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邂逅（捉虫）

　　时值六月，正是好时节。和风暖暖，吹得林叶飘摇不息，灵动而不失优雅。斜阳的余晖透过林叶轻柔地洒在树下的少女身上。　　

　　突然出现的光和热令少女十分不适，她眯着眼，抬起手遮挡阳光，这一幕落在穆烨眼中别是一番风味。　　

　　少女一袭长发如瀑，上半部分挽了一个小发髻，别着一支银色发钗；余下的秀发自然地散落开，简单不失大气；一身墨衣不假修饰，只有袖口用长长的丝带紧束，打了一个好看的结。

　　适应了半刻，少女放下手四处张望，穆烨这才看清她的脸。白如雪脂，细腻有光，淡妆粉唇，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清冷孤傲之意，虽不算美人，但胜在气质恬淡。

　　良久，少女若有所觉，一回眸便对上穆烨的眼。霎时间，时间和空间仿佛都静止了一样，连风都变得分外柔和。

　　四目相对，一双泪目灼灼、隐隐有星辰漂移腾挪；一双洁净无瑕，雷电神隐其间，只消一眼便叫人转不开视线，永世沉沦。　　

　　树下男子一袭淡金色广袖长袍，裙摆上是一幅龙翱九天图，腰间佩戴明月玦，脚踏白羽凌云靴，剑眉舒展，几许流苏飘扬，长发飞舞，张扬而无邪。

　　阎罗微微蹙眉，通过她的感应，眼前之人生命力极其旺盛，必是天师无疑。只是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令人十分不悦。

　　“你这人好生无礼，你家中长辈没有教过你礼仪吗？”

　　穆烨一愣，“姑娘何出此言？我是否学过礼仪似乎与姑娘并无瓜葛。”

　　阎罗冷笑一声，“哼，好一个并无瓜葛。你堂堂七尺男儿，光天化日之下盯着我一个弱女子看个不停，是何居心？”

　　“哈哈……”穆烨不禁好笑，他只是在此等待同伴，未料想竟碰上了旁人。总归闲来无事，但见阎罗一脸怒容便心生逗弄之心，轻撩额前流苏，轻浮地道：“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我倒想问问姑娘，你又是何居心？”

　　“你……”阎罗气恼，正想出手教训一下，随即想到什么，不禁面露异色，紧接着便左顾右盼，绕着原地打转。

　　见状，穆烨不禁疑惑，这姑娘莫非被我气傻了，怎么原地转圈呢？

　　不待他想清楚，阎罗便出现了他眼前，二人距离不过三寸，可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穆烨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随即暗自好笑，想我堂堂天师陵陵主，百年来只进不退，今日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逼退了一步，左使知道定会嘲笑一番。

　　阎罗目不转睛地盯着穆烨看。对于美貌，穆烨说第一，便没人敢说第二，只因他生得太好看。即便如此，这么明目张胆地看他的，阎罗是头一个。

　　穆烨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仔细看，他的耳根竟有些发红。反观阎罗，一脸喜色，眼中的星星转个不停，不时地变换形状。穆烨被她眸中的异象深深地吸引住了，一脸认真地回望着她。

　　这是阎罗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候，她‘看见’了穆烨。

　　十二年来，阎罗的世界是黑色的，除了修炼天术时候能看到一点点星光，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的世界是单调的，也是冷清的。穆烨是第一个闯入她的世界的人。

　　他就像一道光，驱逐了她所有的黑暗。阎罗心中暗暗决定，这个人，她绝不放过。

　　“你这个人，我要了。”

　　阎罗的声音清晰地钻入耳畔，穆烨回过神来，不以为意地一笑，“你要我，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总之，我相中了你，你就是我的了。”阎罗语气笃定，随即伸手去抓穆烨的胳膊，谁知，穆烨却凭空消失了。

　　阎罗转过身看着一脸笑意的穆烨，眼睛一亮，眸中星星更加活跃。“还挺厉害，不过，我喜欢。”随即拈起一缕秀发，指甲轻轻一划，头发便断了。

　　阎罗走到穆烨身前，牵起穆烨的手，认真地在他手腕上打了个结。本着好奇的心思，穆烨并没有反抗，阎罗心下非常满意。

　　穆烨正想说些什么，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阎罗身上飞出一个指头大小的铃铛，瞬时间‘叮铃铃’的声音回响山林，与之前的铃声韵律遥相呼应。阎罗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道了一句‘后会有期’，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手腕上那绺秀发结成的手链，穆烨摇头叹道：“现在的人呐，就用一绺头发施展禁锢术。高阶天师都不敢这么做，天师若尽是如此，人间可就遭殃了。”言毕不以为意地甩了一下手腕，竟没有挣开。

　　穆烨微微一愣，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有点意思，倒是我小瞧了你。二段天师能有这种天赋也算不错了。”随即加重一分力道，但禁锢并没有解开。

