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原本就是许的五丫头和亲远嫁，只是行宫一趟，她便留在那里没有再回来！”皇上的声音里满是悲痛，“白发人送黑发人，朕已经没了大公主，又已经接连没了三个孩子了！”
听着皇上的话，萧琇莹垂头不语，看着地上的织花地毯，华彩夺目，金线织就的簇簇牡丹花和银线织就的朵朵祥云，边角上那颜色深沉的污渍，即使经历了清洗和时间的冲刷，也没能将它彻底抹去，“皇叔这里的地毯还是旧年的模样！”
皇上闻言，瞧了一眼铺就在地上的地毯，“这几年国库不丰，宫里缩减用度，朕这里的地毯已经用了十年了！这还不算，朕听说太后宫里的摆设数十年如一日，地毯还是朕登基时亲自送去的那块！”
“皇祖母原本就不是什么喜好奢华之人，今日上午去瞧她老人家的时候，见她身上盖着的还是去年父王从江南带回来的蚕丝被。”萧琇莹轻声道，浅浅目光从地毯上挪开，“皇叔，这几日二公主可好，听说二公主定了出嫁的日子？”
正说着话，有宫人进来替换茶水，又为萧琇莹换了一杯蜜水，道，“皇上，县主，二公主听说县主进宫了，问县主午膳可要去她儿吃？”
“告诉公主，县主中午在朕这儿用膳，让她好好准备嫁妆，得空的时候去照看皇后。”皇上道，“待会儿赵家的人来了，你需得在场！”
萧琇莹点头，见宫人还未离开，便道，“你替我谢过二公主邀请，晚些时候再去拜访公主！”
宫人点头，这才退下。
有了宫人这一岔，皇上方才沉痛的心情不再，倒是与她闲说着家长里短，一时间，二人之见也不见冷场，正要说着萧烨云的婚事就有清脆的鸟啼声从不远处穿来，萧琇莹闻得声音，不由得道，“这才初春时节，就有鸟叫声了！”
“是鸟兽院子培育出来的品种，你若是喜欢，离开的时候带两只回去逗逗乐子！”皇上轻声说道，“对了，你方才说江南夜氏来人了？”
“是呢！”萧琇莹点头，“夜家大老爷带着夜家的二姑娘来京城，就住在王府呢！”
“从前夜家也是大族，这次进京是为了什么？”皇上瞅了一眼笑的天真的萧琇莹道，“可是还向延续两姓之好？若是两家有意愿，朕倒是愿意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萧琇莹细细琢磨这这几个字，心里泛笑，脸上却十分不虞的神色，“夜家的大老爷还好，儿臣与他接触不多，只知道他对二哥很是照拂。只是夜家的那位姑娘，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儿臣原在病中，最是不耐这些哭声，只是每每总能叫儿臣遇见，心烦不已！”
坐在对面暖炕之上的皇上听得她这样说，笑道，“素来你都是说女儿家的眼泪金贵，见了小姑娘滚眼泪就疼的跟心肝肉似得。今日这样可见很是不喜夜家姑娘，可见这夜家姑娘很是不得你心啊！”
“儿臣也不远在被人背后说夜家人的不好，何况，夜家人对二哥极好，总归也要看在二哥的面子上的。”萧琇莹撅着嘴说道，“皇叔，若是二哥春试的时候考中了，那是不是二哥就可以凭着他的本事如朝为官了？”
皇上见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盛满笑意和期待，直直的看进人心里，一时间心里也十分的喜欢，“皇族凋零，勇王府的子嗣不丰，若是烨云高中，朕当然是委以重用。若是不能高中，正也会好好培养他的，毕竟是天家血脉！”
“儿臣回王府的时候就告诉二哥！”萧琇莹笑道。
微风吹过，等了许久的赵家人终于进宫了，一同而来的还有两位皇子。不多时皇上原本就不大的书房，被乌洋洋的一帮人塞的满满的。萧琇莹见皇上也未曾叫她离开，于是就站在了皇上的身边，得了自家大哥的眼神，便知道这件事情成了大半。
一身深蓝色锦袍的萧烨华拱手对着皇上道，“臣奉旨将赵家的人请来，特来复旨！”
“恩。”皇上点头，看向三皇子和五皇子问道，“你二人无诏而来，是为何？”
三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又迅速错开眼神，五皇子道，“儿臣从母后殿中出来，正预备出宫，就遇上大堂兄带着赵家的女眷男丁进宫，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为了东市灯火节的那场大火。儿臣放心不下，便跟着大堂兄来了，路上还遇上了从赵妃娘娘处出来的三皇兄。”
