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后院比试
后院之外空地上，七人按顺序排成一列，依次等候着与徐伯交手。双手之中已隐隐渗出汗水，无一例外，只祈祷能在徐伯手下多坚持一会。像这样的切磋比试在庙中并不定时，全看徐伯心情，上一次怕有一年之久了，而比试不分彼此高低，皆都与徐伯交手，至今没有一人能够胜出。虽说如此，每个人心中都十分紧张激动，因从未与外界江湖之人交手，也就无法知晓自己武艺的高低，只觉得在徐伯手中多抵下几招，便是进步，若有生之年能够胜出，就是天大的高手。
依照先例，最先上场挑战徐伯的自然是大弟子林京，林京手握一把形似柳叶状长刀，一步上前，先行弟子礼，手中之刀长过三尺，刀身从根部弯曲，刀尖略宽。而此刀的来历是不易道长自从发现大弟子极为偏好刀法之道，便不知从何处先寻得一本手抄版《单刀法集》供其修炼，起先徐伯只让林京用普通木棍代替，待其打下刀法的基本功底之后，木棍已不能满足平日练功，不易道长便在一次下山之后带回此柳叶刀，像这样的武器，除去林京以外便只有老三陈玉衡和老五古一凡各自持有一把道家长剑，每当赠予三人之时，不易道长总会说上一句：这等兵器并非人间凡品，为师好不容易寻得，需万分珍惜。三人信以为真，平日里极为爱惜这来之不易的宝贝，也并非不易道长偏爱三人，只是其他几人不好刀剑，老六周龙倒是提过一次问师傅能否弄来一把百斤重称手兵器，不管是什么兵器，只求重量够足，老道咋舌回道：百斤？太废银子了，不可。从那以后便打消了念头。老二余子和痴迷佛,道之法，外身修行虽不曾放下，也从不专研；老四楚义各样都有精通，最为突出的便是棋技，也未曾向师傅讨要称手兵器；至于老七赵无忧还未满二十年纪尚小，用师傅常说的一句话：武道修行最为重要的就是打好基础。也就没有什么需要兵器之说了。
林京目光凝聚，紧盯着前方，十米开外的徐伯右手持有一根二尺长木棍，七人都极为熟悉，徐伯有着两种武器，第一种武器便是手中的木棍，多年的切磋比试徐伯都未曾换过其他，只钟情于这根再普通不过的二尺木棍，木根上场如此多次，却依然保持原样，不曾折损；第二种武器七人最为胆寒，就是那从未离身的戒尺，一旦徐伯用出第二种武器，也就意味着有人造罚了，要说最熟悉的，就数老六周龙了。
“弟子得罪了”
只见林京向前快速跨出两步，猛地跃至空中，运用腰身之力，双手握刀由后向前正对着徐伯面门劈出一刀，观战六人心惊这一刀运劲十足，若徐伯用木棍正面抵挡定会被砍成两段。刀影将至，却见徐伯向右移出一步，右手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举起木棍向着左边正落下的刀身轻轻一敲，此刻刀身还保留着空中砍下的迅猛之力，被这横向一击歪了方向，林京自然知道这第一刀定然讨不着便宜，便将手腕一翻，刀面落平，改为横劈， 徐伯仰面轻松躲过，右手木棍不忘还击，手腕之力向前拍去，棍尖正好落在林京的手指之上，一切尽发生在眨眼之间，林京刚从空中落下，还未反应手上之痛，那木棍如落雨一般击打在因疼痛而暴露出破绽的身体之上，最后一击，木棍猛地打在林京用来抵挡的刀面之上，发出清脆之声，林京连人带刀滚出数米，而徐伯依然毫发无损地拿着木棍站在原地。
一脸污垢的林京艰难地爬了起来，双手揉搓着满身伤痕，却又发现碰哪哪都疼，这才想起手指最先遭的殃，又用力地甩了又甩，想将那疼痛甩出。
在那一旁观战的六人见到这样的滑稽之态丝毫笑不出声来，集体咽了咽口水，要知道大师兄的武艺在七人中数一数二的，大师兄都落得这般下场，更不要说待会上场的自己了，众人面面相觑，只得各自求得老天保佑了。而不知何时站在众人身后的不易道长正单手捧着紫砂茶壶喝了一口茶水不满地点道：“这个笨蛋，你以为是用剑啊！动不动就跳起来，不打你打谁？”
不易道长话一出口，众人恍然大悟，大师兄并非武艺不济，只是起手招式落了下乘，刀不像剑那般轻巧，一旦人在空中，实难变换招式，只要被敌人识破，挡下一招，就沦为无翅之鸟，任人宰割。
