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硝烟初起
林氏前台的接待一见安桃拎着饭盒走来，便自动走上前，恭敬道一句“林少夫人”，笑着陪同她走向电梯，为她按下林柏的专用电梯。
“少夫人，林总还在开会。”秘书说着为她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送她到茶几旁边坐下。
安桃笑笑，随意把饭盒放在茶几上，伸手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没关系，我坐着看看电视，给我来杯普洱便好。”
林柏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电视上正播着新闻。林柏略略扫了一眼，扭头坐在沙发上。
安桃打开饭盒推到他的面前，拿起一旁的筷子递给他。
“临水湾没中标的事情，安先生可有为难你？”
安桃甜甜一笑，提起筷子为林柏布菜，“他嘛，还没有动作。听说董事会的元老们倒是向他发难了，我想他应该是明白了一点什么。”
“想来也快了。”
“那如果林先生是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她问得漫不经心，半垂着眼眸，把一块萝卜放进口中细细咀嚼。
“那得看你真正想要什么了。”
安桃一笑，暗暗惊叹林柏这手太极打得也算天衣无缝。
安桃的忍耐力自是一绝，照旧日日给安家打电话，询问安虔身体如何如何，半句不提安氏不提浅水湾。与自家女儿相比，安虔的忍耐力可就只能占下风了，不过五日，安桃便接到来自安家的电话，请小夫妻俩去安宅吃饭。
可安虔等到的，却只有安桃一人来赴宴。
“怎么新姑爷没来？”
“他应酬多，只有我一天到晚闲着而已。”安桃走上前挽住安虔的臂弯，笑说：“我回来陪您，父亲难道不开心吗？难不成林柏比我要重要？”
安虔拍拍她的手背，亦笑笑，说道，“你这孩子。”
饭桌上，安虔自是坐主位，安桃落座在安虔右手边，殷勤地为他布菜。
“在林家，过得可还好？与公婆与林柏相处，一切还顺利吗？”
“我与林柏住在城东的公寓，每日晚上回林家老宅吃饭。公婆都很好相处，林柏对我也很好。”
“那便好，你大学毕业之后，也没有自己的工作，虽然林家富庶，但这样一切就更得小心。”
安桃笑着往老父亲的食碟里头夹了块春笋，“安家虽不比林家，可总不会让我在林家吃亏不是？看您说的。”
安虔叹气，说道，“你父亲我不才，安氏现在哪里有从前鼎盛，连浅水湾的竞标，居然都败给了余家人，真是……”
“不过失了一个项目，又有何大不了，女儿毕竟是林柏的枕边人，父亲愁什么？”
安虔放了筷子，瞠目道，“说得如此轻巧，你嫁给了林柏是不假，可安氏如今纵使有林柏这个女婿，却半分好处也捞不着，你说，如果你是投资方，可会把钱投给安氏？”
安桃垂下眸来，也不敢再拿着筷子，双手放在大腿上，委屈地说道，“可，可父亲啊，我也不是没有与林柏旁敲侧击过浅水湾的事情，林柏虽说没有责骂我，可终归是不高兴的啊。说，说‘安氏是迫不得已转行建筑，几年前还曾在工程上出过事。’我还能怎么说呢？”
安虔皱着眉头看着安桃，狠狠呼出一口气后，只能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他没有动作，安桃亦按兵不动，慢他一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桃桃啊，董事们倒是提议，让你进入安氏，先为安氏筹集资金，让安氏挺过这一关。”安虔
抬眼看安桃，一双眼虽不乏褶皱，眼中的冷光倒是仍旧刺骨，“你怎么看？”
“女儿什么都不懂，董事们是怎么穷途末路了，想起我来了？再说了，女儿又已经嫁人了，还是乖乖在家中呆着算了。”
安虔放下筷子，“说你不懂事。若只在家中依赖着林柏，只会轻贱你自己，将来连林夫人的位子也保不住。”
安桃亦乖乖放下筷子，颔首低眉道，“父亲说的是，是女儿考虑不周了。”
“我先安排你进安氏高层当个闲职，也算一举两得。”
“但听父亲安排。”
走出安宅之后，安桃回头看着只透出凄凄暖光的安宅，从手包中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只是须臾，便接通。她朱唇微启，说：“阿杼，像我们说过的那样，联系他们吧，是时候了。”
“是的，把时间定下来，然后把地址发给我，我亲自去。”
“我明白，但他们是我最关键的一步。”
渔阳镇。
临水而建的民居，乌如墨的瓦，白如纸的墙，灰如纱的天，细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水面起了斑驳涟漪。一扇和合窗被支起来，窗内女子拿起叉竿，轻轻固定住窗门。
女子望了望窗外的雨景，转头回来抬起手，捧起紫砂壶，茶汤缓缓流入对面的茶碗。
“渔阳水镇实在风景清丽，先生眼光一如既往地好。”
老者捏起茶碗，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沫，啜饮了一口，“我在棠州的时候，你仍是个黄口小儿，何来‘一如既往’。”
女子面色毫无尴尬，低垂着一双桃花眼，“谢宅还是先生的作品，晚辈日日观赏，为什么没有‘一如既往’呢？”
“谢宅？”老者嗤笑，“你说的，是安宅了吧。”
