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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巧设言斗痴儿借刀杀人,疑云生嫌隙起兰入香冢

  满座宾客陷入死寂,那冯离的脸色自是由白转青,进而憋个通红,指着鸾瑛吐不出一词。继而手一挥,从他身后围过来二十几个带赤色帻、穿绛色衣、束臂鞲的亭卒,作势要拿人。席尾的杜姨娘是刚从小门小户抬进来的,哪里见过此种场面,一口酒呛在邻座孙姨娘崭新的桃红撒花披帛上。

  孙姨娘翘起凤目,尖声埋怨道,”呦,这姑奶奶作的什么怪,眼珠子莫不是镶脑勺去了?”杜姨娘连声歉疚地着帕去擦,孙姨嫌恶地避身道,"罢了罢了,你手脏。"杜姨娘手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好尴尬地缩回袖中,嗫嚅道,"姐姐对不住,妾身方才因惊惧才……"孙姨娘白了她一眼,道,"真是没见过世面,这冯家虽祖祖辈辈世袭文职,可毕竟家底优厚,雇几个武夫有何可惧怕的。”遂于盘中捏了颗杏仁,道,"冯离可是素号东盈小霸王,又是个薄面的主,这戏呀,可比方才有趣多了。"

  杜姨娘才心忧着是否会闹出人命来,闻此话顿感周身恶寒,头隐隐有些作痛,只道是吃醉了酒,便不再与孙姨娘搭话。

  且说淳于氏瞅见这干人等,心中一动,不咸不淡道,"冯公子到我这府上来带了这些弟兄,何不早些请出来一道吃酒,可是把姨娘当外人了?"冯离竖眉冷冷道,"侄儿虽未把淳于姨娘当外人,难免有登徒子对侄儿不怀好意,需得防着点。"说罢深瞧了鸾瑛一眼,谁知见她也在饶有兴味地瞧着自己,神色除了些许讽意,丝毫不露惧色,像是瞧一段朽木。冯离心中怒火顿时又灼了几分,索性坐下翘起脚道,"不对本公子有个交代,今日谁都别想踏出这厅子。"

  淳于氏握紧帕子,随即眉开眼笑,上前替冯离斟满酒樽,劝道,"她一个小丫头,我是她婶娘,即便是她犯了错,也是我教导无方,你要什么姨娘都依你,今日婆子丫头们都在,也可作个见证。"

  冯离皱眉答,"倘若这丫头的错要姨娘担责,那姨娘的错就要令寻旁人了。如此侄儿一定托宫里的姑母冯八子转告令姐,好生尽尽"长姐如母"的职责。"闻此淳于氏愣了一下,心惊道:素日只知冯离有些痴傻蛮横,没想到竟有这般心计,这点倒与他老子颇为相似。怪就怪此番心急,合琪芝千挑万选竟招惹了这尊瘟神。便听冯离接着道,"亦或是,让这丫头向本公子赔礼,如此本公子便既往不咎。"

  方才这通吵闹,扰醒了趴在主座上鼾声连绵的赵芮,赵芮十分不情愿地抬起长碎眼睫,惺忪道,"作甚么幺蛾子,冯离啊,几时了?"冯离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不干你事,滚边儿去。"见鸾瑛没有动作,赵蓉着急地扯扯鸾瑛的衣袖,气得直跺脚,"登徒子欺人太甚,姐姐,我们怎么做?"鸾瑛这才察觉几十双眼睛正神情复杂地望向自己,索性拍拍袖子,恬然一笑,并无丝毫犹豫上前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常礼道,"好说好说,鸾瑛给冯公子赔礼了。"

  众人瞠目结舌,赵芮紧了紧身上的雅青江崖海水纹披风,道了声,"无趣。"遂伏于案上,复酣然入梦。冯离一口酒吐回了酒樽,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丹田心脉便要逆行,"你……好,赵鸾瑛,你休要糊弄本公子,扶风,给这野丫头见识见识,赔礼该当如何。"

  一个亭卒应声上前,手齐眉,双膝着地,缓缓下拜。复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然后起身手随着齐眉,行了个规矩的大礼。鸾瑛见此,故作疑惑问,"据鸾瑛所知,大礼一拜高堂,二祭故友,公子并非奴家高堂,难不成是那死人?"冯离这下猩红了眼睛,亲手抽出亭卒佩刀作势劈来。千钧一发之际,便听席尾传来女子的叫声。

  原是那孙姨娘入戏正酣,突觉有人拉她衣袖,便不耐烦地一甩,回头见杜姨娘蜷倒在地,面色苍白如纸,薄衫下渗出大片血迹。冯离也慌了神,心中纳闷:本公子的刀法何时有了隔山打牛之效?我若继续留在此处,一旦出了人命,难脱干系。遂狠狠瞪了鸾瑛一眼,悄悄走了。