此刻缓过劲的林京将身上一番拍打，捡起地上的柳叶刀，无奈地苦笑着，自己用足了力量的招式被徐伯轻松化解，这接下来还怎么打呢？
事一过脑，林京也发现刚才的失误，既然空中不好使，那我就踏踏实实地站着打好了。多年来练习《单刀法集》，让林京的刀法基本功十分熟练，说时迟那时快，林京手提柳叶刀快步行至徐伯身前，横劈竖砍，转身又是一刀，二人快速过招，刀身与木棍传来数不清的“乒乓”之声。
虽见场上二人正打的激烈，眼看大师兄没有落得下风，六人心中为其喝彩，却不知其中苦处只有林京自己知道，无论自己用什么的招式，木棍总像鬼影一般从刀面下手，绝不正面抵挡，更别说挨到徐伯的身子，而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一丝破绽，徐伯毫不留情地就是一棍，自己这身上不知又添了多少伤痕。知晓这样下去不出半柱香，自己肯定会被徐伯打得满身棍痕，林京一咬牙抽刀向后连退三步。外人眼中这般激烈交战，徐伯仍未移出一步，神情淡然地看着林京，足见二人之间的差距。
思量一番，林京下定决心使出最后一招，败也要败的好看些，总不能让徐伯觉着自己一点进步都没有，这一招是自己练习《单刀法集》悟出的，普通的招式早已滚瓜烂熟，最梦寐以求的便是真气化刀，刀未至，刀气已击敌。而师傅赐予的《单刀法集》却将用刀之法化繁从简，每一招都是沿用最为简单的横劈竖砍，师傅曾说过，武道万般变化，皆化整为零，高手过招，往往一招制胜，当你的力量远远胜于脑力之时，直来直去的一招便能取了性命，刀法也是如此。林京无法想象自己将来能否使出这样惊人一刀，只知道刚悟出的刀气便比一般的招式要厉害的许多。
林京依然双手握刀，膝盖弯曲，身子如虎豹一般窥视着前方，丹田内的真气运至双臂再到双手，待一切准备就绪，正视着前方的徐伯认真的说道：“这是弟子悟出的招式，请徐伯指教。”
而一旁六弟子中的老五古一凡目光紧盯着林京双手之中的柳叶刀，若有所思。
其他五人也觉得此时的大师兄气势完全不同，这一招明显要强的多。
“刀气吗？这练得时间也太长了些…正面去接吗？两三成力就行了，可这木棍要是断了岂不丢人？”
出声的正是众人的师傅不易道长，而他的话如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地打击了六人的信心，大师兄这样厉害的一招，徐伯正面应付只需用上两三成力，那得有怎样深不可测的功力？
“就叫……过山河吧”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林京喃喃一语，已使出最后一招，古一凡双眼一直紧盯着场上二人，清晰的看到，大师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分出两道，一道身影站在原地向徐伯直直竖劈一刀，第二道身影紧跟其后横劈一刀，待第二刀使出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便只见大师兄一人。林京离徐伯尚远，空中两刀皆是刀气，交汇成十字形，一招刚出刀气只有手中柳叶刀般大小，待疾行到徐伯面前便已扩大到三倍多，而此时的林京如那霜打的茄子般没了力气，身子全靠刀支撑着。眼看徐伯快要被那十字刀气所覆盖，林京隐隐心急，生怕徐伯受了伤，只见徐伯终于抬起了手中木棍，刀气刚要触及，却见徐伯连人带棍猛然消失不见了，十字刀气横空掠过，将后方树木拦腰斩断，七位徒弟内心惊恐，目及之处已找不到人影，刚大师兄一招分出身影已足够吃惊，这徐伯突然连人都不见了，十足难以想象，只剩不易道长砸吧着嘴中的茶水讥笑的说道：“不接啊。一棍的事，费这般力气做什么？”
