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柳絮随风各西东（下）
柳絮随风各西东·下
“这里送来第一位病人是什么时候？”
这是另一家医馆，几位当地官员走后，尽欢和沈扈、白承和他们就赶往了这家医馆。尽欢走在前面，一位姓李的大夫跟在旁边。不断地遇上取药赶去救人的匆匆脚步，频繁让路后在一间房外站定。
李大夫回答：“十八天前。”
尽欢背着手，脸色很不好看：“是府衙来人通知你们不能声张的么？”
“不是通知。”李大夫叹息，“直接被巡捕带去衙门拘禁了，告诉我们这是挑起事端、扰乱民心，不许我们再有所行动了。”
尽欢问：“哪些人来负责安排第一批病人的？”
“大人是什么意思？”李大夫不懂。
尽欢耐心地说：“你们知道的人已经被官府带走了，那第一批病人谁来救治的？没有人安排么？”
“几个病情严重的已经救不回来了，当时连病是什么都不清楚，根本没法救，只知道一味退烧，却眼巴巴看着人死去。”
医者仁心，怎能不难受伤心。
“他们不知道病情扩散开的恶果么？”尽欢不住地摇头，“不救人，先抓大夫，这是谁下的命令？”
李大夫道：“不知。但，其实官府这么做也能理解，毕竟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能造成恐慌。而且，一天没有个消息出来稳定民心，终究不是个办法。”
尽欢道：“难为你们了。唉，如今是收不住了，还是得靠你们冲在前面，叫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李大夫深受感动：“大人体恤我们，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了。这都是从第一天成为大夫开始，必须要去面对的。”
尽欢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继续往前走，看看药房的情况。好多年轻的学徒都上阵了，铺着药方拿着小秤在药柜前抓药。
“这就是目前最有效的退烧药。”李大夫指向面前一张桌上的药方，“基本上没有什么恶化反应。一些症状较轻的都在那边……”指向不远处，“我们开了性子慢一些的药给他们逐步调理身子，身子一强健，病自然就没有了。”
尽欢连连点头：“有药就好啊……假如有什么短缺的，就来府衙直接告诉我。”
“多谢大人。”
“你这一句多谢，真叫为官者汗颜啊……”
沈扈则是在各个房间去慰问一些病情稍重的老人们，后才走到药房大堂。尽欢正在和李大夫道别，一个力巴正将几大箱的药材往里头运，一小车木箱堆得有人高，最上头一个不稳往下倒去，砸到了尽欢的肩膀和头，咕咚就栽倒了。
沈扈见状箭步上前：“尽欢！你怎么样？”
力巴吓得不轻：“小人该死！”
尽欢被撞倒在地，扶着头，跟他们摆手：“没关系，是我的问题。让人家做事去罢。”李大夫赶紧让力巴将东西推走。
沈扈蹲下来，拨开她的手，撩起一片的头发查看她头上有没有出血。尽欢缓过神来，眼睛斜斜地瞥向他，略一思索，偷笑了一下。
“还好，一点点皮外伤。”
尽欢嗯了一声，说问题不大，可以回去了。沈扈放下手起身，尽欢却仍旧坐在地上，伸出手：“帮我一把。”
沈扈回头，不耐烦地叹气，拉她起来，待她一起身立刻松手。
二人出了医馆就坐上马车回府衙。尽欢变得有些开心，一路上老忍不住捂嘴笑，还趁马车颠簸的时候故意磕一下车身，假装是刚刚被撞的肩膀特别疼，又骗沈扈多看看自己。
“不是说问题不大么？”沈扈冷冷地道。
“谁说的。”尽欢试图撒个小娇。
沈扈不说话了。
“哎。”
“干什么？”
尽欢笑着问：“你再装，明明关心我。”
沈扈冷哼：“换个人也是一样。”
本来很不要脸地说出这话已经是最低底线了，尽欢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能微微点头，靠在窗边发呆。
就这样一路再无言语，到了府衙门口。尽欢仍是一动不动。
沈扈等她先下，迟迟没动静，于是敲敲车身：“哎，到地方了。”见还是没反应，以为在睡觉，便推了一把：“起来了。”
尽欢还是一动都不动。难道昏过去了？沈扈动作立刻变轻了，拍拍背：“起来了……哎，你怎么样？”见还是昏迷的模样，让车夫将帘子掀起，抱起尽欢就跳下车去。
阿丧在门口等着，沈扈忙道：“你们家大人好像昏倒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阿丧急了，刚要说什么，忽然看见尽欢趁沈扈没注意，睁开一只眼睛，明白什么意思了，忙道：“应该是太累了，晚上都没来得及吃饭。”
沈扈将她抱回她落榻的房内，却瞥了眼桌上，又见阿丧不进来服侍，而是将门关紧了在外头候着，便将她放下。手往袖子里一收、身后一背，一脸无奈地看着紧闭双眼的尽欢。
