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士彦身世风波起
下午一放学，士彦就冲到了小学部的门口，看到媛婍站在教室仰着小脸等他呢！
士彦快步跑了过去，接过了媛婍的小书包，两人大手牵小手地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媛婍叽叽喳喳地说着第一天上学遇到的趣事。看她还挺适应学校的生活，士彦既为她高兴，心底又有些隐隐的失落——这还是头一回，媛婍口中的话题与他无关。
一星期过去了，兰灵儿好不容易盼到了周末，士贤回家的日子。晚餐大部分是她亲手做的，都是士贤爱吃的菜式。这可是士彦和媛婍都没有的特殊待遇。不过孩子们对这也早已经习惯了，士彦懂事不争不抢，媛婍有自己的奶娘贴身照顾着，倒也都过得安乐。
吃过晚饭后，士贤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叫媛婍到他的书房里。
“跟大哥说说，你这周表现怎么样啊？”士贤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耐着性子问她话。
“挺好的呀，老师还夸我懂得多呢。”媛婍玩弄着衣角，漫不经心的回答。
士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赵家的孩子就是要个个都争气。“真的？懂得多也是多亏了士彦从小教你，要不然按你这贪玩的性子，能学到什么东西。”
“嘻嘻，有彦哥哥可真好，每天他去学校送我接我的时候，同学们都可羡慕啦！”一说起士彦，媛婍在大哥面前也不那么拘束了，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告诉他。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俩好。不过媛婍，大哥要跟你说件事。”士贤的神色严肃起来。
“怎么了大哥？”媛婍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士贤。
“以后媛婍不许再叫彦哥哥，要像对大哥一样，跟士彦叫二哥。”士贤拉过媛婍的小手，认真地跟她交待。
“为什么？”媛婍很是不解，从她记事儿起就叫士彦作彦哥哥，爹娘也从未说过有什么不妥。
“不为什么，小孩子才那样说话，你都上学了就不许再这么叫了。”有些事情士贤没法现在跟她说明白，只能拿出大哥的威严要她听话。
“可我叫惯了彦哥哥……”媛婍有些不服气。
士贤随手拿起桌上的戒尺敲了一下，“不行！你这孩子怎么总有自己的主意，都是士彦把你宠坏了，大哥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士贤平日就不耐烦哄小孩子，媛婍又一句接一句的顶着他说话，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媛婍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士贤手里的戒尺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桌子上，吓得大哭起来。
还没有到门口，士彦就听见了媛婍的哭声。他什么也顾不得地推开门进来，一眼就看见生气的大哥和委屈的小妹。
“大哥，这是怎么了？”士彦把媛婍护在身后，也是一头雾水。
士贤没有答话，拿着戒尺又敲了一下桌子，“进来人了你怎么不问好，说话！”
“彦哥哥……”媛婍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抓着士彦的手不放开。
“大哥刚跟你说的话都忘了是不是，再说一次，叫什么！”士贤站起身来，吓得媛婍一哆嗦。
“二哥……”媛婍哭着叫士彦。
面对这个陌生的称呼，士彦也很不适应，稍一思索，他就明白了士贤的良苦用心。
原来那天他抱着媛婍去上学的事情不知怎么竟传扬开来，随后暗地里就起了很多风言风语，一周过去了，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外传说他是司令领回来的私生子，在家里不过是赵士贤的跟班和随从，又要伺候着赵家小姐，虽有个身份却比佣人还尴尬。不信的话，可以上司令家打听都是怎么称呼他的。只有佣人才叫他二少爷，小姐只叫他彦哥哥，说不准连家谱都上不了呢。
不管外面的话多么难听，在士贤的眼里，士彦就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士贤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士彦的时候自己也不过十岁。一大早，父亲就派人叫他去书房。他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父亲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安静地看着大家。父亲当着全家人的面郑重地介绍，这是他的弟弟赵士彦，小时候养在了老家。
