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江南夜氏（一）

　　萧琇莹点点头，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一些蹊跷来，不禁问道，“哎，不对啊，嬷嬷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郑嬷嬷面色带着惊恐未定，抚了抚胸口，有些后怕的说道，“奴婢去的时候灵堂没有人守着，悄声进去，一只脚还没有跨进灵堂就看到原本死了吕姑娘穿着一身寿衣，背着身子正坐在棺材上吃供果！阿弥陀佛，幸亏奴婢胆大，不然非得吓出好歹来！”

　　“那之前您说的那些是怎么回事？”萧琇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情是郑嬷嬷亲眼所见才发现的，然后就察觉出了吕氏是被人假扮，问道，“吕氏究竟是生是死？”

　　“吕氏应当没有死，而那位替了吕姑娘躺棺材的女子应该是活的，只是不小心被奴婢发现了！”郑嬷嬷解释道，“奴婢还探听到一件事情，那吕姑娘原本是伺候在四公主身边的！”

　　这下，萧琇莹是真的被绕糊涂了！

　　“不过，二房这次倒是真的吃了大亏，连着府里二公子都被送到了老太爷身边教养！”郑嬷嬷道，“二房的妾室是二夫人下手整治没得，而且看起来吕姑娘的胎也是借了二夫人的手没得！”

　　“动手的是谁？”萧琇莹问道，“不会是三爷本人吧！”

　　郑嬷嬷摇摇头，“是老夫人，照理说三爷深的老夫人恩宠，连二房妾室的胎她都十分的看中，没理由三爷的孩子还不得她喜欢！奴婢细细探查之后，发现，可能是吕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三爷的！”

　　“你是说，向来算计别人的张怀瑾被人戴了绿帽子？”萧琇莹不由得乐了，但转瞬却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会，张怀瑾才不是那等糊涂蛋！”

　　“您忘了吕姑娘之前是四公主身边伺候的丫头，若是奴婢猜的没有错，吕姑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应该是某位皇子的！”郑嬷嬷十分沉静的说道，“若是皇上的子嗣，吕姑娘虽然是公主身边的人，但是皇嗣要紧，虽然名声不好听，最多悄悄册封而已！也不会是某位侍卫的，秽乱宫闱的罪名不是谁都能承担，三爷也不会好心帮忙的！”

　　“是五皇兄的孩子！”萧琇莹心下微沉，自然是想到了其中的关窍之处，立即道，眼神十分镇定，“张家二姑娘嫁了五皇兄为侧妃，某种意义上张家就投靠了五皇兄，而四公主身边的丫头被五皇兄宠幸有了身子，于是有人出谋划策将丫头放在了三爷的身边一来保全孩子的安慰，二来也是对张家的一种试探和拉拢，目前只有这个解释合理。怪道张廉是何等心胸的人，怎么短短时间之内就投诚给了五皇兄！五皇兄有才不假，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叫他二人合谋，只有一种可能，二人身后的利益牵扯在一起了！”

　　“张侧妃嫁给了五皇子，张家从某种意义上就是投靠了五皇子！”郑嬷嬷道，“县主为什么会觉得孩子是五皇子，而不是其他人的呢！”

　　“直觉，三爷待吕氏虽然不热忱，可是却十分照顾，若是旁的皇子留在他手里的人质的话，会是谁的？大皇兄已经娶妻生子，若是真的睡了妹妹身边的人，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而已。三皇兄向来爱惜脸面和羽毛，而赵妃也是断断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其余的皇子年幼，只怕还没有那个本事，唯有五皇兄了！其中隐情，是不能探知的！”萧琇莹曼声说道，“而在五皇兄身边的人中，只有张廉才合适将吕姑娘保下来，旁的人，只怕都是有心无力！”

　　关于吕氏的事情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之后，萧琇莹问道郑嬷嬷，“那份传出去的书信是怎么回事？”

