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美食家号事件（修）
九点钟，乔西亚.雷赛在艾伦的带领下，穿过白色的长廊来到了防务官办公室门前。
艾伦推开门通报了一声，随即礼貌地退了出去。
“你好，雷赛先生，请坐。”防务官已经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坐好，摆出十分官方的礼貌微笑。
“你好，大人。今天天气不错。”雷赛说。
莫云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的访客。面前的人看起来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身形高大，黑色的头发长过肩头，在脑后束在一起，显露出英俊的面部轮廓。他的衣着考究，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神态姿势都显得优雅又富有修养。
但是莫云知道，这个人完全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
乔西亚.雷赛是一名海盗。准确的说，他曾经是一名海盗，一名呼风唤雨凶残无情的海盗。四年前，在亚丁湾劫掠商船，将星际航运搅得天翻地覆，最终被联盟公国第七舰队剿灭的猛虎雷赛，正是她眼前的这位看起来十分绅士的男人。
“感谢您能抽时间接受我的采访，防务官大人。”前海盗先生温文尔雅地开口道。
“其实我也想见见您，雷赛先生。”莫云友善地笑了笑，“从海盗到专栏作家，您的职业生涯转变得非常有戏剧性。”
“总得混口饭吃。”雷赛说。
雷赛在猛虎舰队被联盟公国剿灭之后，几番周折逃亡到柯恩星。当时的柯恩星战火纷飞，一片混乱，给雷赛提供了容身之地。柯恩星独立之后，莫云出于种种考虑并没有将雷赛交给联盟，而是默许他留了下来。
不过，莫云没想到的是，雷赛除了对抢劫在行之外，居然写作文笔也十分不错。两三年时间里，不知道用了何种手段，竟然把《星球》杂志主编艾丽娅女士哄得服服帖帖，甚至还开辟出了一个自己的专栏。当然，他使用的是自己的笔名，而他的真实身份除了柯恩星的部分官员之外，也就是只有他的主编知道了。
“我的经历您想必是很清楚的。如今只有在柯恩星我才算是合法公民，而不是通缉犯。现在安逸闲适的生活过起来也很不错。”雷赛顿了顿，蓝色的眼睛里闪现一丝忧愁，“只不过……”
“李斯特来找过你麻烦吗？”
“那倒没有。柯恩星在您的管制下那些海盗可不敢乱来。”雷赛拍马屁地说，但这也不完全是奉承。
柯恩星——曾经的柯恩三号卫星城——在宣布独立之后，曾经遭到联盟公国的进攻。就在柯恩星即将被联盟公国冲破最后一道防线的时候，神农主炮突然出现，一举击毁了悬停于柯恩轨道边缘的联盟母舰。
第一座威力巨大的神农主炮到底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一直是柯恩星的最高机密。唯一惹人联想的是，剩余的十七座主炮是在莫云的指挥下制造安装的。十八座神农主炮安装完成后，柯恩星的防御反击能力让包括联盟公国、克莱特星、亚丁湾海盗在内各方势力望而却步。联盟公国虽然始终没有承认柯恩星的独立，但也完全从这里撤离了军队。
“只不过，”雷赛慢吞吞地说，“如果您能把我的小飞艇归还给我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雷赛先生，根据《117号空间管制条约》您因为危险跳跃已经被吊销了飞行执照，您的小飞艇也因为非法加装重型武器而被没收。这些事情，空管局应该向您解释过了。”
“这样啊。”雷赛失望地撇了撇嘴，“但您可以签署特赦令，完全合法地把飞艇还给我。”
“您不符合特赦条件，雷赛先生。”莫云淡淡地说。
这就是乔西亚.雷赛让她讨厌的地方。自打雷赛的飞艇被没收之后，他对于莫云的态度就起了变化。最初，在他的专栏里对这位能干的女防务官赞赏有加。可在失去飞艇之后，雷赛对她就没什么好话了。
