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重返帝京（2）
2、
回到京城，两人的心都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忐忑，他们都很担心实权暗交、假意投诚，此番能否蒙骗过关，也担心政权不够稳固，绥裕阏氏是否有能力主掌大局。尤其是尽欢，说真的，不但沈扈风险大，而且万一出了事她要保全自己实属难事。
“圣上，这二人返京了。”巡城御史来报，说是未时就已经进城了，现在应该在什刹海的府邸稍事休息。
韩呈道“明白了，你下去罢。”
阿丧是自打主子走后就带着天问小少爷去什刹海的房子等着了，毕竟主子一去好久，自己一个下人待在宫中占着地方不叫个事。而宫里的林抱声则一听闻他们回来就赶紧去宫门外相迎了，在宫门口她遇到了二人旧师山九枭的门客，只是两不相识便不多言语。
山九枭门客前来自是为了大事，不知他们先去何处落脚，但肯定他们一定会进宫，便在宫外等候。可见事态紧急。但为何事出紧急，山九枭自己却不来呢？
沈扈、尽欢在稍事休息后立即赴宫中面圣，他们心知肚明，进入京城一举一动皆在韩呈掌握之中。
城门口的门客赶在林抱声跑过来嘘寒问暖之前迅速将尽欢拉到一边，道“山老将我派来是务必要叮嘱您一句，今非昔比，切莫大意。自你走后山老便察觉到了朝中的不寻常，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似乎和以前无二般，但似乎皇帝有意安排，将您手下一些人的实权陆续撤收……”
“这一点我有所料及。”尽欢尽管吃惊，但在此之前她也不太相信韩呈会百分百信任自己，此番举动或令她心惊胆战，也是迟早要去面对的，“先生可好？”
“没有要担心的，山老只是叫你注意自己，莫要行差踏错。”
尽欢点头，门客离去。
这些话算是在进宫前给自己头上浇了一盆凉水清醒清醒，若要保护两方和平便事先做好最坏打算。
除了林抱声是出自友谊来引路，其他领着他们进宫的是一个十分恭谦的小内监，正眉亮眼，看上去蛮聪明的亚子，他说尽管顾大人、沈大人此次出京延时了，但圣上还是给顾大人、沈大人保留着住所，并且叫专人清扫维护，只待一回京便可以舒舒服服地住下。
尽欢千恩万谢，只是，先听了山先生门客之言，此时对于小内监的话难免会两面地听。她的重点放在前面半句话，圣上一直在关注着这两个朝中重臣的延时之过，说，待会儿见到圣上最好还是要先低头认个错。
小内监赶紧笑道“顾大人思虑过重了，圣上并未气恼，而是一直盼着您回来呢。朝中不能没有您呐！”
尽欢瞥了紧张兮兮的沈扈一眼，他似乎没有心思来听这些场面话。
“圣上近来龙体安好？”尽欢移开视线，笑着询问。
小内监道“顾大人挂心，圣上康健无虞。”
尽欢道“大昭之福，天下之福。我等也仰慕荣光，叨天之幸。”
沈扈学问有进，但一些不常用的仍是不懂，例如听到“叨天之幸”时，心里还想着为什么有“滔天之幸”这个词。
尽欢见到韩呈除了叩拜，第一句话便是“臣死罪”，就自己的迟来晚到请罪，沈扈紧接着赶紧也请罪。
韩呈并不追究这件事，而是温和地俯视着他们，说实在的甚为想念，只是眼下他不动声色，等着沈扈说什么。假如他对于身份还有所隐瞒，要么是将朕当傻子图谋不轨，要么是愿与朕一起心知肚明、不必挑破；假如他和盘托出，自己反倒不好答复、不好处理了。
果然沈扈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亮出，仍是恭恭敬敬地行礼说话。他知道，假如瞒得过是最好，瞒不过也是情理之中，自己恭敬低下，韩呈自然能明白自己当人质换和平的想法。
韩呈瞧着他的一举一动，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他倒是有心当武则天，但不知道沈扈能不能有这个觉悟老老实实地当上官婉儿。眼下还不能明着清理他们的势力，因为有很多准备工作没有做完。
“臣当抓紧办公，将缺漏的工作补做到位。”沈扈镇定地跪地垂手说道。
韩呈点头微笑“甚好，甚好。不过你也不必过多劳累，天下安泰无事，朝中和气团结。只是有些事务缺了你们俩，办起来终归是绑手束脚。”
二人还未起身，韩呈就继续说道“今年进贡的上等丝绸，品相极好，做睡衣，做内衬都很好，朕给你们一人留了一身，就在你们的住所。”
谢恩之际，尽欢埋着头偷偷瞄了沈扈一眼，似乎带着一丝下意识的窃喜，便立刻转移了目光。在官场上混多了，即便温言细语演得再像，也听得出背后的惊涛骇浪。
“行了，去罢，去休息整顿一下，明儿个还得上朝呢。”韩呈抬抬手，一脸和蔼地送他们退出殿去。