老者的手指在茶案上轻轻敲击，微微倾身似是想要看清安桃的样子，“那你呢？你是谁？你是姓谢，还是姓安？”老者往后仰，靠在软垫上，略略有些浑浊的双眼眯起来，“听说，你小半年前进了林家的门了。”
女子双手放在膝头，缓缓抬起下巴，双目含泪，却异常清明，“无论我姓什么，我都是谢云的后人。如今谢家家业危在旦夕，还望先生念在我外祖知遇之恩，救救他的心血。”
“谢家家业？”老者一声长叹，“谢家家业早就在谢璇嫁给安虔的时候没有了。如今？没有的东西还救什么？”
“想当年，你外祖是何等倚重我，连家宅都交于我设计把关，又是何等优待我的门生。如今呢？我已经在渔阳发霉十数年了，我老了，也认老了，我的子侄，另谋家业，我的门生们，散落各地，大势早已经去了。”
女子直身跪起来，“先生从前在谢氏举足轻重，如今亦桃李遍天下。我嫁入林家，脱离安家的掌控，又入了安氏。安氏现在已经无路可走，是恢复谢氏最好的时候。”
老者拿起茶杯，饮尽杯中茶。女子旋即给老者添了茶，老者把茶杯拿起来，轻轻品味茶香。
“桃桃啊，告诉梁爷爷，你想怎么做。”
“只要梁爷爷愿意，您所有的门生回到安氏。除了名字暂时不能变，安氏与谢氏没有分别。”
老者啜饮了两口茶，问：“当年谢璇害得谢氏改姓，桃桃啊，日后的谢氏，会不会姓林呢？”
“我永远是谢家人。”
“好。”
女子离开小屋后，又有一对璧人扣响老者的家门。
老者出门迎接，看见来人，眼睛竟是大亮，“啊，是舒窈啊！这位是？”
那女孩子娇羞地挽着身旁男子的手臂，眉眼弯弯，“他呀，快是爷爷的孙女婿了！”
“今天真是喜事连连啊！”老者喃喃道，把两人迎进了里屋。
数日之后，安氏召开高层决策会议，安桃也位列其中。
会议桌上刀光剑影，安桃面无表情地听着，刚开始还明白他们是在讨论这次浅水湾的后续竞标，慢慢地竟然听得云里雾里，会议桌的前部，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暗讽安桃嫁入林家无用，会议桌的中部，挑明指责正是这次联姻让林氏避嫌，会议桌的后部，零零散散地涌起一股责怪安氏上次决策失误，是黑历史导致安氏败北。
“别吵啦！”安虔一声令下，会议桌上竟然顿时鸦雀无声。
若是连这点威势都没有，安虔也不可能执掌安氏十数年。
“对于此次浅水湾住宅区的竞标，桃桃，你有什么看法？”
枪头直直对准安桃。从会议桌的一端，刺向会议桌的另一端。
她突然之间觉得有点好笑。何以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林少夫人这个身份，还是因为她面前这本文件夹里头应该有的文件？
“各位前辈的意见我倒是认认真真听了一大轮。浅水湾商业区的竞标安氏落选之后，浅水湾住宅区的竞标，我想，安氏一定要拿到。”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会议桌的前部，站在投影屏幕的前方，安虔的身边。
“与其他企业相比，安氏的强势从来就不是建筑承包，我所在的这所企业，从前是建筑设计的龙头，室内外设计在棠州无出其右。”
一个声音尖锐，“从前谢氏的设计骨干早已叛逃，说什么光复！”
“前些日子我拜访了梁文仲老先生，老先生应允我，今日与各位谈谈。”
纵使是会议桌上的年轻人，也深知梁文仲先生的大名。棠州谢氏的头号建筑设计师，当年是如何如何地风光，入谢氏，拜在梁文仲的门下，曾经是棠州市每个建筑设计师的梦想，更有无数年轻人远赴棠州，只为一圆此梦。
安桃拨通梁老先生的电话，低声说了几句话，按下了操作器上的一个按钮。会议室中各种嘈杂的声音沉下来，梁老先生的面容出现在投影屏幕上。
会议室中青年纷纷起立。
一众元老皆把目光投向屏幕。
安虔仍坐着，背对着屏幕。
安桃看着安虔，不禁紧了呼吸。
“老朽梁文仲。”老先生的声音缓缓充斥了会议室。
“老先生。”青年们竟对着屏幕深深鞠躬，几个女孩子更是热泪盈眶。
“谢谢各位抬爱，老朽十分也记挂棠州的人事物。老朽虽不才，但愿意带着我的门生，回安氏，与各位共渡难关。”
会议室中，低低的抽气声与压抑的欢呼声交响。
“但。”
安桃不敢再呼吸，安虔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平静如水。
“老朽有个要求，安氏答应与我梁氏合作，我的孙女与准孙女婿，会回到棠州，代表我梁氏。”
安虔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向梁文仲，“老先生，安某一定达成您的心愿。您的孙女与孙女婿都会直接进入安氏的决策层。”
安桃只觉得浑身冰冷仿若置身极北之地。
会议室的门打开，男子西装革履，正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往安虔走过去。
“我与未婚妻的婚礼三日后就将举行，她还需要准备一应事物，不能前来与各位见面。失礼之处，敬请见谅。”
“各位，这是孟竹山孟氏的孟玦，梁氏的乘龙快婿。”
安桃脚下险些不稳，一手抓在旁边的椅子扶手上，木质椅背的一角狠狠地嵌进她的肉里，她却浑然不觉。
孟玦理了理西装，扭头向她看过去，剑眉星目，一如若初见时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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