莫云继续说道：“您可以继续在您的专栏里写文章讽刺我。编一些有的没的事情说我固执可笑，勾三搭四，行为不检，私生活混乱等等诸如此类的。反正我是不能给您特赦令的。”
“喔！大人，您完全误会我了……”
莫云摆了摆手，打断雷赛的话：“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您来了解新运输航线计划的，对吗？”
“喔！是的。”雷赛像是忽然醒悟似的。他将一直握在手上的钢蓝色的个人终端卡片放在桌上。一个卡通海狸的全息图像立刻跳了出来，它手上拿着一个本子和笔准备奋笔疾书。
1个半小时后，艾伦将雷赛送出办公厅。
他回到莫云的办公室的时候，看见这位美丽的防务官正靠在窗前，目送雷赛远去的背影。
“采访怎么样？”他问道。
“艾伦，我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男人。而且，他该去当演员，连他的脚指头都会演戏。”莫云抱怨着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从窗前转过身瞧着他。
艾伦微笑地问：“他来做什么呢？仅仅只是来采访？”
莫云摇了摇手指。“当然不是。他就是来刷存在感的。他想要提醒我，在柯恩星上有他这号人存在。”
“他跟你暗示了什么吗？”
“那倒没有。不过雷赛是个嗅觉异常灵敏的人，他肯定从风里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所以才会突然主动地蹦跶到我面前来。毕竟，他知道我有多讨厌他。”莫云坐回椅子里，双手撑在白皙的脸颊上，黑亮的眼睛凝视着办公室内的某处，“可我想知道的是，风究竟告诉了他什么呢？”
“我会弄清楚的。”艾伦说，“你需要我提高对他监视级别吗，大人？”
莫云思忖着，从桌子上拿起一只彩色铅笔。她让铅笔在指尖旋转了几圈。“不必。”莫云说，“雷赛对亚丁湾以及星际航线非常熟悉，而且还有很多我们没法掌握的信息来源。正因为如此，我才让他留在这个星球上。所以，他需要有风，那我们就让他吹吹风吧。”
“是，大人。”艾伦点点头。他向自己的长官微微欠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莫云却又叫住了他。
“请给我冲一杯咖啡，艾伦。”莫云打开手边的一份文件，开始迅速地浏览起来，“还有，谢谢你的蛋糕。”
“不用客气，大人。”
*******
尼古拉斯舰长正站在“美食家号”商贸运输舰上巨大的圆形舷窗边向外眺望着。他的舰船正从一颗小行星的引力走廊中滑出，即将切换到正常的动力模式。
尼古拉斯出神地看着舷窗外铁锈色的小行星，赤红的砂土覆盖着星球表面，狂风肆虐卷起一片昏霾，只露出北半球极冠覆盖着冰川的点点白色。从舰船上看过去，它就像一颗发怒的眼睛，或者像一个锈坏了的铁球。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他转过身，看见一个年轻人向他走来。
“看起来很像火星，对吗？”年轻人开口道。
“这是‘舰长星’。”尼古拉斯瞥了年轻人一眼，冷淡地回答道。
年轻人对舰长的态度并不在意，只是好奇地追问道：“为什么叫‘舰长星’？”
尼古拉斯皱了皱眉头，这就是他不喜欢让外行人进入舰桥的原因。舰桥作为整个舰船的指挥中心不应该是谁想进就进的地方——尤其是那些对航行没有一点帮助的人。但生活中的事情就是这样，你没办法事事如意。尼古拉斯想着，不由得瞪了年轻人一眼。
宇宙空间辽阔无垠，但要找到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大多数殖民星球都需要进行一系列的测试、生态圈建设、实验居住、小规模殖民，最后才能正式殖民。并不是所有生物都能如人类一样良好地适应全新的生存环境。虽然人类在地球历二十世纪中后期就开始将植物种子送入太空进行基因诱变，也不断对动植物基因进行改造，但要让它们适应不同殖民星球的生态环境还是非常困难。