沈扈和尽欢走到殿门口，王心顺抱着拂尘的玉柄子说道“二位大人慢走。”
尽欢点头时匆匆瞥了一眼王心顺的微表情，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她受到王心顺照顾还算不错，只需要比较一下从前同样的情况他的表情如何即可，这感觉就跟验古玩一样，见过真品的人自然一眼假。
很显然，面对尽欢得到圣上赏赐的情况，一向司空见惯的王心顺没露出平常那恭喜的表情。这些被尽欢尽收眼底，警觉地嗅到了不对劲的意味。
她立即把这种不安传递给了沈扈，两个人便一路无言，直到穿过御花园凭借着一处灌木丛的掩映才敢开口。
“你觉得有问题么？”沈扈扫了灌木丛后一眼，继续往前走着。
尽欢道“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反正给我感觉就是不太舒服。”
“圣上太淡定了。”沈扈深吸一口气叹出，道，“我没把事情捅出来，是因为圣上绝对知道，他刚才那个笑容，我曾经在和他一起坑你的时候也见到过，绝对不是什么友善的笑容。”
尽欢担心地说“可是，不把这件事情捅敞亮，你该用什么办法给草原争取时间呢？大家明面上都一如既往，暗地里却搞小动作，你不怕他做什么么？他可是圣上，有的是权力。”
沈扈道“只能通过行动表示自己没有敌对之意了，认真办事，好好做官，比以前干得还好，他会明白的罢。”
尽欢背着手往前去“就怕疑心病犯错杀华佗，一腔热血付诸东流。”
行至裁冰阁时，正巧碰见旁边水华殿的郁妃带着宣琳在外头散步赏花，虽然不知晚春入夏有什么花可赏，或许就是有钱人闲得蛋疼的说辞。
尽欢和沈扈出现给她们不小的惊讶，宣琳要上前去打招呼，被她娘的手牵着用了一把力拖住。
“见过娘娘。”
郁妃微笑着欠欠身，带着萱琳走了。萱琳临走还回了头。
尽欢和沈扈对视一眼，低声说道“感觉更不好了。”
沈扈轻拍她的背“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别自己吓自己了。”
尽欢悄声说“方才在宫外就听山先生门客说，圣上有意在回收我的势力。郁妃独大，圣上必定与她无话不谈，她知道的不会少。我有些后悔回来了。”
“不成，已经上贼船了，想下来也晚了！”沈扈故意想要让她打起精神来，故意这么笑着说，其实心里也忐忑，“不过咱们现在是得找个机遇表现一下自己的‘忠心’。”
她点头，道“确实，等我今天晚些时候去内阁旁敲侧击地打探打探再说。”
“小心行事。”
“放心罢。”
内阁的陈设和走之前并无两样，只是孔维玄在她走的时候在其他内阁学士身边处理事务，现在回来了，于是一切照旧。她表现得和韩呈一样自然，不让任何人看出发生过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同僚们将最近的事务明细交给她批阅，她一一翻过评点，努力地表现出游刃有余。
但她确实有些迷茫，比如，近来朝中突然肃清朋党，究竟是从何而起。
“这是？查抄王叔学的档案？”她抬起头问。
孔维玄在一旁道“是，圣上亲自下令彻查的，说是结党营私。”
“因何而起？”尽欢一边往后翻一边问。
孔维玄低声说道“并州买卖西域私货事发，党羽一十三人已经全部扣押查问。”
此时，尽欢脸色很不好看，买卖西域私货虽说不合法理，但不至于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况且，在朝为官者，不可私为生意，这一十三个人怎么可能如此蠢钝，直接和明文作对？
这背后一定有事。
“你将并州的档案调给我看一下。”尽欢微微摇头，“咄咄怪事。”
孔维玄说道“个中隐情圣上并没有让内阁过问，而是直接移交法办了，官员升调任免资料应该是由吏部保存的，大人还是亲自去吏部看看罢。”
奇哉怪也！牵涉一十三人的地方朋党大案，居然没有在内阁进行中转进呈！
尽欢沉吟片刻，道“也罢，我刚才看了一下，一堆案子里也就属这件事情为大了，我先把其他都批完再去吏部。”
她也想通过其他的事务探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把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大致理出一个头绪，以便明日早朝能准确地从韩呈身上揣测出他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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