　　“源头找到了，是王氏派人干的，笔记是找人仿冒吕姑娘写的！”郑嬷嬷道，“那人是三爷亲自抓到了的一位穷苦人家的读书人！”

　　“只怕是三爷扔出来的烟雾弹而已，有了我在前面挡着吕氏自尽的事情，众人就不会深究吕氏的死了！而且他会算准了王氏知道之后，一定会将那份信拿走的用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而我的身份是不允许有这样无端的诬陷，张家老太爷和老夫人第一个不许，必定严查，而他只需要在事情发展到一定时候，将王氏做过的事情揭露出来就是！若是适时的将读书人找到就更好了！”萧琇莹眼眸闪着如同狐狸一样的目光，“当真是算无遗策！”

　　郑嬷嬷下意思的皱眉，“不一定就是这样的！那读书人指认是王氏身边的丫头所为！”

　　萧琇莹连连摇头，“嬷嬷，那最后那读书人是和惩罚？”

　　郑嬷嬷如何聪明一点就透，当下就说到，“被斥责几句就放了，当时三爷说，只是给了银钱叫他写一封信，再正常不过的交易！若是依着权势惩戒一二，反而不好！”

　　郑嬷嬷叹息一声，“三爷心沉，奴婢看了大半辈子的人，鲜少有看不明白的！三爷算一个吧！您和三爷如今算是绑在一起了，也不知道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坐在暖炕上的萧琇莹闻言只是笑了笑，“不管好事坏事，他若是敢算计我，自然是该有吃亏的准备的！不过吕氏的事情就不用深究，不管是谁的孩子，这件事情一旦闹大，遭殃的必定是五皇兄！而如今的局面，也只能如此了，就这样以三爷安排的方式结束也不算什么坏事！”

　　郑嬷嬷退下之后，萧琇莹困乏的歪在暖炕上，脑子里却是想起了昨也张廉在说吕氏的时候，特意提了年三十的时候。她不由得想到，也许那个时候，张廉就开始布局了，那个时候她应该还在他的计划之中的吧。只可惜后来自己中毒回了王府，他才想了旁的法子！

　　午膳之后，天气晴好，谢氏带了一双儿女来看萧琇莹，有孩子们在，总是十分的热闹。

　　不过玩闹一会儿之后，便朝着困乏，就睡下了，萧琇莹看着渐渐睡熟的一双侄子，心里十分喜欢，对着谢氏道，“也不知道嫂嫂这胎是男是女，是像珠儿一样伶俐可爱，还是像诚哥儿一样聪慧体贴人？”

　　谢氏笑了笑，“诚哥儿一个男孩子，总是辛苦，我倒是希望是个儿子。一来咱们女人受到罪，他不用再受；二来，来日诚哥儿也得有个帮衬才是！”

　　闻言，萧琇莹不由感叹谢氏的惠通，轻声笑道，“我总不及嫂嫂想的通透，只觉得多个孩子就是好事！说起这个，我昨日听了消息说二哥的婚事受阻？”

　　谢氏如何通透，睨了萧琇莹一眼，“你这是在打嫂嫂我的主意？”

　　话还没有出口就被谢氏发现了，萧琇莹也不气馁，拉着谢氏的袖子央求道，“好嫂嫂，在府里除了父王就您最疼我了。别看这会儿祖母还没有发飙，不过是顾忌我病没有好全乎！若是我生龙活虎的，祖母指定饶不了我！”

　　“晚了！”谢氏叹息了一声道，“几日前，二婶的娘家找上门来说想要将阿云舅家的嫡女许给阿云！我看祖母顾忌当年二婶在二叔死后依旧为了阿云撑了几年的份上，只怕是要答应的！”

　　“二哥呢？”萧琇莹急急问道，“我从未见二哥在人前表露过喜好，他一定是十分喜欢那家的姑娘才会忍不住告诉我的。可是又是因为我的缘故，叫二哥错失姻缘！”

