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中盅
“这个是轮椅，我以后坐着轮椅就可以去院子里了。”小悦本来是想今儿就出去转转的，只是才走到书桌前，就腿脚发麻，胸口作痛，如此也别指望出去了。
白香拿着图纸就去寻封彧，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在院外的羊肠小路上找到了他，旁边宋一颜也在。
封彧看着图纸，无奈一笑，她为了出去也想尽了法子。
宋一颜也看到了图纸，“这轮椅很是新奇，却也真是实用。”突然他心思一动，“我来下邺后，也认识几位能工巧匠，不如我去吧。”
封彧想到褚印桢那儿随时有事商量，他走不开，于是应了下来。
似乎老天要验证他的想法是对的，马上有下人来报：“封二公子，五殿下有请。”
封彧去后，宋一颜看了看图纸，想着他该上哪儿去找能工巧匠。好一会儿，他收起图纸，抬头便见白香还在那儿。“有事？”
白香一滞，“呃，不知道大人要去哪里做？我可否跟去？”说完她发现要求好像有点过分，于是补充道：“小悦对一些技艺很是感兴趣，所以我想看看，好回去与她讲。”
宋一颜皱眉，对于白香的自称有些不悦，方才在封彧跟前她可是自称奴婢的，怎么这会儿到了他这儿就变了呢？只是......那个女子好像也从不以奴婢自称呢。
宋一颜虽不满，到底也没点破，只点头让白香跟着。
一天颠簸下来，白香的两条腿哆嗦得厉害，都不听使唤了。她咬牙忍着，去了小悦的屋里。
“小香，你去哪儿了？”
白香坐下，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了下去。“跟着宋大人去给你做轮椅了，跑了很多地方，累死我了。”
“宋大人帮我做轮椅？”小悦惊讶了。
白香点头，“二少爷又被五皇子喊走了，也不知要忙到何时。这五皇子也真是的，整日霸占着二少爷，害得你们相处的时候都少了。”
小悦瞪了她一眼，“别胡说！我哪儿有要整日跟他在一起了！”
白香白了她一眼，“你就嘴硬吧，身子还没好利索就想着要出去，还不是想去看看二少爷。你想的是，他不能来瞧你，那你去瞧他好了。”
小悦被说中心事，老脸一红，好在没有旁人，她还能抗住。
白香喝了两杯水后，也不逗她了，问道：“你吃过晚饭没有？”
小悦叹了一口气，“整日的不动，哪里会饿？又如何吃得下？”
“吃不下，喝点鸡汤也是好的，等着。”白香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小悦会心一笑，有个闺蜜真好。
主院书房。
褚印桢坐书桌前，封彧坐下首左侧，而明雨则坐在窗沿上，说是这边风景独好！
“宫里还是要秘密去一趟，要彻底降服古巴，还得投其所好才是。”封彧说道。
明雨笑道：“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啊，天子的女人你也敢动！”
“若是真得宠，我也不必说这话。”
明雨一扬眉，“这消息打听得够好啊！”
封彧两指轻轻婆娑着，“远来北疆，不做点什么，怎么敢？”
褚印桢哈哈一笑，“我果然没看错人！”
“哎，你求的是不是太......”明雨想起当初封彧提的条件，至今都无法理解。根本就没有必要嘛！
“你要懂，除非西湖水干，雷峰塔倒。”封彧瞥了他一眼。
明雨一愣，“何解？”
封彧不经意间又用了小悦的话，想起她，似乎好几日不见了，不知她有没有发脾气。
褚印桢也想知道出自何处，却见封彧发了呆，如此看来，是小悦说的？
这时却听到封彧再说：“有一个智勇双全又武功高强之人，身高八尺，器宇不凡，貌比潘安......”
