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草原之子（6）
6、
鹰部接收到消息说豹部已经离开时，已是第二天的拂晓了。
他确是反叛，清楚豹部并未被扎汗答收买，昨日本是想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劝诫豹部帮助扎汗答夺位，谁能料到一觉醒来，豹部竟然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
他霎时间明白了，就算不是帮助世子，也定然不会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传令下去，骑兵当先，准备弓箭，跟上豹部所去方向，马上出发！”鹰部亲力亲为、手脚麻利地穿着铠甲，就喝了碗昨天晚上剩下的酒水，抄上武器离开大帐，气急败坏地要弥补自己大意造成的过失。
阏氏正和尽欢促膝而谈，聊得正欢，短短一炷香时间，忽闻探子来报说有一支军队正在两里外行进，大约是从左贤王阵营的鹰部、豹部来的。
“阏氏赶紧准备迎接罢，一定是世子他们。”副将说。
阏氏手一抬：“且慢。不着急，没奔咱们这儿来，还不知道是敌是友。”转头问尽欢，“你不是说，不曾与他约定在日月山么？”
尽欢笃定地点头：“绝对没有，不过，我并不能肯定事情会不会这么巧，或许他偏偏就选在日月山也说不准……”
话音未落，第二个探子闪亮登场，说在童山道发现了其他队伍的行踪，大约是一个部的人数，可是并未插旗标明身份。
童山道是到日月山的必经之道，阏氏立即叫手下备战，以防突袭，与尽欢一起出帐查看。等众人都进入警戒状态时，天空之突然咻地一声升上信号烟花，隔了三个数紧接着连响了两下，阏氏大喜。
阏氏笑着说：“果真如此！你们之间的默契可真是不得了呢。”
尽欢问是不是世子来了，得到肯定后，笑了笑：“哪有什么默契，运气罢了。”
阏氏令人燃烧一根长长的已经结成十米高的特殊草杆，发出绿色的光来，老远处闪了三下便赶紧熄灭，抬下去留着下回继续用。
只听得顷刻间重马轻蹄，沈扈和豹部便到了眼前。
阏氏和尽欢快步上前，阏氏一把拉住下马的沈扈，死死抱住抬手就抽他屁股蛋子：“蠢东西，你怎么才回来！扎汗答那个奸贼险些不花一兵一卒就夺了你的位置，知不知道！”
沈扈笑着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虽然鹰部投了扎汗答，还有豹部。”豹部来参见阏氏。
尽欢由于站在火把的阴影里，又一身狼狈，沈扈一心激动于母子重逢，于是没有注意到这不起眼的叫花子。
反倒是阏氏，跟她儿子说：“话不多说，咱们快把队伍转移去王庭罢，刚刚应该是鹰部的人往这里追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我这里的护卫军能不能帮到你。得亏有你媳妇儿和你心有灵犀，要不然你孤军一支，如何抵挡鹰部和扎汗答呢？”
“我媳妇儿？”沈扈盯着他老娘弯起的桃花眼。
阏氏把尽欢一推，道：“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沈扈见之大喜过望，激动得手脚不知道往哪处放，一个劲儿地说太好了没死。尽欢伸手拍拍他脸颊，说：“别傻乐了，也不知道假如你一直没看见我在这里，会不会为了赶路早将我忘了……好了，我们上路再说罢。”
沈扈知她心思细，即便自己不在时能舍生忘死，也难保自己在的时候不作一作，怕她带着疑惑上路，叫他老娘先走在前面，却将尽欢往旁边一拉：“我在失散后幸亏遇到了以前的老部下，叫他派人去救你们，却只找到了和折，未发现你。”
他这么一说，尽欢反倒为自己的家心思愧疚起来，赶紧解释：“我随口一说罢了，瞧你忘了正事，快上马罢，我跟在你身边，再不和你分开了，好不好？”
“好。”他揉揉她的头发，听闻她有伤，连忙扶她上马。
阏氏照着她儿子的马抽了一鞭子，沈扈赶紧拽住缰绳跳上马，费了好大劲才停住转头，阏氏说：“没心肝的，怎么不知道扶一把你老娘？”
沈扈说：“您老人家膀大腰圆的都已经骑了两朝两代的马了，还用得着我？况且人家有伤，您就别找我茬儿了啊！”
阏氏不理他，只驱马前去和尽欢并排了，两人将沈扈甩在身后老远，尽欢还回头看了两眼，阏氏连瞧都不瞧，要么说亲妈、亲媳妇呢，沈扈摸不透这两个复杂的女人。
“废物！那么大个队伍从眼皮子底下溜了！”鹰部拍案怒吼。
“将军息怒，属下也没料到，他们出发就早，行军又快，已经进了王庭地带了。”