　　“好嫂嫂，你替我问一问，是哪家的姑娘，将事情告诉给他家知道！兴许那户人家就反悔了不是！”萧琇莹带着十足的希望看着谢氏。

　　谢氏忍不住心疼，也头疼，“不是嫂嫂不肯帮忙，而是二叔看重的是卫家的嫡次女！我太了解那样人家对女婿的要求了！现在去求亲，不如等了二叔高中之后再亲自上门求亲，一来有了功名，又是皇族出身，再次求取，更显诚意；二来巩固了皇后和勇王府的关系，到时候一多了一位帮着说话的人；三来，这个当口，二婶娘家的人还在商议着婚事，若是两家的姑娘凑在一起，穿了出去，来日里，怎么相处？”

　　“万一二婶娘家的人，求得祖母同意了怎么办？”萧琇莹面带忧愁的问道，“祖母虽然疼惜二哥，可是到底要为二哥打算不是！难不成要学了我们和梅家一样！”

　　此话一出，萧琇莹有些后悔的看向谢氏的脸色，而谢氏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来。

　　“说到底，世子自身已经够出色了，梅家姑娘是好，但梅府到底不必当年的气势恢弘了！父王和母妃能成，一半是因为当年梅府家底尚可，一半是因为母妃由太后教养长大。你大哥和梅家表姑娘没成，原因众多，但梅府门第配王府还差些底蕴的。再者，祖母离世之后，二弟到底是要搬出去的，祖母疼惜二弟，未必不会为他考量一二！再者，二婶娘家早已呈现败式，退居江南一隅，既不如沈家的诗书闻名天下，又不如杨家的富甲天下，这样的妻族，对二弟来讲并没有什么助力，已经是母族了，何必再添了累赘！所以，阿莹且放心，祖母不到万不得的时候是不会将二婶家的姑娘聘娶来给二弟做妻子的！”谢氏温柔的说道，“知道你们兄妹情深，昨日睡觉之前，世子特意吩咐让我今日来宽慰你的！”

　　“多谢嫂嫂，多谢大哥！”萧琇莹听了谢氏的一番话之后，茅塞顿开，才觉得是自己想左了，笑嘻嘻的说道，“还请嫂嫂告诉给大哥知道，阿莹以后一定痛改前非，不再惹是生非！”

　　不料谢氏却是扑哧一声笑的开怀，一面笑着一面摇头显然十分高兴，“你大哥猜你一定会这么说！真真是亲生的兄妹！他说，上次你闯完祸之后就是这样对他说的，这也是一样！”

　　萧琇莹却是不理会谢氏笑话她，而是信誓旦旦的说道，“这次不一样的，我一定会改！”

　　最后是谢氏捂着笑痛了的肚子带着一双睡好了的儿女离开的朝阳院！

　　萧琇莹有些郁卒，她看着柳妈妈和千萍问道，“我从前经常这样说？”

　　柳妈妈看她很是受伤的样子，决定违心的摇摇头，而千萍向来是个诚实的孩子，下意识的就点了头。这下子萧琇莹是真的不开心了，好不容易表露心迹一次，还不被接受，就像带了银钱去红楼的客人，遇上小日子的姑娘一样，尴尬的很！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唯一叫萧琇莹高兴的是，在二十三这日，太医把完脉象，捋着花白的胡子，说她终于不用吃药了，改为药膳滋补！

　　这对于萧琇莹来讲简直就是刑满释放一样的开心，“那大人，我什么时候能出门玩啊？”

　　老太爷捋胡子的手一顿，斜眼看了笑的开怀的萧琇莹道，“县主您知道为什么小孩子总是哭么？”

　　萧琇莹不解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太医一面收拾药箱一面道，“因为还没学会走就想要跑！”说完就不等萧琇莹差人送他出门，就自顾自的离开了，反正这勇王府，他早就熟门熟路了！

　　留下萧琇莹一个人对着一屋子低头憋笑的丫头婆子，气闷不已！

　　下午时分，萧琇莹灌了一碗苦到倒胃的药在嘴里之后，柳妈妈一阵欣慰，“可算是喝完了！老王妃交代了灶上给你炖了汤，估摸着晚膳的时候就给您送来！”