封彧每说一个词，明雨便高亢一分，最后他仰天大笑，“小彧啊，你总算明白了一回！”
封彧点头，“嗯，你同意我说的？”
“同意，形容得非常正确！”明雨一挥折扇，微侧头，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
褚印桢叹口气，摇摇头。
果然，封彧道：“既然如此，那你马上出发吧。”
明雨惯性点头，过后又反应过来，一脸懵，“出发？去哪儿？”
“回京。”
明雨瞪大双眸，指着封彧半天，最后直接跳到褚印桢跟前，“世白，你开玩笑的吧？”他还想去关外骑马呢，不想这么早就回京！
褚印桢点头，“我同意。”
明雨一根手指指了封彧，又指褚印桢，胸中堵了一口怨气，是怎么也吐不出。褚印桢凉凉的出口道：“再指，直接剁了手。”明雨吓得赶紧收回手指，一脸怨相的求道：“让暗卫回去也是一样的，何必大材小用呢？”
封彧站了身来，“暗卫怎能与你相比？你的身份在哪儿，若有意外也好处置。再说，你以轻功为傲，脚程也比暗卫快不是？”
褚印桢一锤定音，“你此次回去，不仅要去一趟宫里，还要帮我传一个话。”
见褚印桢认真起来，明雨也不再矫情，“什么话？”
“窦大将军听说本皇子要五角兽，已命人捉了一只，送与本皇子。”
“是传与大皇子听？”
褚印桢眼睛微眯，同意明雨的话。
“上次窦勇老头已将圣上喜爱五角兽的事传与了大皇子，想必大皇子已命人正寻着，若是知晓窦勇又示好于你......”明雨嘻嘻一笑，他最喜欢看戏了。
“如此不好玩。”封彧悠悠道。
二人望向他，不明所已。
封彧接着说道：“窦勇失了大皇子的信任，亦可再投其他皇子。他为了一已之私，竟将巫城拱手相让，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怎当镇北大将军之位？”
封彧在褚印桢跟前，向来不避讳什么，想说就说。他虽无功无名，好歹有些睿智，褚印桢的茫茫前途，不正需要他这样的人么？故而他也不怕得罪他，若真是因为他的逆耳良言而降责于他，那他也不必在他身边了。好在，褚印桢没有让他失望。
褚印桢眸光一闪，“你有何法子？”
“还是传你方才那句话。”封彧顿了一下，又道：“却是传给所有人知晓。”
一阵静默，明雨拍了拍封彧的肩膀，“你好样的！”
褚印桢兴奋的盯着封彧，“你说，谁能胜任这镇北大将军之位？”
“邹明江，不过他不会为你所用。”
明雨不解，“那你推荐他做什么？”
“邹明江为人正直，清廉。若不是认为窦勇出卖了巫城，触犯了他的底线，这次他亦不会出手相助。他可以死抵挡古巴，却不会暗中对付窦勇。这样的人，只会忠心于圣上。”
褚印桢思虑片刻，“行，就他了。”
忠心圣上的人，一辈子可用。
“如今之难题，是如何混入巫城。”褚印桢又愁了。
明雨一摊手，“这是你们的事了，各位，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他抱拳行一礼，飞身出去。对于明雨这种跳脱的性子，褚印桢也是无奈了。
他们有想过找完颜烈，但自从古巴败退后，将巫城守得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找他怕是不成了，只得等他出来，如此一来就被动了。
见夜已深，褚印桢让封彧回屋。
封彧刚推开门，便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呻吟，那是小悦的屋子！他迅速推门进去，只见小悦脸色煞白，双手死死的揪着胸口，被子因她不停的扭动而踢到了一边。
“小悦，你怎么了？”
小悦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心脏好似被钝刀切割一般，痛得连呼吸都不畅了。忽的有人扶起她，是熟悉的墨竹香，可是，她还是好痛！
封彧大喊几声，将白香与吴青山都喊了来。吴青山又慌忙去请府医。白香看着如此痛苦的小悦，焦急得不得了。
府医来后，替小悦扎了几针，封彧见小悦慢慢不动了，吓得叫道：“大夫，她？”
府医道：“不必惊慌，姑娘只是睡着了。”
封彧呼了一口气，问道：“她这是怎么了？前段日子已经好多了，怎么突然又疼痛难忍？”
府医抹了抹寸胡，“姑娘是中蛊了。”
众人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
封彧道：“什么蛊？”
“死亡花蛊。”
白香吓得脸色煞白，与小悦一般无二了。
“死亡花蛊是北疆之北，极寒之地的一种花虫。”
“发生了何事？”宋一颜被西厢这边吵醒了，一进屋就瞧见众人神色哀伤。他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小悦，“小悦怎么了？”
封彧心情沉重道：“她中蛊了。”
“什么？”宋一颜震惊了！他再看向小悦，她双目紧闭，唇色泛白，眉宇间夹杂着一丝痛苦，一张小脸竟是要透明了似得。
封彧问府医：“前辈可知解法？”
“解法不是秘密，很多大夫都知道，但想要做到，几乎不可能。”
封彧朝府医抱拳行礼：“前辈但说无妨，无论多难，我都要救她。”
“世间万物，皆相生相克。毒物生长之地，七步之内就一定有解药。”
“死亡花虫的生长之地？北疆之北？”
府医点点头，“北疆之北，在我朝还未有正式记载，但在关外有口述。游人称之为冰原，因为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从前也有游人进去寻找食物，但但凡进去之人都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冰原就成了游人的禁地。”
“但还是有人进去了，并且回来了。对吗？”
“是，否则这死亡花虫也不会出世了。相传藏巴族先去的藏巴汗，如今的藏巴汗之父，武功奇高，曾带领一只精锐军进入到冰原深处，后来藏巴汗出来了，失了一臂膀，而那一百人的精锐军却全军覆没。再过没多久，死亡花虫便出世了，解蛊之法亦是藏巴族流传下来的。但因无人能深入冰原，故而中蛊者必死，因此才得死亡花蛊之名。”
