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红玉
我看着水面里的倒影，分明是玉娘的面容，她给了我魂，也给了一幅好皮囊，“玉娘啊玉娘，你要我顶着你这张脸，替你看完这世间炎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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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皇上面前的红人常公公从王府里带出一顶青轿，一辆马车，去了郊外的别墅。
整整一个月，我都被禁足在这一隅之地。
房里满是兰花，窗外是绿绿幽幽的竹林。
这个房间似曾相识，一壁的书画，一席美人榻。
玉娘，你也曾在这里呆过么？
你要问，为何凡人惧怕鬼神？
当我还个是喜欢满街听说书先生说书的小丫头时，我还不晓得。
只是听说鬼神可怖，能断手断头，舌长七尺，又或无脸无形，只得一张画皮。
我只觉好玩。只因心中无愧。
而今，才知，人心远比鬼神可怕。
凡人惧怕的只不过是各自心里的心魔罢了。
所有见过玉娘的人，明知伊人已逝，却又见到这同一张脸时的反应。竟比鬼神之说更精彩。
在这之前，我看到过名书的表情，当他打开门，见到门外的我，有一瞬间的狂喜，眼睛射出光来，又马上变为不置信。他的眼睛里盛满疑惑，充满痛苦。
而，诚王爷跄跄地打了个蹒跚，又往后退了个碎步，古井无波的脸上裂开了条缝隙，眼角止不住的抽搐了几下，嘴角也抖动着，老态顿生。原来，面对一张亲手害死的脸，就算明知不是同一个人，也会心惊！
如今，我，顶着玉娘的脸，身处在玉娘住过的房间----相同的房间里相同的人形，这可能就是王爷要的最佳效果吧？
果然，才一晃神间，有个人直接就把我搂进了怀里，紧紧地,用力地,象是要把这个身子揉进去一般：“玉儿，我的玉儿~~~”他喃喃。
我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的脸，鼻息里满满充斥着那人口中酒气，熏得我直发晕。
他扯住我的手，牵入内室，扑倒在榻上，疯狂撕扯着我的衣服----我的身体禁不住颤抖，手足无措----这种情形是我没有想过的。就算修练百年，我仍然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
他突然就停住了动作，把头埋入我的胸前，喘息着如同困兽发出的声音。
许久，他才抬起头，居高临下地，对上了我的眼睛。
这位当今的皇上，看上去差不多三十的样子。脸形瘦削，眉目纤长，细细长长的凤眼眯成了一条缝，女相且有些阴柔~~~不由想起市井间对于这位皇上房事的种种传言，竟觉得可笑起来。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脸，摩挲着，轻轻地，来回地。
呼吸慢慢地平复了，虽然还喷着酒气，眼睛却越来越清明。
“呵！”他笑了，睁开细长的眼，露出锋芒，“真的很像，那个老头子居然还真能找。”
猛的，手指夹住我的下巴，铁钳般，生痛。我皱起了眉。
他的眼底飘过一丝情绪，很淡，但我分明是看过了。
在这一瞬间，我居然感觉到了这个人的深情。
他，真心爱着玉娘。
因为爱，所以和名书一样，他明白我不是玉娘。
“玉娘，你可知道？”我在心里疾呼。
“为了保住那个小贱种，还是为了~~~”话语轻轻飘飘，手却卡的愈加的紧，“哎~~”我吃痛叫出声，心里同时为他的话划过一条印记。
“哎哟，小美人~~弄痛你了吧？”他不再眯起眼，浪笑着，两眼桃花，手指轻佻的在我裸露的身上游走，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看来小美人还没准备好。官人我过两日再来。”
他离开了我，衣襟整齐，头发丝毫不乱，他挥挥衣袖，洒然地看着我发髻散乱左拉右拽扯着遮挡胸口的布料起了身：“小美人，你的名字？”
“红玉。”我直视着他，答。
他哈哈大笑，“红玉小美人，刚正不阿，预擒故纵，故做清高这些手段朕见得多了。”
他顿了顿，冷冽感顿生：“这回朕就饶了你的小命，让常公公好好教教你宫里的规距，下回见到朕你得跪下回话明白了吗？”
我扑咚跪在了地上，伏身：“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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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婆子会送上一颗药丸，看着我服下。
诚王爷令人每日给我服药，美其名曰，能让容颜愈加娇艳。
我心中冷笑，戏文中的老套路。
看来就算名书给我造了个名正言顺的凄惨出身，诚王爷也不可能信我这个横空出世之人。
总要找些牵制才行。
翻掌，药丸出现在手心。
于我，这药自然无用。不管是盅，或是毒……
如今，敬文算是暂且保住。玉娘，这样你是不是就安心了？
不知怎么，我又想起皇上。
他会再来吗？
是不是，一定要等这位子易了位，这事才算了结？
我倚在榻上胡思乱想，
腾地，面前就多了个人。
这回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配着年青俊逸的面容，我竟错愕了。
“放心，没人会发现我来过。”子然则大大咧咧地在我面前一坐，张口就说：“如今该怎么称呼？丫头？莫愁？还是红玉？”
“您随意！”我没好气地答。“以前没有名字的时候，总想要讨个名字。现如今明白，名字，不过就是个符号而已。”
他开心的哈哈大笑拍起手来：“妙哉，妙哉，丫头智语！”
不理会他的笑声滑腻腻地在耳边钻来钻去，我发问：“你来做什么？你又为何教玉娘魂祭之法？你究竟要我做什么？还有……”我咬了下嘴唇，子然兴味盎然地看着我，“还有，这丹只有用魂祭才能修练么？”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会不会一直带着玉娘的脸了？看来美人的脸果真是人人欢喜的。”子然促狭的说，毫无修道之表。