话音刚落，徐伯突然出现在林京的身后，手中的木棍还保持着抬起的姿势，场边六人眼睛越睁越大，木棍却越落越低，未等林京发现，只听“嘣”的一声，林京后脑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应声倒地。老六周龙捂着自己的后脑不忍直视，身为庙中挨打最多的人，他已能想象这一棍的力度，大师兄绝不会受大伤，但醒来头昏脑涨的罪怕是要受好几天了。
“这么快就输了，真是不中用啊！还不快去看下你们大师兄。”
不易道长一言说醒了目瞪口呆的六人。
老六周龙立马跑去，口中还不忘小声道：“昏了，昏了，肯定昏了。”
周龙跑到身前看到林京已像死鱼一样昏死了过去，而徐伯依然毫无表情的看着二人，直看得周龙心中发麻，只好迅速捡起柳叶刀将人扛起小跑送回房中休息。
等周龙返回之后，徐伯转动着目光盯向了二弟子余子和，示意其上场。余子和不用人提醒，就已满脸堆笑地一步上前走去，七人之中数老二动脑子最为频繁，平日里总有数不清的问题说出，而不易道长也不胜其烦，屡屡敷衍了事。
出手之前不忘对徐伯说道：“徐伯，虽然不知道你刚刚是怎么做到，但…能不能不要像刚才那样对我，感觉很疼啊！”
如预想一样徐伯没有点头回复也没有摇头拒绝，余子和万分苦恼也没办法，只好收起笑脸认真对待。
“弟子得罪了”
余子和自从跟随徐伯习武从未用过一样武器，只对掌拳招法比较感兴趣，时常从师傅那要来一两本古拳掌法秘笈钻研，手上招式已能千变万化。
徐伯知晓余子和从不用外身武器，便随手放下了木棍，同样赤手空拳。
慢步袭到徐伯身前，以徐伯为中心，离有一臂之长，起手便是自己拿手的道门掌法。
先是一记竖掌拍出，正印向徐伯胸前，被徐伯一拳轻松挡下，紧接着一记仰掌攻向腰身，又是一拳挡下，丝毫不动，眼见没有效果，余子和并不心急，不停转换掌型，俯掌，抱掌，劈掌，挑掌，撞掌接连被徐伯硬拳抵挡，而余子和身形如游龙一般不停围着徐伯走动，拧旋走转似流水，上下翻动如骄龙，只见那出掌的速度越来越快，脚下迈出的步子也已无法看清，徐伯周身上下已接连被余子和拍出数十掌，如若换做常人，这一掌的力度便可致伤，更何况是这毫无缝隙接连而至的攻击，一掌比一掌刁钻，一掌更胜于一掌的力度，而徐伯却始终毫发无伤，余子和身形走动到什么地方，徐伯便调整身体跟随其后，接着快速用拳接下余子和的掌击，一慢皆慢，一快皆快，二人转动的身形已无法看清，只听到空气中不断传来拳掌之声，待余子和拍出第七十二掌后，停下了游走的脚步，而他打向徐伯面门的右掌正被徐伯的右拳挡下。
七十二掌打出，一击未中。
“笨蛋，平时少些问题，多下些功夫，这手上也不会这般无力”不易道长毫不留情面地批评着。
余子和只好无奈地收起右手，心里知晓这掌法别说是七十二掌，就算再来七百二十掌也会被徐伯一一挡下，可恨的是徐伯拳头上的力道恰恰只比他重一些，导致自己这七十二掌就好似拍在木桩上一样，纹丝不动。
“这样就输了，也太衰了吧？”余子和自嘲的说道。
“徐伯，那试试这样”
话毕，余子和将双手掌法改换为拳，重心放低，气沉丹田，力从腰起，先是右手直拳打向徐伯面门，左手快速接上勾拳，地上被双脚用力踏出脚印，而徐伯面对这突然的变化，并没有乱了分寸，余子和右拳刚一出手，徐伯就将手中之拳摊开，用掌接下，左手勾拳也同样用掌面挡下，一击未成，余子和将全身劲力运向腰身，通过腰身不停打出各种拳路，直拳，截拳，崩拳，劈拳，勾拳如落雨般使出，身下脚步随着拳法大开大合，崩打豁挑势破山，劈砸勾留猛如虎，可以明显看出，此时余子和用出的拳法比之方才用的掌法更要有力，已不是徐伯方才之力能够轻松化解的。
“这就奇怪了，老二的拳法比掌法明明更强些，平时怎么没看他钻研拳路呢？徐哑子看来是没看好啊！”不易道长看着二弟子打出的拳法，心中有所不解。
跟随余子和拳路的力道，徐伯变换的掌上之劲也随之增加，不多不少，只刚刚压住拳头的迅猛之劲，余子和心中发苦，只能打算豁出去，输了归输了，但也不能被徐伯这般小瞧了。
“啊”
大喝一声，将丹田之气全部使出，覆盖在双拳之上，双眼也看不清徐伯的面目，只围着眼前的身影如疾风般不停地打出硬如坚石的拳头，最后双手崩拳打出，余子和停住了身子，而徐伯双手正挡下了这最后双拳。