母亲挺着大肚子站在一边，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否认。
一向听爹娘话的士贤也未多想，认下了这个弟弟。多年相处下来，士彦对他言听计从，他的心里，也早把士彦当作了亲兄弟。
“大哥，一个称呼而已，你何苦为难媛婍呢，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再说，这么多年她习惯我也习惯了，媛婍叫什么我都愿意答应。”
“她不懂但是我懂，所以更不能叫你平白无故地受委屈。媛婍现在还小，还来得及教，不然以后长大了，她不懂的事情还会更多。”。
“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士彦觉得奇怪，学校里风言风语虽有一些，可是这消息怎么还传到了讲武堂呢？
“回家之前跟思敏见了一面。士彦，你要记着，我不只是媛婍的大哥，也是你的大哥。要是你在外受了委屈，也要跟大哥说，不许再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
媛婍躲在士彦的后面，听了半天，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她偷偷地拉了一下士彦的衣袖，小声说：“二哥……我想回去睡觉。”
士贤抬头一看，天还没黑呢，就知道这丫头是待不下去了。他板着脸又强调了一遍，“今天跟你说的都记着了？以后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要叫二哥，知不知道？”
“知道了……”媛婍求助地看着士彦。
“大哥，我送她回去吧。今天哭了肯定是害怕了，这样晚上睡觉容易做噩梦，我先陪她在院子里玩一会儿。”士彦看出媛婍的意思，替她在大哥面前求情。
“唔……好吧……”士贤点了点头。
他对这个妹妹真是头疼不已。说轻了，她听不进去；说重了吧，一不小心又会吓到她。真不知道这些年，士彦是怎么忍受这个小磨人精的。他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
“二哥……”出了书房，媛婍又开始问东问西了，只是声音还有些怯怯的，“大哥为什么突然不让我叫你彦哥哥了呀？”
“媛婍乖，都是哥不好，应该早点教你的。这是因为媛婍长大了，说话办事就要像个大孩子，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么叫的呀。”士彦蹲下给媛婍擦干净了小花脸，就带她到后院的花园里。“刚才大哥说话声音是大了些，可是媛婍不许生大哥的气，知道吗？”
“可是别人家也没有彦哥哥啊……我没生大哥的气，我怕大哥……”媛婍撇着小嘴，又有些委屈了。
“傻孩子，大哥是疼你喜欢你才会管教你的，晚上大哥回来的时候还买了你最爱吃的小核桃呢。”士彦知道媛婍最爱吃小核桃，早早买了备着，没想到竟是这样派上了用场。
“真的吗？那大哥怎么没说过。”媛婍有些不相信。
“大哥想给你一个惊喜呀，我都给你放在你秋千旁边的小桌上了，不信咱们现在去看看，吃点小核桃，哥教你念诗词，然后再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好，彦……”媛婍张口又想叫彦哥哥，可还是忍住了，“……二哥。”
“只有咱们俩的时候你想怎么叫都行，可是如果有别人在，媛婍就要听大哥的话，叫我二哥，好吗？媛婍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可你要永远记着，大哥永远是大哥，他做什么都是为了咱们好，知不知道？”士彦抚摸着媛婍的头发。他和大哥不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喜欢和媛婍商量通了才行，绝不勉强她限制她。
“嗯，知道，所以大哥才给我买小核桃的，对吧？”媛婍看在小核桃的份上，心里已经原谅了大哥。
“对，媛婍真乖。”士彦俯身抱起了媛婍，把她放在秋千上，轻轻的荡起来。
一阵轻柔的微风吹过，媛婍闭着眼睛仰起脸享受这难得的凉意。在大哥房里受的委屈，好像都随风而去了。
士彦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拿出一把小锤子来给媛婍砸核桃——这锤子，他只给媛婍砸核桃用，每次用完之后，他都擦得锃亮的。
“彦哥哥，你小心点，别砸到手了。”媛婍自己荡着秋千，无意间冒出了一句话。
看着她可爱的小圆脸忽上忽下，士彦的心，也被她融得暖暖的。
“呦，这才上了几天学，咱们家小姐就懂事了，知道关心哥哥了。”兰心笑呵呵的向他们走过来，手里托盘上放有几个小碗。
“奶娘！”媛婍一看是兰心，在秋千上高兴地叫了起来。
士彦赶紧站了起来。“兰姨来了。”
提起媛婍，士彦的嘴里，更是停不下的赞美：“咱们家媛婍向来就聪明乖巧，上了学读了书自然是更懂事了。”
