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反应

　　四下冷风窜动，搅动枝桠微晃，细细看来才想起这里是通往太和殿的必经之路。而太和殿是南楚皇室重要的祭祀场所，一年几次的祭礼都是在那儿举行的。因着太和殿的重要寻常的宫女内侍很少去，故而这条路也鲜有人走。站在无人的角落里，萧琇莹气喘吁吁，这才觉得可以稍稍喘息，可冷不防被人大力拉住，还来不及呼声就进了久不住人的屋子里去。

　　“大哥！”萧琇莹转头见到却是是萧烨华，惊恐交加的情绪顿时消失无踪，有些生气的问道，“怎么是你，好好说话就是，吓我一条，只是大哥你怎么还没出宫？”

　　“去了一趟皇祖母那儿！”萧烨华沉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四公主的事情的？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耸拉着脑袋的萧琇莹见今日的萧烨华一改往日的冷漠和凶狠，难得的如此温和，她想了想兴许是太后对他说了什么，加上之前的事情，心里也存了些许的怒气，于是也壮着胆子道，“我也是听了流言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和四公主有关系。再说，将这些告诉给你，皇叔只怕又要怀疑什么了，不如瞒着大哥，你瞧今日皇叔不是一点都怀疑您么！”

　　萧烨华狐疑的看了萧琇莹几眼，很是奇怪，一向头脑简单的萧琇莹也会替人着想了，但见她一副我很聪明伶俐的模样便觉得还是那个蠢丫头，不禁冷笑道，“皇叔的心思向来难猜，没有表现出来，未必就是不怀疑！你看赵家的人多聪明，明知道这件事情和四公主有干系，却没有将四公主供出来，只是说了女子的特征。你倒好，一来就将四公主的罪名坐实，生怕旁人猜不到一样！”

　　此时萧琇莹才有了后知后觉的模样，于是咂咂嘴道，“大哥你知道的，我向来脑子简单，这样的事情，只要想到了，就要说出口的，能忍了这么久，已是难事，那里还顾忌的了其他的事情呢！”

　　萧烨华听她这样一说，觉得倒是有些道理，只是拧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之后，才道，“问诊的太医说你的药虽然停了，但病还未好全，还需要仔细的将养。在太后娘娘的宫里呆着，不要四下走动了！”

　　见她乖顺的点了头，萧烨华与她出了屋子，这才提步离开。

　　男子宽广的背影在一丛深色的内宫之中，如悬崖之上的松柏一样挺拔傲立。萧琇莹却有些心疼，她的大哥似乎生来就是一副不言苟笑的模样，只是他原本也可以想二哥一样整日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担负起整个勇王府的重任，如今却早早的担起了重任，丝毫不敢懈怠。

　　转头间，瞥见了宫墙下闪动暗色的衣裳，衣裳上有祥云暗纹，能穿这样衣服的人，自然是主子们身边的亲信，而这里离养心殿最近，内宫诸人是不敢将自己的爪子伸到这里来了。那么这人的身份一目了然，然而萧琇莹却也只是微微一顿，也不生气。原本还想着怎么把自己从皇上那里摘出来，这会儿得了萧烨华的一顿训斥，也算是于无形中解了这个局。

　　如此想着，心里倒也松快了些，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给自己的兄长知道，一来他们兄妹二人血缘亲厚，遇上这样的事情，她的兄长自然是会尽全力护着她，只是这样一来，只怕皇叔也是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了，不如瞒着的好。二来，这些日子处理东市花灯节的纵火一案，迟迟没有结论，即便她没有听闻消息，也知道皇上只怕斥责了大哥不少次数，而她傻乎乎的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火候最好，将来即便是皇叔起疑，也怀疑不到大哥身上去；三来四公主欠了她的债，总归是要还的，不然她下那么大的局，可不是单单为了顺水推舟好玩的。

