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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9.粑粑


  孤旷悠长的夜曲飘荡在后宫那平日里明晃晃、现在却像落了一层灰的屋顶上。

  尺八声音听来误作竹笛,但不似竹笛清亮,它带着如同喉中哽咽般的凄音儿。且竹笛从一而终的干净明透,而尺八可尖可厚,尖亮的时候很接近竹笛,厚重的时候有竹笛达不到的深邃感。便多出几分苍凉辽阔的味道来。

  沈扈在房中练字学诗,听这音乐断然续然,不似韩呈爱听的风格,住笔细聆,竟有无限哀怨,想是后宫哪位妃子夜半失意,这才独奏抒怀罢。

  “这是什么曲子,大晚上的闹得人心里压抑难受。”扎鲁从软榻上坐起来唉声叹气。

  和折确是最有见识的,一听就知道是尺八,说:“这东西在我大昭已经失传许久了,并非没有,而是没有多少人会拿它演奏了。现如今,也就东瀛那边把中原的老玩意儿传下来了,真是可悲啊……”

  沈扈问:“东瀛?难道是那些献给圣上的美女在吹这个?”

  和折道:“很有可能。”

  沈扈抬头望着窗外的明月,喃喃:“不对啊,此时此刻她们应该是在锦正殿歌舞。莫不是?”

  扎鲁接道:“我知道主子现在揣着的是什么心思——莫不是与那些东瀛美女走得最近的,那某个人嘛!你即使恼火,也是一天前的事了,这会儿心软了罢。”

  被他说破,沈扈确实早已经没有了火气,这事情原怨不得尽欢,位居庙堂,即便万人之上,也有一人之下,本就有太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尽欢苦痛是隐忍不言的,自己竟那样怪罪她,肯定又添了她的苦痛,想来实在对她不起。

  可事情还没得到一个完满的解决方案,他怕和好之后再度争吵。

  这还不算什么,其实他更怕的是尽欢的态度——她隐忍得太好了,使人看不出来曾经发生过什么,似乎韩呈的心思与她无关的样子。

  真怕她因为韩呈的霸道与强硬,会真正掠走她的心啊。

  世上不乏这样的女子啊!

  譬如过去在王庭的那个一等一的美人二姑,被当时还不是二姑父的二姑父侵犯后,竟泛起了痴情。

  “哎哟我在想些什么,居然怀疑起她的真心来。”沈扈笑了笑,对他们说,“你们听,这声音里头是不是有情?”

  和折道:“有没有情我不知道,但是我听得出来,她这会儿是挺难过的。”说完瞟一眼紧锁愁眉的主子。

  “我去瞧瞧她。”他按捺不住,就往外头走。

  沈扈循着曲声,带着一脑门细汗疾步到了御花园的乘风亭,影影绰绰一人立在栏边,月色如洗练,缠着尺八的悠扬长叹,少见尽欢如此啊。

  一段曲毕,尽欢见他来了,一杆尺八在掌中转了半个圈,瞬时收在腰间,石桌上酒壶提了就走,正眼也不予他。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他把酒壶轻轻夺走,重新放回石桌。

  尽欢问:“你听着声儿来的?”

  “是。”

  “那你应当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见你。”

  尽欢吹了半晌的曲子,指尖都冻得发僵,可也及不上她脸僵。她都搞不清楚自己这“脾气”怎么能犟到这样的地步,或许是经历的太多,早已对一些事情失去了宽容的能力,没法抱着过分单纯、乐观的态度对待任何人。

  沈扈说:“你当是知道我对你的心的。咱们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应该搞清楚谁是共同的敌人啊。”

  尽欢觉得有理,咬着牙叹了口气:“你真的很讨厌,你知道我听着有理便没理由继续僵持,就死抓着我的弱点。真是可恶啊,我没有感情用事的权利么?那只要一致对外做一对盟友就够了,还理解你的心做什么呢?”

  沈扈哭笑不得,直截了当地道:“自然是怕你忘了我的真心,叫圣上给拐跑了。”

  她冷笑:“说到底你还是不信啊,我与韩氏势不两立,能叫圣上三言两语胁迫了?可笑。”

  他说道:“我当时那是急了点,我也不愿意你一只羊老往虎口里跑啊。”

  尽欢白眼相加:“老虎要是咬我,我也会咬还它,我又没卖给你,用不着你费心。”说完抽身离去,不复多言。

  哪怕是心中所爱,她也不想他插手自己的所作所为,即便深入虎穴,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只不过她这种近乎冷漠的心态,沈扈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体会。

  他心情低落地坐在亭子里斟了一杯剩酒,就着杯沿上残存的余香,引入愁肠。

  *

  尽欢回到裁冰阁才半盏茶的工夫,就来了人火急火燎地通报她说沈大人闹事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说清楚!”尽欢说。

  那人是扎鲁、和折叫来通知她的,说是沈大人喝多了,跑去圣上办公的孳政殿门口撒了一泡尿,惊动了一帮人,圣上也快到了!