  一干丫头、婆子自是围着"姨娘、姨娘"地乱叫一通,杜姨娘身边的丫头环儿哭得最悲切,"我们姨娘本就身子弱,遭不住惊吓,瑛小姐偏要引那姓冯的作妖,如今不中用了……姨娘她没气了!" 那孙姨娘自知也脱不了干系,登时吓得瘫软在地。赵蓉闻此驳道,"你这小蹄子偏诌些疯话污人耳根,姐姐也是受人欺负,与她何干?"鸾瑛此时挤在人群前看得清楚,杜姨娘汗透薄衫,全身抽搐不止,手脚忽蜷忽曲,此种形状,倒像是在哪里看过的。到底是在哪里呢?鸾瑛皱眉想着,随即取来竹勺,撬开杜氏唇齿。

  "你做甚么?" 一旁的琪芝作势拦住鸾瑛,鸾瑛不答,只管闪身把勺柄送入杜氏口中,少顷杜氏呛出口黑血来,有了微弱的呼吸声。环儿哭得更凶了,淳于氏横眉道,"行了,姨娘还未死,你们倒学会哭丧了,还不来两个能动的把人抬了,琪芝去威扇堂请王郎中来。闲杂人等若不退下,误了姨娘医治,从重发落!"

  淳于氏也不乘撵,随同院中的仆从将杜姨娘抬回阁里,途中杜氏七窍渗血,痛作一团,犹自拉住淳于氏,口唇微动。淳于氏附耳过去,轻声问道:"妹妹有何想说的?"只听杜氏吃力道,"孩子……救救孩……"淳于氏愣在当场,既困惑又惊讶,杜氏怀有身孕这事,莫说是她,合府竟无人知晓,不觉手心沁出汗来。

  众人散后,鸾瑛问,"方才的情景你可看见了?"阿蛮答,"如您所想,此事非同小可。"鸾瑛又问,"那依你所见,可有想法?"阿蛮摇头答,"小姐知道,奴婢曾随戏班行走江湖,那民间的脏东西见了少说不下百种,却独独找不到一种与杜姨娘症状相应的,实在奇怪。"鸾瑛忖了一会儿,口中念叨着,"民间,脏东西。"登时眸子一亮,"阿蛮,我们快折回花厅。"

  花厅已撤下席子,凉风夹着碎叶穿堂而过,只有几个洒扫婆子在场。鸾瑛问,"杜姨娘用过的食器在何处?"其中一个婆子答,"呦,小姐来的不是时候,方才夫人那边已叫人取走了,您问琪姑娘罢。"鸾瑛不免叹气,心想:终是晚了一步。此时有人来报,这人正是赵奕身边的小厮来福,来福施礼道,"老爷请姑娘过去一遭。"阿蛮欲跟上,来福又说,"老爷说了,只请姑娘,阿蛮姑娘请回罢。"鸾瑛便对阿蛮道,"正好我有些事同叔父商议,无碍的。"

  却说那赵奕三盏茶时前正同朝中旧友议事,闻讯撂了酒樽,快马加鞭疾驰回府,径直赶往杜姨娘的院子。赵奕早年患了腿疾,趋步时便有些陂足,淳于氏欲上前搀扶,被他一把甩开,眼中晦朔不定。淳于氏心中酸涩,只好收回手,屏退了下人,"噗通"跪下,"大人,此事实在是我的倏忽,我实不知妹妹有孕在身我……""不必说了,夫人作的好事,此时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赵奕冷冷瞥了淳于氏一眼,道:"你想怎样是你的事,但若妨碍赵府其他人一分一毫,我必不轻饶。"

  淳于氏咬唇不再出言,红着眼眶道了声,"是,大人。"此时朱门轻启,一个垂髫小童出来,对二人道,"祖父已诊治完毕,二位可以进来了。"

  王郎中将二人引至外阁,摇头道,"恕老朽无能,未能留住杜夫人腹中胎儿。"赵奕将他扶起,"先生的医术奕信得过,只要玉兰性命无虞便好。"王郎中叹气道,"老夫是有法子保夫人性命无虞,然夫人内虚,经此一遭,恐怕再难怀胎咯。赵大人,老朽有句忠言,这冠冕顾佳,还要多留意身边人呀。"

  阁内极为昏暗,杜氏躺在塌上,形容枯槁,许是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微弱道,"老爷,是老爷来了吗……环儿,快给老爷斟茶……"说罢便重重咳起来,赵奕揽起她,轻声安慰,"玉兰,是我未照顾好你,你放心,都会好的。"杜氏握紧他的手,语声急促,"孩子,我们的孩子……"赵奕心中作痛,只说,"会有的,我们还会有孩子。"杜氏闻此玉指滑落,开始低声呜咽,然眼中干涩,不过干嚎罢了。赵奕不忍再看,只道," 玉兰,你且好好休息,莫要胡思乱想,我隔日再来看你。 "

  鸾瑛来至正厅,见赵奕冷面坐于主位,右侧依次是淳于氏、赵芮、赵蓉,还有赵府的几个老管家,气氛有些怪异,心中疑惑:叔父召众人在此,莫非是杜姨娘有了差错?要早日查到那毒物由来才好。遂上前道:"叔父,侄儿有要事禀明,侄儿方才发现……"

  "啪。"

  掌音起落,鸾瑛毫无防备地栽倒在地,脸颊登时烧得剧烈。

  "正好,我也有事宣布。今日起,将赵鸾瑛逐出赵府,你不再是我侄儿,莫踏回府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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