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运粮
张小伟和鄢二娘回到船上，见张三脸色惨白，神色慌乱，正向和张居正说着灾荒惨相。
张小伟没料到张三这么快回来，他本打算叫张居正去鄢二娘舅舅旧宅附近租一所宅院，现在看到张三来了，便吩咐张三带上何三去办这件事。
张三走后，张居正说：“三哥今日心情不好。十年前，他家乡延安也闹旱灾，他阿翁和两个妹妹饿死在家乡。朝廷在灾区招募壮丁补充厢军，好歹是条活路，但他爹爹偏偏在吃大户时，被赶去镇压的官兵打折了一条腿，没得医治，从此跛了，应征不上厢军。他一家人——他爹爹、他妈妈，还有他和他弟弟，便向江南逃荒。半路上他妈妈和弟弟也饿死了，他爹爹就把他卖掉了，换了三斗粮。三哥说今日上岸见了那种景象，太像十年前的延安了，三哥因此很是痛心，再没有情绪去赌钱，直接回船上来了。”
张小伟说：“怪不得他脸色不好看，是我刚刚没太留意了，不然也不让他上岸去办租宅院的事了。居正，你又是怎么卖身为奴的？”
张居正笑道：“我爹娘都是奴仆出身，小人是家生奴，天生是做奴仆的命。”
张小伟说：“过几年我还你自由身便了。”
张居正忙说：“小人不要自由身，只愿意一辈子做主公的奴才。”
张小伟笑了笑，牵着阿古进了房。
他正要回现代，就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鄢二娘。
鄢二娘将手上捧着的木盒子递到他面前，说：“这是三百两银子加二两黄金，先还给你抵押一部分欠款。”
张小伟摇着两只手不愿意接，说：“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我怎能拿姑娘这么多钱？”
鄢二娘见他不接，走进屋去，将盒子放到他桌上，说：“你的心意我领了，账还是要算清楚的。”说完，向他笑了一笑，转身就走。
张小伟叹了一口气，将盒子收好，回到现代。他先去查看厂房仓库的出租信息，并联系中介一起去看房。两个小时后，就看中了一间离住处较近、处于一楼、方便装卸货物、附有办公室的厂房，当即就把租赁合同签了，把租金交了。
然后他去了粮油批发市场，批发了两千斤大米，让人将大米送到厂房中放好。再打电话要了十桶桶装纯净水。又跑到超市买了玻璃杯和太阳灯。忙完这些，他才回了宋代。
这时张三和何三也已回来了，回报说宅院已租好，离鄢二娘舅舅旧宅所在的那条街巷不到一里。张小伟叫金十一和众船工守好船只，自己则和鄢二娘等人稍微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带着阿古上岸去了新租的宅院。
宅院倒是不小，共有三进、近二十间房，但草木枯萎，四处蒙着尘埃，看着实在荒凉。张居正跑到院子当中的井边，想打几桶水上来擦洗地板门窗器具，往井里看了看，不禁叫起苦来：“都干了，一滴水也没有！”
张小伟搬来五桶桶装水，说：“用这个吧。”
张居正笑道：“又是主公变出来的神物！用神水做擦洗清洁之用，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下人们一起动手，一直忙到掌灯时分，才终于将屋子整理出个眉目来。张小伟想着此地闹饥荒，若让张厨买菜也十分不便，他这天也很匆忙，没时间多费心，便回了现代，在厂房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九份盒饭，带过来给众人当晚餐。张小伟知道鄢二娘对吃的比较上心，便特意留了一个有红烧排骨和炸翅根的给她。
众人第一次吃到盒饭，竟都十分欣喜，连连惊叹肉好多、油好足、味道好鲜美。其中张爱玲盒中的尖椒土豆丝尤其引起众人的注意，众人都说没见过这一红一黄两种颜色好看的丝状蔬菜。
张爱玲吃了一根尖椒丝，睁大眼睛，捂着嘴巴，讶然道：“它咬我舌头！”
张小伟哈哈大笑，众人却说：“哪里有这道理？”于是纷纷挑出尖椒丝尝了一口。尝了之后，都说：“这菜果然会咬人舌头！”
张厨见张爱玲不爱这菜，便想夹到自己碗里。可黄猛手快，抢在她之前，将尖椒丝夹进了自己碗里，换成了两块牛肉给爱玲。张厨看看黄猛，张口要说话，黄猛却只顾低头扒饭。
李平阳手慢，没挑到尖椒丝，只能夹了两根土豆丝试试味道，他倒是对这种淡黄色丝状物赞不绝口，便问张小伟说这是何物。张小伟说：“这是土豆丝，那是尖椒丝，都是我家乡的产物。”
鄢二娘似笑非笑地看看张小伟，说：“你变魔术的手段还真高！”
张小伟嘿嘿一笑，看看她的饭盒，见盒内的菜都已吃光了，貌似都很合她的胃口，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黄猛食量大，吃了一个不饱，却也是饿习惯了的人，把盒底的汤汁都舔干净了之后，放下筷子之后也不叫饿。张小伟看出他没吃饱，又觉得让鄢二娘吃盒饭实在委屈了她，于是吃完饭了之后，他又回现代买了几份寿司过来。