　　穆烨面露异色，难道这小丫头是个奇才，他可是四段巅峰境，哪怕只用一分力道都能碾压二段之下的天师。穆烨不禁对她有点好奇，同时心中有所疑惑，随即使出五成功力，结果依旧如是。

　　穆烨不禁若有所思，“竟然还有我挣不脱的禁锢，并且使出的功力越多，禁锢便越紧。如此强大的禁锢术，不应该籍籍无名。你，到底是谁？”

　　满腹疑虑难解，穆烨的眉头紧锁，左长青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不禁言道：“我才走了多久，你就已经想我想得愁眉不展了，看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穆烨抽了抽嘴角，回应道：“是啊，我想你想得都快渴死了。让我猜猜看，你是去明山还是黑山找的水啊。”　　

　　明山是妖魔的老巢，黑山是阴鬼的鬼窝。左长青瞥了他一眼，不就是回来的晚了点吗，至于这么挤兑嘛。虽然他确实走得久了点儿。　　

　　左长青找了棵树倚着，嘴里叼着一根干草，懒懒地道：“我虽然是天师，但找水这种杂事真的不擅长。”　　

　　“既然左使这么不擅长，那以后找水的差事就由本陵主亲自去吧。”穆烨不咸不淡地道。

　　“算了吧，让一个路痴去找水，到时候水找不到我还要找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

　　穆烨自寻了一棵树倚靠，淡淡地道：“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是吗？恐怕不止我一个吧。刚刚走的那个就很直率，也很霸气，‘我管你是谁。’”左长青声情并茂地述说道。

　　穆烨张口应道：“念她年纪小，我不跟她计较。”随即惊道：“你都看见了？”

　　“这不是重点。”左长青转过头对着穆烨一脸怪异地道：“看在年纪小的份上吗？那就奇怪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在一个姑娘面前耳朵都红了呢？难道你喜欢比你小的？”

　　穆烨一时哑然，左长青自问自答，“也对，那些个老女人心思复杂、居心叵测，路数又多，你哪应付得来。还是要找个年纪小的，心思单纯的，一心一意的，比较适合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很在意她。”左长青肯定地道，而非试探。

　　“你还来劲了是吧？”穆烨猛地站起身，袖子一撸，大有不打一架誓不罢休的气势。

　　“哎呦！急了。兄弟，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左长青起身与穆烨面对面站立，认真地道：“你我二人相识已有百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你心思缜密，任何人和事在你面前都无所遁形。但今天，你真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穆烨随口问道。

　　“喏。”左长青眼神示意，穆烨低头一看，顿时慌乱。

　　“怎么会？”

　　“以你的功力，就算是南越出手，想要从你身上拿走东西也非易事。她拿走了你的明月玦，你至今没有发现。你对她没有一丝防备。”

　　穆烨神色复杂，思量许久方才缓缓地道：“长青，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对她有些在意。她的眼睛里有星星，生气的时候会化成锋刃，开心的时候会一直盘旋。她是唯一一个让我退步的人。”　

　　“你只见了她不到一刻钟，说了不到十句话，就了解她到这种程度。看来，你师父的话应验了。”穆烨沉默不语，左长青接着道：“当初你硬拉着我到陧月来，自己却不说出所以然。如今我总算明白，你来这里只是为了遇见她。”

　　穆烨神色迷惘，左长青笑道：“恭喜陵主，你的缘劫到了。”

　　阎罗随着小铃铛指引的方向，七拐八拐地回到了原地。连卿见到阎罗，赶紧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好一阵才询问道：“少阁主，你去哪了，叫连卿好担心？”　

　　“我只是无聊，四处走走而已。你也知道，我自打入阁便再没下山，难免会按捺不住好奇嘛。”

　　“没事就好，你看，我找到了这个。”连卿拿出一只金光闪闪的果子，霎时间整片山林响起了泉水叮咚的声音。

　　阎罗喜道：“好浓重的水灵气，这是水灵果吗？”

　　连卿点点头，应道：“不错，这正是水灵果。我们的运气很好，水灵果一百年成熟一次，食用以后十年不必饮水，好多天师都梦寐以求呢。”

　　“这可真是上天眷顾啊，连卿姐姐，你快将它分成两半，这样你我便都能五年不用饮水了。”

　　连卿轻笑，温婉地解释道：“小罗，你忘了，姐姐是三段天师，早就不用饮水了。你还是自己享用吧。”

　　“瞧我这脑子，一时高兴竟把这茬忘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阎罗接过水灵果开心地吃了起来。

　　连卿心中疑惑丛生，阎罗看上去十分高兴，难道说她离开的这会儿发生了什么吗？

　　不待连卿想明白，阎罗开口道：“姐姐，我们走吧。”连卿浅笑，二人向明溪镇的方向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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