尽欢竖起耳朵听了，屋里头安静得可怕，正纳闷，就听见了沈扈微微的呼吸声。怎么回事？把我扔这儿不管我了？不对啊，刚刚没听见第二声关门啊。
她眯开一条缝，看见沈扈冷冰冰的脸正对着自己，吓得扑腾起来。
“有意思么？”沈扈挑挑眉。
尽欢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怎么发现我……不是，我是真的太累了有点发昏。”
“我看你是有点发昏。”沈扈一指桌上阿丧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我不信阿丧会在你的屋里吃饭，还吃完不收走。”
尽欢被抓包尴尬了，却因为确实忙着扒口饭也有点委屈：“我骗你做什么，有什么好处……”
沈扈语塞。呃，总不好说是为了让自己抱她。没的反驳只能转身就走。
“哎，等等。”尽欢叫住他，他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尽欢翻身下榻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我有话想跟你说。”
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沈扈眼中一瞬闪烁，道：“你说罢。”
尽欢问：“你是真的一直在骗我么？”
好蠢的一个问题，她问出口都觉得自己蠢。可是她没有别的问法，难道尊严都没有直接问，你是不是玩弄感情？那样就算沈扈只是暂时演戏，自己以后也完全被压制了。而且，这话她也说不出口。
沈扈愣了下，想躲闪，但架不住尽欢示弱的语气和直勾勾的眼睛。他害怕被尽欢看穿，喉结滚动了下，说：“你觉得是，那就是罢。”
尽欢放下手：“你不怕我杀了你？”
沈扈心底一惊，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顿了顿：“你有这个本事不早就动手了？不过，说句老实话，我还是希望你等到回京再杀我，在这里，不算真本事。”
“你没必要，真的。”尽欢摇头，“你之前完全可以想其他路子，何必忍着恶心在我身边待着，委屈自己这么长时间，还什么都没得到。”
沈扈道：“倒不是什么都没得到。至少圣上听我的，打算将荆楚府办了不是么？我挺同情你的，就算及时补救、将功补过，这帮人在灾情结束后也都是要丢乌纱帽的。也不枉我收集了这么长时间的资料。”
“什么资料？”
“整个荆楚府的底细啊。要问责不会只揪一个出来，我得让圣上顺着藤摸到瓜，把背后的势力都理清楚。”他带着一副玩定你的表情说。
尽欢冷静地反问：“那你现在提前告诉我算怎么回事？”
他被问住，心虚地眨巴两下眼，抱着臂：“好玩啊。看你气急败坏，又拿我没办法，挺有意思的。”
“我确实拿你没办法。”尽欢鼻子有些发酸，深吸一口气，气都不太顺畅了，冷笑着说，“郁妃说得对，会有人用我的软肋做文章，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无聊，无聊至极。你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偏偏这么下三滥。对我虚情假意这么长时间，你对自己也挺狠的。”
沈扈知道她在用话激他，尽力保持语气的平静：“我是个政客，不是圣人，我豁得出去，可以连脸都不要。只要能把你干掉……”一字一顿，“阴谋诡计，在所不惜。”
尽欢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抬起手请他出去，在他临走前忽然说，“多谢你。”
“嗯？”沈扈回头。
尽欢面无表情：“多谢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在我受伤的时候关心我，哪怕是假的。”说完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沈扈在门外也没逗留，直接回房去了，偷偷拿一根手指拂过颧骨，仅此而已。
“主子。”和折和扎鲁过来给他关好房门，看着沈扈略显疲惫的神态，问，“怎么了？”
沈扈摇摇头：“没什么。你们事情办得怎么样？”
和折道：“已经都送到位了，而且没有暴露身份。”
沈扈坐下来拎起茶壶，水倒下的哗哗声和他压低的声音一样大：“病急乱投医，对他们来说倒不算乱投，是个好机遇。更何况，谁能想到是我们自己给的消息，他们一定都以为是尽欢给的，或是其他和我有过节的。”
“主子，这么走是死路啊。”和折还是难以置信。
沈扈举起杯子，晃了晃茶水：“没办法，这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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