恨恨地剐他一眼，扭身倚着美人榻歪下，却见他已背过身去，静望着窗外的竹林不语。
良久。安静。
我不语，只等他给我一个答案。
“这血丹本不是你等小鬼可以修的……”他叹了口气，用力地，缓缓道，“玉娘，自然有她的命理……若，你能帮她完成这个心愿，对你来说也是功德一件，对你修真，是有益处的。”
“似乎你啥都没说明白……”我苦笑。虽本就不指望他会对我说出实情，可依旧失落。
子然转过身来，眼里飘忽不定，急急说：“等你……”
“等完结了，我自己会明白是吗？”我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戏文上都是这么说的。你走吧。”
“莫愁，我，会看着你的。”他说。
皇帝没有再来，却来位付公公。
依然是一顶青轿，一辆马车。多了一队待卫。
“红玉啊，你可听好了，这皇宫可不比平民市野，若不是王爷荐着你来，你哪一辈子能修来这等福分啊！？”付公公在前面慢慢地踱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我轻轻地弯了弯唇线。脆声地应了：“谢谢公公，红玉知晓。”福分~~~上一辈子好象也有人这么说，结果呢？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反而愈加笑的甜。
付公公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仔细地又端详了一下我，忽又笑了起来：“不过姑娘如此好模样，端的是有前途啊！”
他满脸菊花褶子，我心中诽谤不已，您老人家第一眼见我时还不惊成个鬼似的？这宫里的人熟识玉娘的还真不少。
离了出门，回头再望一眼这一宅青色竹林，收起唏嘘，上了轿子。
第一次进城时，我是花。
又因兰花喜阴，愣是被遮蔽的严严实实。
掀开轿帘一角，这回总算能看到街道上的景象，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落，竟和前世里的印象并无大差处。
再一拐，只见一楼，高檐挑立，四周红墙绿饰，描金画栋，楼上四面特别开阔的大窗，分明便是赏兰阁了。
不由把轿帘掀大了些，定定地看了几眼。
眼光飘到顶层窗台，平时敞开的大窗，今日却闭的紧紧的，里面人影错错，却有十几人之多？
心中一转念。当下运起小神通，凝神屏气，仔细探听起那边厢的动静来----
……
“我们的人都到齐了吗？”刘富贵？
“回当家的，月间便可集合完成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答。
“呵呵呵，老头子的阴谋正从底下过呢~~~那个老头子就喜欢走些阴谋，给那小子送女人，送孩子，送了自己一顶绿帽子！”席间一阵嘻笑。“还是拳头刀剑来的干脆！”
“此话差矣。”刘富贵说：“不管阴谋，阳谋，动的都是手段，都是偏门。”话语间竟有些怅然。
“当家的，请不要挂怀，您原本就是正统，何来偏门之说？如果让那个不清不楚的野种继续呆在位子上，才是对先皇的大不敬！又何来皇家正统？！”苍老的声音答道。
心里一凛。刘富贵，你果然不是普通商贾。这下可热闹了，原来打这个位子主意的人还真不少~~~
“动手！！！”横厢里插入一声猛喝！！！震的我元神一颤！生生撤回肉身！
空中一声尖啸，破空之声，“腾！”“腾！”两响！两支箭实打实地钉在了软轿之上！！
雪花花，白亮亮的箭头，径直穿过轿壁两寸有余！饶是我鬼道之身，竟也惊了一身冷汗~~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由不得我发蔫，就在同时，几声惨叫，轿子颓然倒地！
我一声惊呼！！轿帘早已翻开，外面红的黄的白的洒了一地，黑衣人和待卫已战成了一团，撕杀声、尖啸声、声声喝喝，为了各自的主子，摒出更多的红，洒在地面。
十丈外，马车已翻了，底下拖出长长一条血迹，触目惊心，付公公倒在血迹尽头，胸口扎了两支箭，羽尾尚在颤动。
运起结界，冲出轿去----若是轿子被扎成刺猬，里面的人却毫发无伤，岂不更让人怀疑？
一出轿，随行的待卫便围了上来，把我圈在了中间，因为顾忌到我，反而腾挪不开，每人身上都中了招。
“程锋！带几个人，护着姑娘先走！兄弟们断后！”侍卫长大喊一声。便有人一把扯住我，“得罪了！”那人闷声道，竟一把把我扯到他背上，几个跃步，往右边厢的小路撤去。。
我被他一个拎包差点岔了气，缓过来后，轻拍闷头狂奔的士兵：“这位大哥，请送我去诚王府。”他的脚步缓了缓，却未停下。
我叹了口气，幽幽说：“程大哥认为我们一进皇城就能见得到皇上吗？若截我们的人是宫里派来的？恐怕还没见着皇上，我们这些人的小命就全没了。”他啐然刹下脚步，喘了口粗气，闷声道了声谢，调转了方向，奔向诚王府去了。
一路上自然是阻碍重重，我的能力也堪堪只能护住程锋与我二人，将将到达王府时，除了程锋，护卫只余两人，均满身是血，尚有羽箭颤动在肩头。
看见我们，诚王爷尚十分镇定，立刻有婆子扶了我下地来，其余医的医，救的救。说少待便要马上再进宫面圣。
我见之不忍，放开婆子的手，稳住酸软的腿脚，郑重对三人深深一拜。“红玉定不忘三位救命之恩！”三人还礼，这时，我才看清站在最前面的程锋，浓眉大眼，眉目有些面善，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不由有些讶然。诚王爷瞥我一眼，招呼了管家打赏程锋等人，然后一伙婆子侍女拥着我进了内厢，重又从头到脚把我整理了一般，一个时辰后便马不停蹄地跟着王爷第二次踏上了去皇宫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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