　　如今流言四起，满朝议论纷纷，看着今日五皇子得到消息之后，急匆匆的模样，只怕皇后也是隐忍多日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够解气了！

　　玉色的银镰弯刀一样的残月斜斜挂在树梢上，月华如炼，倾斜在了这座威严的皇城之中。内廷中，皇帝的养心殿位置极好，正在内廷中央，而太后的寿康殿则在西南方向，更加的宁静。宫阙楼台，飞檐挺翘，金黄色的琉璃瓦在如水银一样的月华下，如粼粼水纹一样，亮堂的晃眼。月光透过树木枝桠在一身素色衣衫的萧琇莹留下斑驳的暗点，清风起，曳地长裙无声的被卷起，似蝴蝶一样蹁跹起舞。而她浑然不知，只是扒在窗户看向小口小口的喝着桂嬷嬷送来的参汤，空气里还有白日里下雨时候的水雾气息，浓稠的土腥气叫她难受的皱了皱眉。

　　“还在正月里，屋子里都燃着炭火，您这么开了窗户贪凉！”桂嬷嬷从太后寝殿出来，特意来看看萧琇莹是否安睡。见她的屋子还亮着灯，进门便看到了美人倚窗赏景。自是景致极好，但萧琇莹这模样却叫桂嬷嬷担心。

　　正想着要不要合了窗户，就听到屋子里有说话声，萧琇莹折身看去，见是桂嬷嬷笑道，“嬷嬷整日担心着，担心那，阿莹头替您愁得慌！”

　　桂嬷嬷微上前将窗户合上，笑道，“县主方才瞧什么，瞧的那么出神？”

　　见桂嬷嬷似乎似有所问，萧琇莹眨了眨眼睛道，“下午的时候，我在二公主宫里略坐了会儿，听得宫人们小声议论，今年新册封的冷贵人很是得宠。这会儿已经是二更天，而皇叔殿中掌灯不息，隐隐有美妙动人的歌声从养心殿的方向传来，会否是那位冷贵人所唱？”

　　“皇上勤政朴素，内宠不多，但低阶的妃嫔不少！今日冷贵人，明日热贵人，左右都是皇后娘娘管理内宫！”桂嬷嬷转了眼神笑道，“不过，十五那日她跟着杨淑妃等人来见太后的时候，奴婢瞧了一眼，模样不差，是皇上喜欢的模样！加之她歌声动人，身姿曼妙，难免叫皇上怜爱的，只是从前县主是极少在意这样的事情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他们说，那位冷美人和我有三分像！”萧琇莹道，“我没见过，格外的好奇！”

　　“有缘分，总会见的！”桂嬷嬷暗了暗眼神道，“天色不早了，县主用了参汤后，奴婢叫人伺候您洗漱安歇？”

　　萧琇莹点头，将手里的粉瓷花卉瓷碗递给了桂嬷嬷道，“皇祖母可有问起我？”

　　粉瓷花卉碗的色泽有些暗淡，早就不复新鲜的色彩绚丽，只是这是萧琇莹一贯爱用的器物，太后心疼她，所以这碗留了许多年，只要萧琇莹在宫里，都是用这碗的。桂嬷嬷接过碗后道，“世子陪着太后用了午膳才离开的。太后知道皇上传召了赵家的人进宫问话，又留了您用午膳，便没有担心您！这会儿喝了药，睡下了，那奴婢退下，县主早些安歇！”

　　萧琇莹点头，看着桂嬷嬷离开。不多时寿康殿的烛火熄了，而四公主的宜秋殿的主殿却是灯火通明。

　　“施嬷嬷，都打听到赵家人无缘无故进宫做什么了？”四公主萧念璃坐在暖炕上凝声问道，一张不喜欢笑的脸上满是惊惧之色，生生见她一副好容貌减了三分。

　　年纪在四十上下的掌事嬷嬷施嬷嬷走到四公主身边，轻声道，“早上养心殿传了勇王府世子回话，听说世子因为办案不力，被皇上好一顿斥责；不大一会儿锦绣县主就和桂嬷嬷去了养心殿；再接着世子出宫，而后带着赵家的二老爷和赵家子女病三皇子和五皇子去了养心殿。之后便来福公公来传旨。”