鹰部说：“坏了坏了……等等，他们就一个部，若是能掀起风浪来早就干掉我了。你马上去给枭部送信，如果进入他的视线务必盯好，必要时候联系虎部，一举拿下。”
“是。”
沈扈一行人行至安全地带时，他询问豹部：“你可知道枭部最近情况如何？”
“世子是想问什么方面？”
“你清楚，枭部非是五部，是后来独立成立的，我也知道，他与你们部有姻亲……”沈扈说。
尽欢在旁边默默听，心想：他上回只说了五部有鹰、豹、虎、狼、狮，怎么没有与我讲过还有这个枭部？
豹部回答：“世子，我们虽说是姻亲可也不多来往，这些年您没回来不了解，鹰部与他走得颇近，右贤王还戏称说他们都是天上飞的鸟，像是一家子。”
沈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一来就理顺、合情了，怪道鹰部反水，要是早收到这个消息，也不用多费脑子了。
扎鲁问：“主子，要先除后患么？”
沈扈眼珠子转着，马儿在身下走着，他说：“除是要除的，不急，等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阏氏回头：“你现在有什么主意？”
沈扈说：“暂时想不出来，咱们人虽然不少，可就怕他们聚齐，难以各个击破。”
尽欢侧头注视他，说：“我好像听懂一部分了，我来问你，鹰部现在肯定要去跟枭部、跟扎汗答通风报信，倘若你是枭部，或是扎汗答，会如何？”
“当然是杀之灭口。”
“嗯，那倘若有两部分人马，都冠上你世子的旗号呢？”
“会……分而杀之。”
尽欢笑了：“这不就可以逐一击破了？”
沈扈皱眉摇头：“不成，我们对付他们本就没有胜算，哪里来的队伍分散呢？”
尽欢叹气：“说你笨你就不聪明，借他人之力而壮自己声威，不懂？”
沈扈说：“你是说？”
尽欢道：“不谈作为一个君主、一个将帅，就说作为一个人，最怕什么？”
“最怕死啊。”
尽欢用力啐了他一口，跟着周围人笑了：“闭目塞听，蠢蛋！”
沈扈圈起马鞭道：“我的顾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探子如果这么好抓，消息如果这么好瞎传，先人早这么干了。再说，探子都是死士，你抓得到人，却留不住活口，一旦没有及时复命，你纵使布置十万大军，也是无济于事。”
“何必抓人呢，为什么不给他们传递假消息？”
“怎么传递？”阏氏也好奇。
尽欢笑道：“一面将旗就能叫他们互咬，就能做一番声东击西。”
沈扈说：“亏得你还说我蠢，你说换将旗就换将旗？”
尽欢道：“说你蠢你就是不聪明，算了，懒得跟你慢慢解释，你不用管，给我十个兵，一面将旗，我自己去。”
沈扈一勒马缰，瞪着眼睛：“你要去哪儿？敌营么，送死么？”
尽欢道：“我去偷旗啊，难道等着他们一拥而上干掉你这区区一个部？”
沈扈叫阏氏带着部队先行，自己停在这里，对尽欢说：“你人生地不熟能做什么事！远的不谈，现在咱们马上到虎部的领域，你认得虎部大营在哪里么？你知道将旗由什么人保管么？你连一点功夫都没有又如何脱身呢？”
“不用你管。”
“说了不再离开我，话才离嘴多久？”沈扈突然调转马头，“要去我与你一同去。”
尽欢赶紧劝说：“罢了，当我没过脑子，我们再想办法罢。”
沈扈带她驱马赶去队前，阏氏说马上要到王庭了，不久豹部说右方几里就是虎部大营，探子报说暂时没有动静，但不能确定见到他们的队伍会不会倒戈起兵。
实在是腹背受敌，再拿不出主意，万一扎汗答真的收买了人心，就万劫不复了。
阏氏劝说：“先去王庭，你父王还在等着你，说不定有转机。”
沈扈迟疑地点头：“是啊……”心里想王庭不安全，如能在别处安顿好尽欢是最好的，于是回头一望，却瞧不见人影，慌了，问人在何处。问了一圈才听有人说是看见她悄悄驱马离去了。
沈扈大惊失色，尽欢不按牌理出牌，自己这点心思根本防不住她一意孤行，又想到她一个兵卒都没带去，更是懊恼，早知如此，怎么也得给她拨一队人去！
阏氏问：“那个丫头去做什么了？”
“她，去送死了。”沈扈脸都白了。
“这样，先派人去寻她。我们眼下只能抓紧赶到王庭，才有救她的可能。”阏氏怕他关心则乱，提醒他注意把握分寸，千万不能棋错一着。
沈扈背后冷汗直冒，皱着眉心绪不宁，被阏氏一点明忙加快速度。他生了气了，但气的缘由却是担心，恼怒自己甚是无用，居然需要心爱之人只身犯险。
这气，能撒在谁身上呢？
扎汗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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