。”江以林有点无语，就没说什么，转过头专心坐车了。直到最后，江以林也没问到陈元为什么误会了她，就各回了各家。

　　到家之后江以林很恼火，就给齐非打电话想跟他说这件事，可是齐非没接电话，她再打，就被挂掉了。江以林就很烦躁，想着都怎么了这是。她不知道的是，陈元在车上玩手机的时候，就已经给她穿了小鞋了。

　　周天下午开学，江以林到了学校就想找齐非，可是没看见人。到了晚上，许万琼跟她说看见齐非拿着球往篮球场走了。江以林就跑去操场找齐非，刚出门，班主任迎面进来，江以林就也跟着进来了。自习到一半，江以林实在心不在焉，齐非已经两天没理他了，她很想知道怎么了。于是就起来跟班主任说想要去厕所，就跑出来了。篮球场上很黑，只有远处的厕所窗户里透出来的微光，江以林远远地什么也看不见，就听见一声一声很响的扣篮声。篮球场上就一个人，江以林模糊地认出了是齐非，就赶紧跑过去，喊齐非，齐非不理，依然打球，她就伸手拉齐非，结果齐非一下子把她甩开了，江以林也很大力，就又使劲拉了一下齐非，齐非也更大力地又一次甩开了江以林。江以林差点摔倒，就冲他喊：“你发什么疯啊！怎么了！”齐非不说话，仍然一个人打着球，拍几下投一下，球重重地砸着篮板。江以林说：“那是要分手吗？”齐非听到分手两个字楞了一下，把球朝地上使劲一砸，转身握着江以林的胳膊说：“你终于还是说了啊，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他妈不知道！分啊！分！走！”说完甩开江以林，捡起球又开始猛打。江以林完全不知道怎么了，跑过去抓过齐非，重重地给了一巴掌，然后问：“冷静了吗？”两个人都安静了。齐非冷静了，站住了，低着头，他其实很心痛，这两天的每一分钟他都在想江以林，可他真的很心痛，他不知道江以林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别人，他已经尽全力在爱她了。江以林的一巴掌，更让他觉得委屈和羞耻，想着这些，居然哭了起来。江以林接着说：“冷静了可以说了吗？怎么了你，为什么两天没有消息，为什么刚刚那样跟我讲话？有事情摆开了说，我真的不想在这跟你吵架。你是要打我吗刚才，你还会冲我吼了是吗齐非？”齐非觉得很懊恼，自己刚刚甩江以林的那几下真的太重了，可是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又让他不能去管这些，他想了想，喘了几口气，抬起头故作平静地说：“陈元都和我说了，其实你也没有必要骗我，不喜欢我了就直说，喜欢上别人了也直说。但是江以林，你这么好，就算不是我齐非也该是个更好的人，你别犯傻，知道吗？”江以林很莫名其妙，刚想说话，齐非就说：“好了别说了，就这样吧，走吧。”

　　江以林倒也不笨，齐非的两句话她差不多也明白是陈元瞎搞鬼了。江以林不屑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很有意思啊”她心里想着，边想边往教室走，快走到的时候正好下课铃响了，江以林就直接走进了陈元班里，把陈元揪了出来。陈元当然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但还是佯装无辜地问：“怎么啦以林，干嘛啊……”到了门口，江以林说：“陈元，你也是聪明人，我也不笨，从小到大，谁还不知道谁。发生了什么，发生过什么，我今天也不问了，往后，闭上你的脏嘴，我江以林三个字永远别从你嘴里说出来。”江以林看着陈元听她说话时的表情，她更确信了她没有冤枉陈元，就是陈元跟齐非说江以林早就不喜欢齐非了，早就和别人在一起了，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齐非还蒙在鼓里。甚至还发了当天在车里的照片，所以齐非才说这个人不够好，说江以林在犯傻。江以林想到这，一股火冲到了头顶，她真是想要给陈元一巴掌，可是刚刚打齐非那一下，现在手掌还在发烫。“好自为之，陈元。”说完她便走了。没有回教室，直接回宿舍躺下了。

