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四章第四节
第四章第四节 迎新
俞昊阳跟父母借口说学生会迎接新生，倒也不完全是撒谎，只是把返回省城的时间提前了而已。到九月上旬，法学院学生会的成员们就早早开始忙碌起来，接连开会分配工作组织志愿者，准备迎接新生入校报到。
迎新处设在法律图书馆的楼前，柳树下一溜的红色帐篷摆出上百米，帐篷上悬挂着各种欢迎新生的横幅。俞昊阳被分到新生签到处，和外联部的部长带领两名志愿者，主要负责新生的签到和档案的收取。接待了一拨又一拨的新生和家长，不厌其烦地回答各类问题，指点新生到哪儿交学费、办户口、购买军训服装等等。几个小时下来，俞昊阳已经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他拿起水杯仰着头咕咚咕咚地喝水，一瞥眼看见贺伟强走过来。
贺伟强分在校门口接待处，负责接待法学院的新生，带领走报到流程。他朝俞昊阳挤挤豆子一般大的小眼睛，声音虽低但压不住的兴奋：“哎，这拨里有一个学妹不错，我刚才问了，还是咱们海城老乡呢，你看怎么样，正点吧？”他指着前方咨询处前站着的一个女孩。
俞昊阳看了一眼，朝另外一个方向努努嘴，说：“傅娟就在那儿，你这幅色眯眯的样子不怕她看见？”
傅娟就是贺伟强一直追求的俞昊阳同班的海城老乡。这贺伟强有一套自创的理论经常宣扬：“大学里谈恋爱，想要避免毕业即失恋，最好还是找老乡，毕业后如果都返回家乡，还有成功的可能性。”所以他认准了傅娟，苦追不已，奇怪的是傅娟好像一直没答应他。
贺伟强“嘁”了一声，又小声说：“等会儿她过来签到，你把她的名字记下来啊，最好是邀请她参加咱们的老乡会。”说完施施然走到那女孩身边，不一会儿又殷勤地陪着她来到俞昊阳的桌子前。
因为贺伟强的一番话，俞昊阳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孩几眼。的确是个很引人注目的漂亮女孩，娇小的脸庞精致的五官，鼻梁很小巧却挺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也在盯着他看。白色体恤蓝色牛仔裤，身材不算高但很匀称，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双肩包，手里还拖着行李箱。
俞昊阳向她伸出手，说：“同学，你的录取通知书？”
她“噢”了一声，刚反应过来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俞昊阳。俞昊阳打开后拿出通知书，故意念出来：“柳晓月，法学院法学专业。”然后递给旁边的志愿者，志愿者拿出纸质表格，指导她怎么填写。
贺伟强站在柳晓月旁边看她填写，啧啧称赞：“柳晓月，好听的名字。好像在哪首古诗里面有？”他故作沉思状。
俞昊阳脱口而出：“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的词。”说完又后悔，这种表现的机会应该让给贺伟强才是。正在埋头填写的柳晓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视而不见，又把档案袋里的学籍档案和团员档案拿出来整理好，分别交给两位志愿者。
柳晓月填写完直起身，俞昊阳感觉她的目光还是落在自己脸上，他说道：“你的档案都收好了。”
贺伟强没话找话：“同学，你自己来报到的？没有家长陪同？”
柳晓月终于开口说话：“没有，从海城来又不算远，客车直达很方便的。”声音清朗得如珍珠落玉盘。
“噢对了，这位同学叫俞昊阳，也是咱们海城的老乡，不久前还刚刚当选老乡会的会长呢。过几天咱们就组织老乡聚会，大家互相认识认识。”贺伟强不遗余力地继续找话说。
“那可太好了，我还担心人生地不熟的，没想到一进校门先认识两位老乡学长。”柳晓月笑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笑弯了，如同天上的弯弯新月。她主动伸出手跟俞昊阳握手，俞昊阳只好仓促地把手伸过去握了握。
贺伟强抓住机会也伸出手：“我叫贺伟强，和他一样都是98级的，我在法学二班，他在一班。”
柳晓月落落大方地同他握手：“以后还请多关照。对了，你们高中都是在哪儿读的？说不定咱们还是同一所母校呢。”
“我是良乡高中毕业的，他是海城一中。”贺伟强替俞昊阳回答了。
“呀，可真巧了，我也是海城一中的。俞学长高中班主任是谁啊？”她眼睛里全是笑。
“高中三年，我们换了两次班主任呢。高三那年是顾孟平老师，教语文的。”俞昊阳回答。
“顾孟平也是我高三的班主任啊，那老头儿可真够古板的，我们背后都叫他古董瓶呢，哈哈。”
俞昊阳回想往事，也忍不住笑了。
“对了，”柳晓月歪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顾老师为了激励我们，曾经有几次夸奖他教过的往届高材生，好像说过一个考入东齐大学法学院的，说的就是你吧？”
