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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1 是非


  青梧?千年前浩劫里幸存下来继位,却英年早逝的青龙族少君?

  那珠帘后的人是……

  “她是青梧的母亲。”幽南直视陶书天的背影,一字一句说道,“这间密室被我布下严密的阵法,本应与外界彻底隔绝。可我没想到你能感知到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陶书天不答,眼神骤然一痛。

  唐梨心中越发惊疑:他每年发病一次,据说是前世的因带给他的诅咒,难道就是……

  “我认识青梧。”幽南嗓音涩然,“你和他长得一样。”

  四下里十分安静,几人各怀心思,呼吸声可闻。

  青梧是陶书天的前世?那么他的梦境里,男子杀的那个女人——

  “灭族之仇,不报不快啊!”唐梨脑海里响起白玉衡说的话。

  “宛央?”她脱口而出。

  听见这个名字,幽南眸光一冷,嘴角牵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正待说话,珠帘后木然如石雕的宫装妇人忽然抬头,撑起上身,由跽坐改为正坐,僵硬的颈脖慢慢扭动,发出微弱的“咔咔”声。

  一双黑洞洞的瞳孔对准了唐梨,在珠帘后时隐时现,唐梨被她盯得汗毛倒竖,却不退缩地迎上那双空洞的眼睛。

  看见妇人的整张脸,饶是唐梨从小见惯了宫里莺莺燕燕的美人,也被惊艳了一把。即使这张脸苍白如纸,面无表情,仿佛病入膏肓、半截身子快要入土,亦掩不住完美无瑕的五官;病弱与冷清,反而使她如可观不可及的水中月、镜中花,更加令人心折。

  妇人久久凝视着唐梨,从大袖中探出一只青筋暴突的枯瘦的手,向唐梨伸过来,似乎想抚摸她的脸,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嚅动,声音干哑道:“宛央,宛丫头……”

  唐梨心惊,高声问她:“谁?我?”

  “宛丫头,丫头……对不住,是他不好,是他害了你……”妇人颤声说道,无神的眼中霎时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夫人,您又糊涂了!”幽南突然当头怒喝,“分明是她害惨了青梧大哥!”

  妇人被这般一吓,哆哆嗦嗦地跌坐回榻上,身如抖筛,一叠声哀号道:“梧儿!梧儿啊!你去哪儿了啊!”

  她的胸腔里又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不知是哭是笑,神经质地不停念叨:“错了,错了,错了,都错了……”

  她忽然双手抱头,两排牙死命咬紧,咯咯有声,不久,她神情变得狰狞可怖,双目圆瞪,嘴巴张大,像无理智的野兽般大声嘶吼。

  “当心!”陶书天侧身闪避,挡在唐梨身前。

  妇人的七窍中冒出浓稠的黑雾,凝聚成一只头顶羽冠、尾羽纤长翩翩的鸟形;黑鸟曲颈似长鸣,随即如箭离弦,猛地直冲向门口。

  幽南的脸色阴沉得像下暴雨前的天色,她挥袖,黑鸟被打散为不成形的雾气,却余威尚存,或者撞上墙壁和地面,留下深深浅浅的坑洞;或者沾附在房梁、家具表面,咝咝作响,腐蚀了漆面,露出泛黄的木芯。

  幽南两指并起竖在唇前,无声地念了几句话,就见珠帘绷直,前后左右互相撞击,奏出音调、节拍井然有序的声响。

  妇人闻此鸣玉之声,全身一震,软软地向一边歪倒,看样子是睡了过去。

  幽南收手,郁郁叹息,接着望向唐梨,目光中满是厌与恨,就像在望一条毒蛇。

  “夫人疯了近千年,”她悲凉叹道,“而被你害的人,何止千万!”

  陶书天眼里现出怒意,欲与她争辩,身后却有只手隔着衣物捏了下他的小臂。

  唐梨不说话,也不生气,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幽南:她已不指望幽南分清楚她是谁,只是好生好奇,这个宛央到底做过什么天怨人憎的恶行。

  “你的师父,我的母亲坐化时,你不过一个十几岁的稚龄女童,若无青龙一族扶持,你如何坐得稳木君的尊位?可你犹贪心不足,竟与那南方来的魔物勾结,七星城破,青龙族里得了神血传承的百余人近乎屠戮殆尽。”幽南看着唐梨,若目光可化利剑,她的身上想必早已千疮百孔。

  “你不就是想要权势,想要凌驾元洲所有人之上吗!如果你有这本事,我倒是敬你是个枭雄!可你牵扯了多少无辜的人入局!”