　　那天晚上，江以林想了很多。那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栽赃，就算是她已经表现得极度镇静了，可还是很激动，心跳特别快。她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上铺的床板，不自觉地就哭了起来。她现在还能想到她和陈元很小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玩，她生日的时候她爸爸送给她一个一堆小猪的存钱罐，粉色的小猪摞成一摞，最上面一只小猪的耳朵孔是存钱口，她很喜欢，每天都往里面存硬币，没有硬币就把纸币换成硬币，开心地放进“耳朵里”。可是因为陈元很喜欢，她想了半天还是咬了咬牙送给了陈元，晚上爸爸下班回来，她就拉着爸爸哭，说自己把存钱罐送给了元元。她又想到陈元妈妈走了之后，陈元爸爸基本上也不怎么管陈元，即使是妈妈总说不要她和陈元一起玩，可她周末还是会喊陈元来家里，两个人躲在房间里玩布偶玩画画玩贴纸，晚上留她一起睡觉。陈元每次睡觉都要抱着一个兔布偶，然后每次都会跟江以林说：“林林，我觉得除了你，没人要我。”江以林也不说话，就轻轻地拍拍她。

　　江以林越想越难过，为什么人会变呢？可更让她难过的是齐非，那个说永远保护她的齐非，就因为一个人的几句话，就完全变了个人。即便他们认识这么久了，都没有半点信任，宁可相信别人也不相信她。连信任都没有，谈什么保护？越想越难过，哭得越凶，开始只是流眼泪，后来就哭出了声，宿舍没有人，后来她就索性哭了起来。她觉得很失望，她觉得这次吵架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她觉得太累了，太不堪一击了。她不想要了。

　　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每次那样去哄齐非，她关了手机。后来她觉得其实关不关都一样，因为以她对齐非的了解，齐非也不会找她的。但她还是关了。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谁也不理谁，江以林不想解释，她生气齐非对她毫无信任，更多的是失望。齐非并不知道这一切，他以为江以林就是移情别恋了。可他依然每天坚持上早晚自习，依然觉得江以林有可能冷所以把门关上，依然会在有机会溜出学校的时候给江以林买玉米然后偷偷塞在她书桌里。江以林也不吃，就给许万琼吃，许万琼倒是吃得很开心。

　　丁薇薇观望了几天，然后觉得有机可乘，就开始接近齐非。先是发短信问候齐非：“非，你怎么了，看你最近都不开心，可以和我说吗？”齐非是不理的。之后她就会来齐非班找齐非，齐非也不出去。即便是和江以林闹掰了，可齐非还是记得丁薇薇是骂过江以林的女生，他甚至比江以林更小心眼。有一次他实在烦了，就出去了，丁薇薇看到齐非出来了就开心地说：“齐非，你终于出来了。”齐非看着丁薇薇，说：“赶紧滚。”

　　丁薇薇听了之后，满脸通红地走了，这让她哭了好多天，也让她在此后的很多年，都不敢再谈论感情，她永远都记得自己喜欢的人不耐烦地让自己滚的样子。年少时的卑微往往会在日后重新回忆起的时候布满羞愧，那种自卑自愧永远是一个记号，烙在心上，你还以为它也会烙在脸上，会被所有人看到，会被取笑。所以你变得脆弱而又倔强，自卑而又自负，怨恨而又渴望，遇到爱情疏离且惊慌，即便遇到爱自己的人，也会左思右想，忐忑不安，最后因为不够自信摇摇头说算了吧。而像江以林这样被偏爱的，是不会的，也永远体会不到这种滋味。

　　江以林对齐非还是有信任感的。她知道齐非爱她，也知道齐非不会为了气她瞎搞。所以每次丁薇薇来找齐非，江以林也不紧张，也不担心，她知道齐非比她还讨厌丁薇薇。她也不担心齐非会接受别的女生，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担心，但是她心里有那样一种信任和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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