鄢二娘拿起一个，细细看了，慢慢吃了，说：“这饭团凉凉的、甜甜的，还挺好吃。可惜我吃撑了，再吃不下。明日你还带饭团来么？”
张小伟见她喜欢，忙点点头：“带，带。”剩下的寿司，便被黄猛风卷残云般地一个不剩地吃下肚去了。
第二天一早，张小伟叫张居正去雇两辆牛车到院里候着，便开始关了门搬粮。虽然从阿今的屁股到阿古的屁股，距离很近，但一到宋代，他便成了女孩子的身体，体力不强，而每袋米又重达25千克，一连搬了40袋，把他累出了一身汗。
等他搬完又买来早餐，张居正居然还没回来。众人吃完早餐一会儿，张居正才随着两辆牛车进了院。一进院子，他就说：“这里的牲口几乎宰杀光了，寻了老远，花了大价钱，才雇得到这两辆。”
张小伟打开门，叫两个车夫进去搬米。两个车夫看到米，眼睛都直了。张小伟说：“这里有四十袋，等你们干完活，可留一袋给你们俩平分。好好干活吧。”
两个车夫一听，都十分高兴，手脚麻利地把粮搬上了车，一甩鞭子，牛车便缓缓地起行了。张小伟将装着杯子和灯的袋子交给张居正拿着，自己和鄢二娘也跟着牛车往前走。
出了门，走不多远，便望见一个浑身水肿的女子，也看不出年纪。那女子开始只是呆滞地迎面慢慢走来。当车子和她擦身而过时，她忽然转头望着牛车，嘶哑地叫着：“粮！粮！”
张小伟听到这犹如地狱里发出的声音，只感到头皮发麻，再不敢看她一眼，低了头继续前行。
但那个女子的声音很快地召唤来了许多灾民，那些或水肿如脏布袋或干瘦如骷髅的灾民，一个接一个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围在牛车的左右，眼睛都冒出如鬼火一般的绿光。
开始他们只是静默无声地盯着牛车上的米袋，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个穿着破烂男子衣物的矮骷髅，上前一步，伸出干枯乌黑的手，抓住了一袋米，却被牛车带得摔了一跤，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其他灾民见了，竟没有退缩，反而纷纷伸出手来，往牛车上的米袋抓去。
张小伟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几只指甲破碎断裂、犹如从地狱中伸出来的手，吓得转开了头。张居正缩起了肩膀，只把装杯子和灯的袋子紧紧抱在怀里。
鄢二娘急了，跳到牛车上，伸脚啪啪啪啪啪地踢开了一只只抓在米袋上的手。有些手吃痛，松了开去，有些手竟硬忍着痛，也要钉在米袋上。鄢二娘见到那些兀自钉在米袋上的手，就加重了力度，往那些钉得紧紧的手上又踢了过去。
“啊——”被踢的那只手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缩了回去，想是手骨被踢断了。
鄢二娘听了这声惨叫，不禁脸色惨白，怔怔地站在车上，望着那群被饥饿逼迫的灾民，再不忍心下脚。
米袋一个接一个地被揪了下去，灾民们争抢着，米袋破了，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他们便争着把米粒捡拾到肮脏破烂的衣兜里，有人还把带着尘土的生米粒塞进嘴里。
车夫连连甩动鞭子，催促着牛。好不容易车子到了目的地，一群灾民也跟到了目的地。鄢二娘忙跳下车用力擂门。门刚开了一条缝，鄢二娘就把门推开了。
开门的阿三看到外面的景象，吓得白了脸。两辆车一进门，阿三忙把门关紧，又拿木棍将门顶住，把灾民给挡到了外面。
张小伟清点了一下米袋，只剩下9袋了。他让车夫搬下8袋来，脱了外袍，说：“那一袋送与你们，你们只怕也不容易将它带走，我把袍子送给你们遮着它吧。”两个车夫连声道谢，赶了车走了。
这时杨垣走了出来，看了看那堆米，说：“这里恐怕远远不到十石吧？”
张小伟的脸色还没从刚刚的紧张和悲伤情绪中缓解过来，他从张居正手里拿过玻璃杯和太阳能灯，对杨垣说：“路上出了点事，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先收了这些，签了契约，改日我们再补全；你若是信不过我，那也算了，我们就把米扔到外面送与灾民，把这玻璃杯和太阳灯收走。”
杨垣笑道：“你既是我亲亲表妹的东家，又是有名的大财主，我有什么信不过你的？我自然要卖你这个面子，欠缺的粮食，这两天再送来就是。牙人正在厅中，你两位就随我过来签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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