  “莲花岛湖底的那个孩子,他的父母对你忠心耿耿,最后落得双双灰飞烟灭的下场,还连累未出世的孩子神魂受损,只能一直躺在棺材里静养,每十年醒来一次,与死人有何区别?”

  “还有……”幽南声音颤颤,抬起手指着唐梨,又指向陶书天。

  “史册上记青梧因旧伤不愈而亡,但我知道,他是自己不想活了,他是殉情啊!”

  她定定地凝视陶书天,悲哀地笑了:“她让你家破人亡,你不得不为父母亲族报仇,却不管青龙族血脉将绝,毅然决然地随她而去。即使转世为人,你还是爱上了她对不对?如此情深不悔……”

  “够了!”陶书天喝道,右拳缓缓握紧,指甲嵌进肉里。

  “在下陶书天,自幼失恃失怙,内无父母兄弟,外无亲族。所亲近之人,惟二师长、二同门。别把我当成青梧,我一身病痛拜他所赐;也别把唐梨当作宛央,一曲动心弦,与她前世是谁无关,只因她是唐梨。”

  说罢,不管愕然呆立在原地的幽南,牵起唐梨,目不斜视地越过她,快步攀爬石阶。

  唐梨被他拉着手,望着幽幽灯火下他一如既往挺直、此时却显得僵硬的背脊,能隐约察觉到他心中正在翻涌的滔天巨浪。

  千余道石阶,他仅用了一刻钟就走完。回到九层楼的走廊后,散落一地的青砖自动飞起,补上缺口,从外表看不出损坏过。

  走廊边没了护栏,只剩分布均匀、嵌在青砖里的白玉墩子。也许正因为此,阵法短时间内复原不了,唐梨找到了他们的房间,又特地留意胡伽的房门,锁着;再探出神识,感知到他平稳的呼吸,应是一直没醒,才放了心。

  她回过头看陶书天,想说句祝你美梦之类的客套话,却见他愣愣地望着她,眉间一抹极深的倦色,轻声道:“唐梨,陪我说会儿话吧。”

  “好。”唐梨走到走廊边沿,选了一块白玉碎屑稍少的地方坐下,双腿垂到下方。离地数十丈,夜风吹拂,夜色满城;鸟不啼,犬不吠,人无声,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陶书天挨着她盘膝而坐,抬头望向墨色的夜空,沉默一会儿,道:“我小时候,每年生辰发病后,我都哭着问娘,是不是快死了;七岁时父母相继离世,师父捡到了我,告诉我病因,我以为神通广大的师父会治好我,他却和我说,他无能为力。

  “再后来,我自以为看开了,决心活着的时候一定要活得比别人都好,所以我读书、练琴、修行,还尝试写了些论著,心想雁过留声,总不能白白在世上活一遭。

  “可现在,知道了我的病是因谁而起,我很生气,我不甘心。”

  唐梨道:“我理解。但你应该高兴才是。我们可以从青梧此人查起;元洲的人非人,活得长,相信我,找线索很容易的。比如,我们知道了宛央与青龙族的恩怨,青梧的转世被诅咒,没准是她下的手呢?”

  陶书天突然转头,严肃地问:“你在意吗?宛央是那样一个……一个……”

  唐梨哈哈一笑,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与我何干?幽南一个劲地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就要认下?更何况——”

  她回想起幽南叙述往事时的神情,很值得玩味,嘴角浅浅勾起,狡黠地笑笑。

  “我看她对青梧很有几分情意,不然也不会那样温柔而哀伤地看着你,同时视我如仇敌。对人来说,一旦沾上了感情,一件事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你是说,幽南的话不可信?”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她一人的说辞,不可全信。”

  陶书天舒口气,微笑道:“那就好。她说的话,你都别往心里去。”

  “哦,是吗?”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吧?唐梨似笑非笑的,托腮注视着他俊美的侧颜,昏暗的夜模糊了棱角,别样的温柔。

  “她最后那句话,也别往心里去么?”

  “什么?”陶书天眉头微皱,像是在努力回忆。

  唐梨暗自发笑,一听那句话就急急地打断幽南,到底是心虚。可是……

  “那日竹林里琴箫合奏之曲,可当得上人间至美,不知有没有机会听见第二次?”她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

  陶书天眼神有些飘忽,但不敢往她这边看一眼。

  唐梨轻轻叹气,站起身来,走到她那间房门口,手已经搭在了门栓上,又顿了顿,低声道:“对不起,我自作多情了。”

  话音刚落,她被他从背后环住腰,急切而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头发,鼻尖嗅到一缕清淡的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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