　　四公主神色一凛，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于是凝声问道：“嬷嬷你说这其中会不会和阿莹有关？”

　　施嬷嬷皱了皱眉，摇摇头，“县主甚少参与这些事情，她素来坦白，有事情也瞒不住的。听闻县主昨日才停了药今日也是在漠北的二王子离府之后才进宫的，不过也是因为担心太后的病情。何况这几日传言越来越多，皇上也没有停了您的协理六宫之权。若是皇上真的怀疑你，就该将权利收回，将您禁足宫中，可见皇上也是不信这些的。但为了不能任由传言变成事实，皇上索性将您送走，保全您才是！”

　　“嬷嬷是母亲的陪嫁女，我自来最是信任嬷嬷的！”四公主萧念璃一脸的担忧之色，“难道嬷嬷就不觉得父皇这次的旨意，很有苛责的意思么？那些流言可是将我和五皇妹牵扯在一起的，父皇不替我申辩，反而将我调离京城，更何况五皇妹是因为的缘故才没的！这其中关窍，实在是叫人忍不住的多思多想！”

　　“我的公主！”施嬷嬷听得萧念璃这样说，吓的连忙私下看有无其他人在场，见无人之后才低声道，“五公主的事情，已经有了结论了。皇上既然选择保全您，您也何必再提及这件事情。往好了说，大公主和五公主一个是长女，一个是嫡女，你亲自主持法会，既全了您的情谊和体面，来日也可说您重情义不是！”

　　殿内烛火高燃，将四公主沉静如水的面色从阴影中照亮出来，一览无余。沉思片刻之后，她忽感疲倦，吩咐道，“罢了，圣旨已下，再无回旋余地。只是宫里发生的事情，嬷嬷要着人留心些。我母妃早逝，虽然母妃在临死之前求得皇祖母庇护我，可是也只是庇护我而已。幼时阿莹也在皇祖母的宫中，她处处压我一头，学什么都比我快，嘴又甜，何况她与皇祖母又沾着血缘亲情，我更受冷遇。好不容易等到阿莹呆笨如猪，被勇王叔接了回王府，才过了几年的安生日子。”

　　“公主，您出嫁就好了，来日公主府中还不是您说了算，且忍一忍！”施嬷嬷劝慰道。

　　提及婚嫁之事，四公主脸色更冷。

　　一夜无话，第二日萧琇莹晨起之后，便觉得有些头疼，千萍见状，丝毫不敢耽搁，便叫了宫人将守在太后殿中的太医请来。

　　来诊的是许太医，他略把脉之后道，“无妨，县主忧思过甚，又感染风寒了，臣开两剂药早晚一次，便无甚大碍了。只是县主，您这两日就不要出门见客了，好生养着病才要紧。若是病情再反复，只怕会落下病根！”

　　“多谢太医！”萧琇莹颔首谢道，“千萍请太医道外间开方子！”

　　不多时，千萍请了宫人将许太医送走，进来伺候萧琇莹。“县主，可要用早饭，您从醒了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呢！”

　　“不急，你请太医的事情，皇祖母那边可知道？”萧琇莹淡声问道。

　　千萍点头，“方才太医就守在太后娘娘的身边为娘娘把脉，我悄悄禀了桂嬷嬷才将许太医带来了的。这会儿功夫只怕不知太后娘娘这儿知道！”

　　“这便好！”萧琇莹点头道，“去传膳，要清粥素菜！我病了的消息最好让皇叔知道！”