三皇子接着五皇子的话，辩说了一遍。
皇上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而站在皇上身后的萧琇莹却明显感觉到皇上的不悦，只是这件事情是她大哥操办，若是真的泄露了消息，只怕这两人因着身份的缘故或可不受难，她的大哥就难说了！于是萧琇莹瞅了二位皇子一眼，“早上的时候沈妃娘娘传了宋家表哥进宫，这会儿三皇兄和五皇兄都在宫了，可是宫中那位娘娘主子过生辰？”
五皇子一愣，看了一眼冷着脸的萧烨华自然是明白了萧琇莹的意思道，“今日是大皇姐的生辰！”
果然，皇上面上浮现出些许的怀念之色替代了不喜之色，“今日是她的生辰么？”
“皇姐未出嫁的时候，时常侍奉在母后身边，母后也甚是喜爱。今年恰逢她身子不适，便嘱咐了儿臣待她去一趟白马寺将皇姐历年的供奉续上，不可荒废了！”五皇子接口道，“今早听得母后提及沈妃娘娘和七皇妹，说昨日下午的时候沈妃娘娘带着七皇妹看望母后，而沈妃娘娘自己面色红润不似从前的蜡黄，身子也康健了许多。七皇妹快周岁了，听说都会叫人了，母后喜欢还赏了好些东西给她！”
“儿臣幼年得大皇姐照拂，得了母妃的吩咐给沈妃娘娘送了些江南来的特产去！”三皇子言简意赅的说道，“故而才能在半道上遇上赵家的人！”
这话就是说到点子上了，皇上对三人的猜测这才彻底放开。
“听人说，东市花灯节上，你们都曾亲眼看到有人放火，可知道是谁么？”皇上喝了一盏清茶之后，对着案前的赵家人说道。
今日随着萧烨华进宫而来的是由赵家的二老爷带着年轻一代的儿女，赵家的三位公子和几位姑娘，赵大姑娘嫁给了三皇子，赵二姑娘出嫁了。剩下的就是穿着一身浅粉色绣合欢花滚银线边的赵三姑娘，穿了淡黄色素群的赵四姑娘，还有年纪稍小的赵五姑娘和赵六姑娘。
萧琇莹垂头想着，赵家会不会愿意搀和到这件事情里面来了？若是今日来的是赵大老爷，她不敢确定，但是赵二老爷，她倒是有了几分把握。
于是赵二老爷拱手上前回话，“回皇上的话，初一那日，府里的几个孩子说灯市好玩，都尽去了。”
“那京城中流言众多，怎么不见你上奏给朕知道呢！”皇上厉声问道，“东市街灯的案子，勇王府世子查了多久，你难道不知道？”
“臣自然是知道的，当日各家各府去的人不少，而且只是当时几个孩子在灯市上受了惊吓，各自病倒了，臣与臣的家人自然是忙着照看孩子们，那里还顾得上旁的事情！”赵二老爷一脸的苦相。
这时候，站在一边的萧烨华道，“皇上，臣查问过赵府下人，几位公子和姑娘回府之后确实各自病倒，有的是因为在灯市上被人踩伤，有的是惊吓过度，有的是如同阿莹一样掉进了护城河中。而且，赵家的小公子这会儿还在病床上！”
有了萧烨华帮着说话，三皇子和赵家人脸上的神色好了许多，而皇上却不打算放过，“从初一到现在多少日子了，京城中的流言传了几日了。便是病了也该病好了！”
“父皇，这件事情且不说赵家的子女是否见到了便是见到了，当时情况那么混乱，难免会看错！”三皇子道，“儿臣以为，关于京城之中的流言，不过是被有人之人引导而已，只要查出流言的来处，惩处散播流言之人，这些流言自然是不攻自破的！”
“三皇兄说的是！”五皇子笑道，“流言一方面要鉴别真假，另外东市灯节上的安保也该好生整治了！”
二位皇子各自针锋相对，东市灯节的安保一直是三皇子的人京城京兆府尹在管，但京城之中流言之类的事情却是五城兵马司的事。
“好了，赵三姑娘是谁？”皇上丝毫不理会二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只叫了找三姑娘出来说话。
赵三姑娘一时不查，还是在赵二老爷的提醒之下才回话道，“回皇上的话，臣女是赵氏叶凝，家中排行行三。”
“朕问你，你在东市花灯节上可曾见到勇王府的锦绣县主？”皇上叫了赵三姑娘起之后，继续问道。
“是，”赵三抬头看了一眼萧琇莹，而萧琇莹只是看着她，露出笑来。赵叶凝心里一紧，自然是清楚萧琇莹大概是看到自己了，“那日在花灯会上，臣女见县主心情不好，就未曾主动上前请安，县主莫怪！”