　　萧琇莹点点头，捻了一颗腌渍梅子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千萍在哪儿？”

　　“出门给您办事去了！”柳妈妈道，只是面色稍有犹豫，“几日前，郑嬷嬷罚了星晴禁闭，还有两日就该出来了！”

　　“出来就干她该干的事情就是！”萧琇莹似随口说道。

　　柳妈妈急了，“星晴是大丫头，自是有她的脸面，无缘无故的就被罚了禁闭，到时候旁人问起，您说不出个缘由来，您的面子上夜不好看！”

　　“随意指个可大可小的由头就是！”萧琇莹道，“父王说查我中毒的案子，这些日子也没有查出个结果出来。我心里担心，这里面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王爷总是最疼您的，您该相信他！”柳妈妈斟酌着开口劝道，“世子那边也在查，您要是想知道，奴婢去给您问问？”

　　萧琇莹摇摇头，眼神幽深如枯井一般的看了守在门外穿翠色衣衫的丫头一眼，沉声道，“星晴放出来以后，还是我身边的大丫头，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毕竟敌在暗，我们也不清楚那些是他们的人。而且星晴是我从行宫带回来的人，就算她真的是暗鬼，也该是我亲自收拾的！那日她故意吐了赵侧妃出来，郑嬷嬷派人问了，赵侧妃确实在园子里与她絮话，但如今细细想来，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太过顺利，叫人心疑。与其将她撵走，倒不如留着她在身边，也算是留一招后手吧！”

　　柳妈妈听完之后，面色也沉了几分，“太医曾说，县主中毒的缘故是有人将毒药日日掺在您饮食之中，奴婢以为是张府里有奸细的缘故，未曾想到是身边的人！”

　　人心这东西，最是变化多端，无处可寻的！是以，二人未曾在这件事情多做纠缠，反而说起啦旁的事情。

　　“三爷今日过来么？”萧琇莹轻声问道，眼神空洞，神思恍惚，不知飘向了何处。

　　柳妈妈一愣，“您忘了，昨日三爷出门时，对您说过这几日回出门一趟！”

　　话音落地，萧琇莹立即回神，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情，当时她还帮着张廉收拾衣物来着。“我忘了！”萧琇莹对上柳妈妈有些担忧的眼神，轻声解释道，“明日我想请阿笙过府一趟，二哥那边额通知一声！您早些时候将请柬送到驿馆去！”

　　“会不会有些招摇？”柳妈妈问道。

　　“不会，还有几日，他们就要离开了！”萧琇莹看向柳妈妈道，“南楚和漠北结亲是好事，与漠北二王子正常的往来不会引人注目的！对了，告知祖母和嫂嫂一声，请柬以王府的名头最好！”

　　柳妈妈点头，出门安排事情去了。

　　天气暖和起来，白日也变得长了。阳光轻柔的穿过格子窗户映射到萧琇莹的身上，彼时她正靠着窗棂悠闲的看着院子里的新枝，嫩绿喜人，经历了一冬的隐忍，爆发出蓬勃的生机！

　　宋知卿才跨进院子，就看到了这一幕，跨出的脚步，慢了片刻，待进了正堂，见了缓步而来的萧琇莹扬了扬手里的书，缓声道，“得了二表哥的吩咐给表妹送书来！”

　　萧琇莹回以浅笑，“二哥呢？他怎么不来？”

　　“诸事缠身，来不了！”宋知卿道。

　　萧琇莹晶亮的眸子一转，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嘴边的梨涡浅浅，笑道，“可是二婶娘家的表姑娘缠着二哥，叫二哥寸步难行了？”

　　宋知卿点头，颇有些感同身受的意味深长道，“最难消受美人恩！”

　　丫头送上清茶，素白的茶杯里散溢出悠远的香气，宋知卿低头嗅了嗅，又尝了一口，眼睛一亮，“是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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