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徐清川

十七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女孩。

        她的眼睛像小鹿一般，湿漉漉的，让人怜爱，她很善良，会为了一只被拴住腿的麻雀而哭泣，她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那天是一个午后，在小河边，她带着她弟弟玩耍，她折下嫩绿的柳枝，又采下幽蓝的小花，两人坐在微微鼓起的小山包上，不一会儿，她编织出“春之意”花环，那圈花环戴在了小男孩头上，那小男孩却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放到了女孩乌黑的发上，我陷在她的小梨涡里。

        我本是要去游泳的，但是，我发现了比游泳更为有趣的事，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给我也编一个。”

        她呆呆地看着我，两只手紧紧的攥在衣摆，暴露了她的恐惧，她害怕我，我是能理解的，这样的乖乖女，最讨厌的就是我这样的人，惹到我的人，不论男女，我都会给他们教训。

        我坐在她身边，把她弟弟拉在我身前，催促道：“快点。”

        这个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胖胖的，像年画上的喜庆娃娃，他老老实实的，任由我捏他的脸蛋，眼睛里蒙上水雾，小嘴也瘪了起来，这让我有些疑惑，我的表情很狰狞吗？我的脸很恐怖吗？

        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女人会送我水果、粮食，还有送花的，前两者我还能接受，这鲜花…我要它做什么？我发现，送鲜花的都是我的同龄人，倒是那些成熟的女人务实。

        她动作很快，折了4条长长的柳枝，柳叶翠绿，细长。看着弟弟脸上晶莹的小泪珠，她敢怒不敢言，怯怯的，瞪着我。

        原来，我不是讨厌鲜花，而是讨厌送花的人。

        “我没对你弟弟做什么，你看他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把小男孩抱在怀里，轻哄着，又抱着转了两圈，小男孩忘了坏心情，哈哈大笑，她却累的呼吸急促，脸蛋晕上红霞。

        我站起来，这样一比，她才到我的肩膀，勉强，算上花环的高度，我抢过小孩：“我带他玩，你给我编花环。”

        转圈，毫不费力。

        小孩贴着我不肯下来，就这么简单，谁带着玩，谁就是好人。

        流水潺潺，微风暖暖。

        我坐在她身边，接过花环，幽蓝的、纯白的、荷粉的、鹅黄的…一朵朵小花，嵌在宝绿之间，我戴在头上，看着她，她脸上的红霞，久久不散，甚至飘到了耳垂…耳尖，真是纯洁的女孩，和男孩说话也会害羞，我注视着那双杏圆的眼睛，夸赞她：“你的手很巧，花环很漂亮。”

        她抱着小男孩，直视我的眼睛，轻声说：“你好漂亮。”

        我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愿意被夸赞漂亮。

        小时候，我是有些厌恶的，那些大婶们的口水蹭在我的脸上，拉手，摸脸，与之比较，都显得仁慈。

        没有人比我熟悉直楞的目光。

        我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她答应了，毫不犹豫，这样的…反差，反差，她明明是羞涩的，此时却又万分胆大，我是有一丝错愕的，我想我看错了人，但是，我沉迷在初次心动之中，爱情胜过了理智。

        我们在河边嬉戏，我们在田间追逐，我们在月下幽会。

        又是一年，十八岁的春天，在这里，她编了两只花环，没有花朵，一片绿色，正如我头顶这只花环一般，契合她身体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初恋爱人，给我的只有绿色。

        我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愿意接受伪装的纯情。

        我只知道，我爱她，我便不在乎。

        二十一岁的最后一天，是春末，我们已经无比熟悉，她拉着我来到田地，萤火虫是土地上的星星，清川是土地上的银河，我按住她那双急切的手，星星不眨眼睛，我问出那句揣摩已久的话语：“莹莹，我娶你吧。”

        她的耳尖有些烫，眼睛湿漉漉的，她就是这样欺骗我的：“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就这样不好吗？一句话，把我的怒火点燃。

        她不想嫁给我，我不是她的爱人，我是她的情人。偷偷摸摸的，召之即来，挥之及去，我早知道，我不在乎的那件事，她更不在乎，她就靠着这张纯情的皮囊，湿漉漉的眼睛，戏耍我。

        我一次次地被她戏耍。

        我推开她，冷声质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流出无辜的泪水：“我害怕你，你总是这样喜怒无常…就像现在这样，很多人都害怕你，你别吓我。”

        这很矛盾不是吗？她说她害怕我，她拉着一个自己害怕的男人，跑到无人的田野里，高悬的月亮，照见无数次她和我，她居然敢说她害怕我！

        我无比厌恶伪装的纯情，就在此刻，我拽住她的黑发，迫使她昂起头颅：“你害怕我，还和我做这种事？”

        这一次，她卸去伪装，满脸恐惧，那具温暖的身体开始颤抖，语无伦次：“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想嫁给你，我也不用你对我负责，你不是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第一个男孩了吗，我喜欢我的…我们这样不挺好的吗？”

        喜欢什么？喜欢你的第一个男孩？十七岁时，你便和我在一起，现在，二十一岁，你说，你喜欢的是别人，女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男人是吗？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所有的过去，男人最不能接受的事，我告诉你没关系，我可以接受，我真的想象不到…你能这样的侮辱我！

        我甩了她一巴掌，我看到她嘴角的血迹。

        呆愣过后，便是狰狞的大笑，露出她的真面目：“徐清川，你真是又凶狠又纯情呐！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喜欢纯洁的女孩，怎么办呢，你现在脏的不得了，以后怎么面对你的妻子呢？你要怎么跟她说呢？跟她说，你年纪轻轻就跟人偷…”

        她脸上血迹更盛，我很清醒，清醒到冷漠。

        我把她丢在漆黑的田野，任凭她哭泣，她的无耻，伤害了我。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直到二十三岁，她嫁给了她的男孩，而我…得到了我的挚爱，又一个玩弄我的女人，我死去的那一刻，是一生中，灵魂最自由的时刻，在她的坟前，她是我被诅咒的一生中，唯一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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