  尽欢又气又急,二话没说,火速赶在圣上之前去往孳政殿。及到时,扎鲁和折正拖着他们那不中用的主子,一个扶着一个帮着穿裤子,手忙脚乱。

  “大冷的天你说你脱什么裤子呢!主子,主子快走罢来不及了,我的祖宗!”

  尽欢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和折像见了救星般,说:“主子喝多了,死活不肯走啊,我们说什么也不听!”

  尽欢怕韩呈此刻赶到,忙喝道:“还说什么,直接打昏了拖回去!快点,圣上虽说在寝殿,可也马上到了,赶紧动手!”

  沈扈突然叫起来:“谁,谁敢动我?我今儿非得滋醒他不可!闪开,没尿完呢!”

  这下换做尽欢哭笑不得了,大力扯住他:“别尿了,这儿风大,回家尿去!你们俩赶紧动手,要不然我亲自动手,没个轻重的别怨我!”

  扎鲁和折正要动手,忽听得一声:“圣上驾到,应天王驾到——”

  不得了了!尽欢惊慌失色地指挥扎鲁、和折往草丛里躲,顺手给守卫塞了两颗珍珠。俩小厮死死地摁着他们主子,捂住他嘴不肯出声。

  “唔唔——”沈扈快被闷死了。

  扎鲁、和折摸着黑终于是把他裤子提上去系好了,沈扈猴子一般不安生,欲上蹿下跳,惹得草丛一阵窸窸窣窣。

  尽欢压着嗓音:“安静,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

  沈扈乖乖地蹲好。

  韩呈问守卫:“刚刚什么事情?”

  守卫不好说,只说有人在孳政殿门口撒尿,却看不清是谁。

  韩呈诧异极了,一旁的韩圣也觉得匪夷所思。在孳政殿门口撒尿?哪个家伙这么胆大包天?

  “后宫这些女人定是不敢的,宣琳在睡觉,也不可能这么大胆子,还会是谁呢?”韩呈自言自语,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嗯,沈流飞。”

  沈扈听到叫自己,顿时跳起身来:“爷爷我在此!”

  尽欢一拍额,真的是恨不得打死他。倒不是为了他自投罗网,毕竟韩呈已经猜出来了;而是因为他此刻喝了酒神志不清,生怕他说出什么胡话来万劫不复。

  “好啊,沈流飞,你自己出来了?”韩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是你在朕的孳政殿门口撒的尿?”

  沈扈没来得及回答,“是”字才从嘴里冒出半个头,尽欢一声“臣顾尽欢恭请圣安”就声如洪钟般地压盖住了。

  “顾尽欢,你躲在这里做什么?”韩呈更是吃惊。

  韩圣这次见到尽欢,距离上次已经几个月了,灯光掩映下,恍如见了另一个人般。

  “回圣上,臣今日请沈大人喝了两杯,孰料沈大人不胜酒力,上了头,一个晃神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听闻孳政殿出了事,特来看看,没想到沈大人正在此处。”

  韩呈低着头:“你请他喝酒?”

  “正是。都怪臣,臣家中有一坛窖酒,丢了怪可惜,贪了个便宜就送了沈大人一个人情,没想到是个劣质酒,这不……”张嘴谎话就来,尽欢真是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

  韩呈笑了:“原来是喝了假酒。怪道这么狂野。”扭头对沈扈呵斥,“沈流飞,要撒野回去撒去,在朕的殿门口撒尿是什么意思!”

  只是顺口批评,没想到沈扈糊里糊涂来了一句:“尿天下该尿之人!”

  “放肆!”

  俩小厮脸吓得惨白,尽欢手心一阵阵出汗,韩圣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看戏。

  韩呈大声道:“什么叫尿天下该尿之人啊!朕堂堂一国之君,是该尿之人么!你怕是不想要这颗脑袋了!”

  尽欢没法求情,屏着呼吸紧张兮兮地听沈扈怎么回答。

  沈扈果然语出惊人,晕晕乎乎来了一句:

  “一国之君?滋一把,尿醒他,丫脑子里有粑粑!”

  除了韩呈其他人都死命地憋着笑,齐刷刷地垂下头,被这个频频爆金句的沈大人雷得外焦里嫩。

  尽欢指着沈扈道:“沈流飞你好大的胆子,还不住嘴!”给扎鲁、和折使了个眼色让堵住嘴,“圣上息怒,沈大人假酒胡言,还请宽恕。”

  韩呈哼哼了两声,道:“都给我进去说话!”

  尽欢叹息,狠狠地踩了不听话的沈扈一脚,拉着他进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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