“一百零八拳”老五古一凡如若没有看错，二师兄打出的是道家拳法，共记一百零八拳。
但古一凡接下来的话却让其他几人大惊失色。
“一…一拳没中，全部被挡下了”
事实确实如此，换掌为拳的余子和共一百零八拳被徐伯化拳为掌悉数接下，除了双手触碰，余子和始终没能近身分毫。
而此时的徐伯看着面前喘气如牛的余子和，缓缓地收回了双手，所有人都以为结束了，却发现徐伯身影如鬼魅一样再次消失，场上的余子和最先发现异样，立马低头看向地面，双眼寻遍了也没找到那个木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
“徐伯，我认输了，别打。”
其他五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二师兄跪地求饶之后 ，徐伯如方才对待大师兄一样出现在二师兄的身后，而那根放下的木棍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徐伯的手上，木棍已抬起，一声哀求，木棍停止落下滞留在余子和的后脑之上。
感觉自己脑后木棍并未落下，余子和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刚欲松一口气，徐伯放下了木棍,却将左手抬起用力在脑后一弹。
“啊…疼，疼，疼，徐伯，说好不打的”
余子和双手抱着脑袋，泪水打转，最终也没能逃过惩罚。自己心里也知道，平时修行不甚上心，本来对拳法要胜于掌法，却懒于钻研，不用则吧，一旦在徐伯和师傅面前用出，必然逃不过他们的法眼，徐伯略施惩罚也不为过，只是自己这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捱过了。
“这打拳果然要费力得多，早知道结果这样，还不如直接认输，好累啊！”刚抱怨一番的余子和正对上身处后方师傅的眼神，立马识相的缩了缩脖子，乖巧的站在周龙的身旁。
“老三，到你了”余子和揉着后脑受伤之处假装提醒正凝神闭气一脸认真的陈玉衡。
陈玉衡为七人中被师傅最早赐剑之人，其剑通体长三尺， 剑柄为圆形，剑缑缠绕着鲜红的细绳，并在剑首系上了流苏状剑穗，而此剑却和寻常之剑略有不同，剑身脊线每面各有两条，剑身更比一般长剑要厚上一些，接近一寸，像是为陈玉衡量身定做一样，高大的身材舞弄起来，极有气势。
陈玉衡和老五古一凡同样练习剑法，修炼的秘笈是师傅早年拿出的《百八洗剑录》，这本洗剑录据传是剑道先人花费半生所悟，剑招共一百零八，分三层，第一层前五十招乃是用剑基础，是所有用剑之人的底子所在，当初不易道长拿来秘笈时再三叮嘱前五十招绝不可偷懒打滑，必须一一消化；第二层为后五十招，此五十招是招式与口诀并合，注重的是一剑使出的剑意所在，完全领会之后剑意如心意，可达剑道上乘；第三层便是最后八招，这八招实乃此剑道先人的心血所在，剑录最后一言简单的概括了这八招之威，“习得此八招胜于世间千百招，可移山，倒海，杀鬼，弑神”。
同样的剑录，可二人所走的剑路却偏偏不同。陈玉衡手中的剑较为厚重，剑招一出竟有些刀法的意味，极为刚猛有劲，一招一式都透着杀劲，更偏重于进攻而抛舍了防守，走的是剑术的路子。古一凡所走的是传统之道，一套剑法使出，其身与剑随，神与剑合，随风就势，翩若飞鸿，多次被徐伯点头赞许，自然也是七人中受罚最少之人。
深深吐出胸中浊气，提剑向前走去，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没能让徐伯满意，陈玉衡心中暗下决心，自己定要卖出十分把子力，让徐伯点上一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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