“二少爷说得对，咱们家小姐呀，就是聪明乖巧。我熬了点芝麻糊，一人一碗，赶紧趁热吃。入了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转凉，小姐你穿的太少了，玩一会就早点回去睡吧。”
只见媛婍下了秋千，伸手摸了一下碗沿立刻就缩了回去，嘟着小嘴道“太热了，奶娘先放下吧，我一会儿再喝。”
“兰姨，这要是给大哥的，你就先给他送去吧。这个，一会凉些了我再让媛婍喝。”士彦接过芝麻糊，放在了小桌上。
兰心看见桌子上还有一堆的小核桃肉，是士彦专门为媛婍剥的。
她心里感叹，似乎转眼间他们就长大了。要是时光能永远留在现在该有多好，让他们就这样无忧无虑的彼此陪伴，简简单单，快快乐乐。
“那二少爷陪着小姐吧，只是别放的太凉了，吃了要肚子疼的。我先把这个给大少爷送去了。”兰心的眼光停滞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来，媛婍先吃几个小核桃。”士彦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在媛婍手心里。
“今天哥多剥一点儿放你屋里，媛婍什么时候想吃自己拿就行了，吃完了再跟哥说，可不许自己动锤子敲核桃，知道吗。”士彦认真的剥核桃，每一个出来都是完完整整的，像是在雕琢艺术品。
“嗯，彦哥哥真好……二哥真好。”媛婍一下子反应过来，吐了下舌头。
士彦看媛婍调皮灵动的模样，不禁心中喜欢，把她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媛婍真乖，大哥说了一次就记得了。”。
“哥给我念过的诗词，我也都记得。”媛婍歪着脑袋看士彦。
“媛婍真厉害！那今天哥给你念一首苏轼的记游词，媛婍要是喜欢哥就给你写下来。”
“好呀，二哥念什么都好听，写什么也都好看，反正……我都喜欢。”媛婍靠在士彦怀里，闭上眼睛等着。
“细雨斜风作小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人间有味是清欢……二哥，什么是清欢呀？”媛婍睁开眼睛看士彦。
人这一生，悲喜都会遇见，福祸皆难幸免。
谁都想要笑看云卷云舒的淡泊情怀，可真正做到了宠辱不惊之人，不过寥寥。
人生有味是清欢，最为难得也是清欢。
士彦有些为难，这样的意思要怎么跟一个小孩解释清楚。怎么想了念这几句给她听呢，大概是自己心里，也是渴望拥有这份清欢的吧。
“清欢就是，清清淡淡的小愉悦，点点滴滴的小幸福。就像现在这样，媛婍喜欢吃小核桃就有小核桃，奶娘还给你煮了芝麻糊，睡觉前有哥陪你在院子里玩……”士彦念叨着这些生活的琐事，不知不觉地竟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很幸福满足。
“二哥，我一辈子都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司令府就是我的‘清欢’，对吗？” 媛婍十分聪明地反问。
今夜不知怎么了，听到媛婍这么问，士彦竟有些伤感。
他和士贤都可以在司令府里娶妻生子，过一辈子。唯独媛婍，再过十年八载许了人家，就再也不会住在司令府了。
“是，所以媛婍在家的日子，每天都要过得开开心心的。”。
“有二哥在，媛婍就开心。”媛婍两只小手攥着士彦的手指，想替他擦干净手上留下的核桃壳。
“媛婍真乖，来，二哥教你背诗……”
士彦反手握住了媛婍的小手，肉嘟嘟的让他舍不得放开。
媛婍的指甲，都是士彦替她修剪的。因为怕她伤到自己或者不小心弄断了，士彦每次剪得都不多，长度永远保持与指肚齐平，甲缘也打磨得格外圆润光滑。如果她想要，士彦还会给她涂上指甲油，就像一颗颗的小樱桃。
兰心从士贤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月光下，两个孩子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士彦念一句，媛婍就跟着念一句，不大一会儿，媛婍就能背出整首诗了。
兰心双手合十，祈祷媛婍今生能平安喜乐，一切顺遂。她虽然只是奶娘，可早把媛婍当成自己的女儿，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看着媛婍纯真的笑脸和士彦宠溺的目光，兰心暗笑自己是不是太多虑了。现在的士彦，是宁可自己千难万险，也绝不会舍得媛婍受到一点儿伤害。
而媛婍呢？
她正摇头晃脑地念着人间有味是清欢，兰心突然觉得，媛婍仿佛读懂了一样，总是眼睛不离士彦。看来，就算她现在早就知晓结局，最后也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三世情深，缘劫自知。
有些事是因果轮回，有些人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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