“不可能吧，我不会给他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应该就是你，这几年海城一中考进东齐法学院的，还能有几个？”柳晓月用了肯定的语气说。
看他俩越聊越投机，插不上话的贺伟强急得在后面朝俞昊阳挤眉弄眼。这时又来了一拨签到的新生，贺伟强趁机说：“走走，去下一站，先认认宿舍，再去财务科交费用。”柳晓月微笑着朝俞昊阳摆摆手。
看到贺伟强不顾柳晓月的推辞，殷勤地要替她提背包拉行李箱，俞昊阳突然恶作剧的念头涌上来，朝前面的查看寝室处喊：“傅娟，你过来下。”
小跑着过来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带着婴儿肥的脸其貌不扬，脸上仿佛自带“性格平和脾气好”之类的评语。俞昊阳指着贺伟强他们说：“这位新生也是咱们老乡，你和强子带她去宿舍，恐怕女生宿舍楼不让男生进去。”
傅娟答应着，亲热地提起背包带领柳晓月走了，贺伟强拉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走得远了才回头朝俞昊阳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俞昊阳强忍着笑，又开始忙碌起来。
第二天继续迎新报到，俞昊阳照常工作，下午的时候看见柳晓月慢慢溜达过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向他打招呼：“学长，还在忙啊？”
他第一眼没认出来，然后反应过来是昨天来报到的那个女孩，他有些奇怪：“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我没事啊，就过来转转。”柳晓月双手背在背后，一边用右脚尖在地上划着半圆，一边歪着头看着他。
俞昊阳让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问道：“宿舍什么的都安顿好了吗？”
“都好了。哎，我说，咱们学校的宿舍怎么这么差呀，又旧又破，感觉真配不上咱们学校的鼎鼎大名。”
俞昊阳微微一笑：“这儿是老校区嘛，习惯了就好。你要是到中心校区看看，就会羡慕那儿的条件好了。不过咱们这儿也有咱们的好处，树木多花草多，环境优美。”
柳晓月用右手小指头搔了搔鼻翼，低声嘀咕了一句：“也就剩这个优点了。”
俞昊阳没有听清，看着她说：“你们班没有活动吗？新生认识之类的，你不去参加？”
“咳，上午就去了，我们班同学还没到齐呢，老师说今晚搞联欢会，他们都在弄节目，我觉得没意思，就出来了。你这儿需要帮忙吗？我闲着也是闲着。”
“帮忙？这儿不需要。要不你到傅娟那儿吧，昨天你们认识了吧，也是我们海城老乡。”
“我们认识了。奇怪哎，法学院你们这一级为什么海城的多啊，有三个人，我这一级的只有我一个人吧？”
“不知道，可能我们那一届都学习好吧，哈哈。”俞昊阳笑了笑，朝她挥挥手说，“你过去傅娟那儿吧，我还得忙嘞。”
柳晓月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开。
看她走远了，一直在旁边看他们聊天的外联部长说：“你这个老乡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昨天看你的眼神就不正常，今天又跑来没事找事地和你聊天。”
俞昊阳一愣：“怎么可能，昨天才刚认识。”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你可不能见异思迁呀，你都有那么如花似玉的女朋友了。”外联部长曾经见过他的女友任燕燕。
“别胡说了，见异思迁的好事还是留给你吧。”
“不行不行，我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我那位母老虎不会饶了我的，再说，就算有贼胆我也没你那贼本钱。”
这一类的调侃俞昊阳听得多了，不去搭理他，笑笑之后就开始核对新生的资料。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最后一天，下午来报到的明显少了，渐渐空闲下来的俞昊阳偶尔朝查看寝室处那儿看，总能看见柳晓月跟傅娟聊得挺开心，也总能看见柳晓月好像也正把目光投向自己这儿，他就故作漫不经心转过头来。部长的几句玩笑话，让他老是心里有事似的，过一会儿又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瞧。等到傍晚忙碌着收拾完摊子，他再看过去时，傅娟和柳晓月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倒有点儿怅然若失。