　　“是，奴婢这就传膳！县主再歇一会儿吧！”千萍折身而去。

　　萧琇莹倒也没有再睡，起身换了一件家常的衣衫，坐在暖炕上看书。

　　不多时千萍便带着早膳回来，一同来的还有二公主。

　　“二皇姐怎么来了！”萧琇莹窝在暖炕上正暖和，听见脚步声，抬眼看去，就看到一身碧色长裙宫装的二公子进来了。

　　二公主浅浅笑着，止住了萧琇莹起身的动作，“好生待着吧，都是自家姐妹！我的丫头见千萍问御膳房要清粥素菜，觉得奇怪，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你病了。就过来看看你！”

　　“不是什么大病，劳二皇姐过来瞧我！”萧琇莹道，“嘴里没味，又不想吃油腻的东西，便让千萍要了清粥小菜。”

　　“你还病着，清粥小菜到底没什么营养，晚些时候我让人送些滋补的过来。说到底还是你底子差了，还的好好补补才是！”二公主和声说道，“原本想着，今日天色好，你又在宫里，想请了阿月进宫来。方才知道阿月怀孕了，进宫规矩多，便推了。”

　　二公主口中的阿月，便是嫁到徐家的张家大姑娘，萧琇莹自然是知道的，当下碧娜惊呼道，“这可是大喜事，我回去之后可得准备一份贺礼送去呢！”

　　“她是好福气，徐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是顶顶好说话的人，徐大老爷待她也好，诸事都是她说了算！”二公主笑道，又瞅了萧琇莹一眼，“你家的老太爷、老夫人也不错！”

　　“三爷也好！”萧琇莹呵呵笑道，心里却想着二公主这话的意思，但见二公主神色如常，也没有多追究。

　　千萍将早膳摆好之后，伺候萧琇莹用饭，二公主见状，就说到太后那儿去看看。

　　二公主一走，萧琇莹揉了揉笑僵了的脸，挑起一筷子色泽鲜嫩的青菜道，“皇叔那边肯定知道了！”

　　“奴婢特意挑了来福公公在的时候说的，只会没想到二公主先来！”千萍道。

　　一碗清粥很快就见了底，萧琇莹吃了七八分饱便停了筷子，“你去问问，昨日沈妃娘娘叫宋家表哥进宫干嘛？”

　　“知道县主要问，奴婢早就打听清楚了！”千萍一面收拾碗筷一面说道，“昨个儿是大公主的生辰也是宋家大夫人的生辰，沈妃特意将宋家大公子请进宫来，一起说话吃饭，听说午膳之后，大公子还逗留了好一会儿才离宫的。”

　　“倒是真的！”萧琇莹撇嘴道。

　　太后寝殿，二公主见礼之后，便与太后叙话，“方才瞧了阿莹，虽是小病，但是精神也不甚好。听着许太医的话惊心，她素来体检，这样的大病小痛的，倒是委屈她了！”

　　太后笑了笑，“可不是就是委屈，最喜欢东跑西走的丫头，这几个月将她闷坏了！回头，哀家会嘱咐人好生照顾她的起居的！”

　　“皇祖母一贯偏爱阿莹，衣食住行无不过问，儿臣瞧了也羡慕的很！”二公主嬉笑道。

　　虽是说着嫉妒，可是二公主却再寻常不过的神色，太后见她如此，心里也升起了一抹宽慰来到底是皇后费了诸多心血养出来的公主，于是和声道，“一视同仁，都是好孩子，哀家都喜欢。阿莹和阿璃的生母去的早，哀家总是要管一管的。只是你出嫁还有月余，公主府可打点妥当？”

　　“五皇兄的张侧妃在帮着看，一切都好！”二公主回道，“陪嫁的人员也定了大半，等一切安排好了，再请皇祖母掌眼，替儿臣瞧一瞧可好？”

　　“好。你母后这几日可好？”太后问道，“她病了好些日子了，你出嫁之前，得赶快好起来才是！”

　　“儿臣会劝慰母后的，皇祖母宽心！”二公主道。

　　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便精神不济，不多时就又睡下了。二公主见状便退了出来，询问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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