到3013年，能种植粮食作物或饲养牲畜的殖民星球数量仍然不够多。因此，在动植物们适应新环境“本地化”之前，大部分生活物资还是需要靠星际航线进行补给。
“美食家号”是一艘运输舰，受雇于联盟公国或其他财团进行物资的运输和补给，长期往返于各殖民星球之间。本次航行的任务是受互惠公司的委托，从西塔城到达塞德港完成一次玉米交割运输。尼古拉斯舰长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名叫白少新，正是互惠公司派遣到舰船上来进行运输监督的——尼古拉斯没理由不让他进入舰桥。
“因为它是一颗坐标星。”尼古拉斯回答说，“看到‘舰长星’，就意味着离亚丁湾只有1光年的距离了。”
“这么说我们就快要到了。”白少新说。
尼古拉斯转过身去，对着舰桥内的下属大声说道：“全员准备！2分钟后进行最后一次空间跳跃。卡尔，确定坐标，本舰参照系（+0.43，+0.25，+0.87）。”
“是，舰长。”
亚丁湾是一条狭长的星际走廊，位于两个黑洞之间。理论上来说，它并非一条永久航线，因为这两个黑洞最终会相互碰撞，涡旋合并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大更幽暗的黑洞。但至少在近1000年内人类还不需要为此而担心。不过黑洞的影响，在亚丁湾航线上无法进行空间跳跃，而在亚丁湾之外进行跳跃的话，则会因为距离太远而极易发生跳跃偏离的情况。
所以通常舰长们看到“舰长星”的时候，便会进行最后一次空间跳跃来缩短航程。
“舰长，您最好来看看这个。”监控台前的船员忽然大喊道。
尼古拉斯立刻走过去。“怎么了？”
超光孔径雷达表盘上显示出一个小小的圆点。“我们发现了一艘不明身份的小型飞艇，在我们的航线上。”船员说着将画面切换到了经过数据处理的图像上。那是一艘银白色的小型商用飞艇，外壳上绘着一个双头蛇的标志。
“让他赶快滚开，这么大艘舰船他看不到么？”
“舰长，看上去它没有动力了。而且它不回应我们的任何信号，只是不断的发出求救信号。”
“我们要怎么办？”白少新问道。
“要么撞开它，要么接收它。”
“撞开？可它发出了求救信号！上面还有人啊！”白少新喊道，“我们得救他们。而且，我认得飞艇上的标志，那个双头蛇，”他着急起来，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那个双头蛇是米兰公司的标志，那是互惠公司长期的合作伙伴。说不定飞艇上的人我还认识呢！”
“这也太巧合了。”舰长冷淡哼了一声。
“50秒后相撞，舰长。”船员提醒道。
“舰长，你不能坐视不理。我以雇佣方的名义要求你救人。”白少新坚持，目光锐利直视尼古拉斯。后者无表情地看了他几秒钟，随即吩咐道：“接收舱准备，让飞艇进来。”他哼了一声，又对白少新说道：“最好别出什么乱子。”
他低声嘀咕了几句，便不再理白少新，开始埋首于自己的工作。几分钟后，“美食家号”顺利完成了空间跳跃到达亚丁湾入口。这时，舰艇的所有武装都已经处于警戒状态，舰桥内也突然陷入一种紧张的气氛中，每个人都神情严肃，除了交换数据之外便是紧盯着监控屏幕。
突然，紧闭的舰桥舱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一个粗壮高大的身影大步迈了进来。
尼古拉斯看着那人，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人得意地冲他笑笑，浅灰色的眼睛里满是戏虐。他大声说道：“先生们，我宣布‘美食家号’现在由我正式接管了。”
尼古拉斯从椅子上站起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李斯特……”
这位悲情的舰长并不知道，即将席卷整个联盟公国的暴风之眼正在这里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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