隔天新生开始军训，没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作为新走马上任的海城同乡会会长，俞昊阳决定组织一次老乡新生见面会，一来让新生老乡互相认识，二来让初来乍到的新生过一个温馨的中秋。他们这个海城同乡会其实是个很松散的组织，相比外省学生以省为单位成立的声势浩大的同乡会，他们规模小得多，组织活动也经常搞不起来。海城本身就是个只有两区三县的小城市，整个法学院加上研究生班，来自海城的只有区区十个人。好在他们同乡会是以东齐大学东校区为单位成立的，东校区共有法学院、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物理学院等六个学院，因此东校区来自海城的学子有将近六七十号人，但实际有兴趣参加同乡会活动的，也只有二三十个人而已。
俞昊阳本来对组织这类活动并不是特别热衷，但是上任会长、计算机学院的学姐卞玉琼一直对他挺照顾，并且在升入大四，按照惯例卸任同乡会长的时候，极力推荐俞昊阳出任这一职务。这卞玉琼学习既好，又富有社交组织能力，是计算机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而且还在校学生会担任职务，因此在同乡会中威望极高，大家私底下都叫她“大姐大”。俞昊阳既不想辜负她的期望，也希望把同乡会的活动搞得有声有色，于是认真策划了这次见面会，安排各学院的同乡会联络人统计新生信息，联系老生参与。他挨个通知了法学院的老乡，贺伟强也老早把新生柳晓月的所作班级、宿舍和宿舍电话等信息收集好了。下午俞昊阳又去超市自费买了一百个月饼，按照预估最多五十个人来参加见面会计算，每个人可以分两个月饼。
依照安排，晚上七点在第三阶梯教室门前集合，这里离宿舍区比较近，便于各学院的同乡聚集。俞昊阳和贺伟强早早吃过晚饭，提着月饼来到集合点。除了他俩之外，最早到的是手拉手走来的柳晓月和傅娟。
柳晓月看到他手里的方便袋，兴奋地说：“学长手里拿的什么？是月饼吗？我可喜欢吃月饼了！”俞昊阳挡住她伸过来的手，说：“别，别，等会儿来齐了大家一块儿吃，咱们先吃不太好。”她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同乡们陆续到来，傅娟拿着纸笔开始汇总登记新生的信息，为制作通讯录做前期准备。大家有早已认识的，也有初次见面的，都三五成群，有的站立着，有的坐在台阶上，都用乡音聊着天，听起来倒也很亲切，互相攀谈着籍贯是哪个县区，在读哪个专业，宿舍在几号楼……
物理学院的一个叫米培杰的新生，文静又瘦弱，带着一副高度数眼镜，他说，他们学院的联络人通知他这儿有老乡见面会就消失无踪了，他只好一个人过来。俞昊阳跟他闲谈，得知他老家是古城洛山的，高兴地说：“那咱们是老乡中的老乡了，我也是洛山的。”
一直待在他身边柳晓月插话说：“咦，你怎么又成了古城的？你不是在海城一中上的学吗？”
“我在古城长大的，老家就是洛山啊。”俞昊阳回答说。
他看了看时间，又默默数数人数，大约来了二十一二个人，还不到预计的一半。他有些气馁和懊恼，但该进行的项目还得进行，于是拍拍手朗声说：“来，咱们发月饼了，每人两个。咱们的通讯录啊，做好了会上传到学校的BBS上，上面有咱们同乡会的主页。另外，我建议啊，每个人来个自我介绍怎么样？”
分完月饼，自我介绍也很快进行完毕，俞昊阳刚提议一起玩个小游戏，就有几个其它学院的同乡告辞离场。这时卞玉琼匆匆赶来，喘着气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她也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对俞昊阳低声说：“人来得不是很多呀。”
俞昊阳苦笑一下：“新生基本上是到齐了，老生很少，你看月饼剩了一半多。我来搞这样的活动还是不行啊。”
“这也难怪，老生对这样的活动已经不感兴趣了，尤其是大三大四的。”
“我觉得，根据以往的经验，老乡聚会还是在周末的时候聚餐好，来的人会多一些。”
“总是吃吃喝喝也没多大意思，下次我和你一起组织，把聚会搞得热闹一些，活跃一下咱们同乡会的气氛。”卞玉琼提高了声音对大家说，“今天中秋节，是传统的团圆日子，咱们离开父母、家乡，不远千里到省城求学，尤其是刚来的新生，初来乍到，此时此刻难免会思念亲人。咱们的会长俞昊阳同学，特地为我们买了月饼，咱们老乡，也都像亲人一样，在此共度佳节。我也代表学长学姐、代表俞会长表个态，新生在学习、生活上有什么困惑，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们，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提供帮助。我们老乡会的宗旨就是，互帮互助，共同前行！”
俞昊阳带头先鼓起了掌。卞玉琼又说：“今晚的月饼还剩下一部分，有没有同学喜欢吃，可以再来领啊。”
柳晓月正在不远处跟米培杰说着话，听到后举起手喊：“我要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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