皇上点点头，“瞧着是个会话说的姑娘，那灯节出事的时候，你在何处？”
“臣女和兄长并幼妹们正在说飞天神女的花灯扎的精致，说要将这扎灯的手艺人请到宫里去为娘娘也扎一座，好叫她也高兴高兴。”赵叶凝道，“正说到这儿的时候，就见到神女花灯旁的糖油果子的摊子突然燃起了大火，而大火很快便就将灯市的出口吞灭。臣女吓坏了，在兄长和家仆的保护下往护城河的方向去。”
“那你可曾见到糖油摊子为何起火？”皇上的声音十分威仪，见赵叶凝有片刻的迟疑，又道，“速速道来，不可隐瞒！”
“回皇上，臣女记不大得了！”赵叶凝抬头看向皇上和萧琇莹的方向。萧琇莹下意思的想要眉头皱起，但是想到赵叶凝一贯的作风，于是露出一副松快的神色来。
“皇叔，赵三姑娘许是不记得，您瞧她小脸惨白，可见说的是实话！”萧琇莹立即出声道，“不如问了其他人吧！”
皇上正要出声询问的时候，赵叶凝心一横，对着皇上道，“臣女记起来了，在靠近花灯的方向，有一位穿了素色披风的女子，她在出事前，手里是有一只兔子灯的。而在出事后，那只兔子灯不见了！”
“那你可曾记得女子的模样？”皇上拧眉问道，“细细说来！”
“隔着人潮，女子背对我们站的，倒是记得她素色的衣服下面穿的是贡品织花锦缎，裙角边上绣的彼岸花！那宫缎，臣女不会错认，因为大姐年前曾赏了臣女一匹，听说极为难得，臣女将其分给了府中姐妹，是以臣女记得！”
“你们呢，可曾见过那位女子？”皇上问道其余的赵家子女。
一问之下，才知道不止赵家子女，还有旁的人都看到了那位拿兔子灯的女子。而那女子的容貌在披风下，遮住了大半，但是看样子是位不出双十年华的漂亮姑娘！
萧烨华见皇上眉头紧蹙，瞧了二位皇子也是如此，于是问道，“皇上，臣将赵家人送出宫去？”
“不必麻烦大堂兄，我正好要出宫，赵家舅舅和表弟表妹同我一起出宫就是！”三皇子权衡片刻之后，觉得皇上亲自过问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为妨在出旁的纰漏，觉得还是将赵家人带走为好！
于是三皇子带着赵家人离开了。
“父皇！”五皇子见皇上明显动怒的样子，开口劝导，“这件事情，不如交给儿臣来办吧！”
“不用，朕亲自来过问此事！”皇上凌冽的说道，“老五退下吧！”
五皇子一愣，但见萧琇莹也是一样的神色，“阿莹······”
“阿莹，朕还有问话。”皇上冷声道。
五皇子便依诏离开了养心殿，萧琇莹一脸的雾水，不知道皇上打的什么主意将自己留下，难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是应该下旨将此事瞒下吗？
“阿华，你将灯市上参与安保的人员拒起来，彻查他们身后的人！阿莹，朕有事问你！”皇上站在窗前许久之后，才说道。
萧烨华点头，领了旨意就离开了。
整个书房只剩下心内忐忑的萧琇莹和站在窗边神情不定的皇上，萧琇莹小声的问道，“皇叔，您有什么事情吩咐么？”
“朕打算将四公主送到皇陵去卫五公主守陵你以为如何？”皇上转身问道。
“这个，为什么？”萧琇莹不解问道，自古以来，只有晚辈为长辈守陵的，哪有同辈的道理，“四公主自幼在皇祖母身边庭承教训，这样做，皇祖母脸上也不好看！四公主犯了错，也有皇后娘娘教导，您若是插手公主的事情，只怕皇后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四公主太叫人失望了！”皇上长叹一声，“罢了！来福宣旨，今日乃大公主生辰，朕深感大公主和五公主过早而去，心痛难忍，四公主与大公主并五公主自幼相好，着令四公主到清凉寺为大公主和五公主主持百日法会！”
不一会儿皇上的旨意便传遍了六宫，一时间众人诧异不已。
午膳的时候，萧琇莹小口小口的吃着，说实话御膳房做的饭菜并不怎么好吃，跟何况对面坐着的还是沉着脸的皇上，萧琇莹还没怎么吃就觉得自己肯定会积食了。
饭后，皇上便没有再留萧琇莹了，而她也如蒙大赦一样的逃出了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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