“徐大夫，果然学识渊博。”宋一颜忽然道。这个府医，他是见过的，平日里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老头，不想却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这时众人才缓过来，这个老头子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府医笑道：“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徐良是也！”
徐良正等着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不想所有人皆是一副“徐良是谁”的表情，顿时不高兴了。“你们这群黄口小儿，居然不识得老夫！”
徐良捶胸顿足，差点吐血，最后只得无奈的摇头，“也罢，不识得便不识得吧。”这一世，他好像求什么都是不得的。
封彧突然道：“徐前辈，您有法子进入冰原是不是？”
徐良摇头，“没有。”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盯了封彧一会儿，才道：“不过老夫能替这个姑娘暂时压制蛊虫，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寻死亡花。”
“一个月……”封彧没有把握。
“小伙子，一个月够了，想当初老夫只有二十天……”徐良说漏嘴，抬头便见一屋子人盯着他，人人目露“凶”光……
徐良咳嗽了两声，“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不说也罢……”
“徐老。”褚印桢得了消息，立马赶了过来，一进屋便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徐老，别来无恙。”
徐良抱拳见礼，“见过五殿下。”
褚印桢虚扶一把，“徐老不必客气，徐老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鬼子侠医，还请一定救救小悦。”
徐良摆手，“哎，老夫可没有解药，能暂时压制蛊虫就不错了。也是这姑娘运气好，若换了其他大夫，连这压制的法子也没有。”
见到褚印桢，宋一颜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他眉头一皱，眸光一闪，道：“五殿下，下官一直觉得古巴不在意小悦是否被救走，一定不简单。也曾怀疑是不是与小悦有关，故而当时请五殿下莫要赶尽杀绝。可见小悦回来后，伤势渐好，并无大碍，便放下不提。如今看来，他是知道，咱们救回了小悦，也还是要去求他的。”
褚印桢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封彧问道：“你是说古巴有解药？”
徐良听到此话，不同意道：“他是藏巴族人，有死亡花蛊不足为奇，但你要说他有解药，老夫是不信的。”
“为何？”褚印桢原先也是想着只要找到古巴就好。
“这死亡花蛊的解药并不是一珠草药，而是另一种虫子。这种虫子只生活在极寒之地，出了冰原，它就化作一摊水了。”
“只要将它放在冰窖里不就可以了？”
“老夫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一样活不过第二日。”
封彧急了，上前一步，朝徐良行大礼，“还请徐前辈告知法子，晚辈感激不尽。”
褚印桢亦道：“请徐老救命，日后若是有需要，晚辈定当竭尽所能！”
褚印桢的姿态摆得如此低，封彧又那么像那个时候的自己......徐良叹了一口气，道：“数年前，五殿下于老夫也算有恩，也罢，老夫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能不能拿回解药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徐良讲完，众人散去。封彧坐在小悦身旁，摸了摸她的小手，冰凉刺骨。他捧着她的手，低头轻轻呵气......
白香回到屋里，双手不停的颤抖。她到底做了什么？
“死亡花蛊并不是一中既死，而是有条件的。通常蛰伏一个月左右，蛊虫就会自行苏醒。但，若是服用了带血之物，只要一点点便可以立即唤醒体内的蛊虫......”
她想着徐良的话，后悔得要死。她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小悦？小悦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她怎么如此自私自利，如此狼心狗肺？
可是，可是她没有要害她，只想恶心她一下而已......
原来，白日里她跟着宋一颜去找人做轮椅，跑了很多匠铺，她才发现宋一颜原先说的认识几个巧匠是骗人的，他根本就一个都不认识！而且，为了确保做的轮椅是最好的，他在每个铺子里都问得非常仔细，一再确认那里师傅的手艺。最后经过一番斟酌，才确定下来。
整整一日，白香的心都酸涩不已。果然，是她奢望了么？她应该早就知道的，不是么？她只是山庄的丫头，而他是丞相之孙，仪态俊郎、年轻有为。他们怎么可能呢？那为何她还是起了这种心思？是了，是小悦。小悦与她是一样的，小悦却与封府二少爷私定了终身。二少爷对她好得不得了。小悦可以，那她是不是也可以？于是，她慢慢的不再去思考二人身份之悬殊，不去思考即便得了宋一颜的同意，在丞相府，她又能以什么身份活下去？
她只知道，小悦可以的，她也可以。
回府后她去给小悦拿粥，厨房里的小丫头竟然说羡慕她，起初她还是很开心的，可小丫头的下一句话将她打进了深渊。她说：“姐姐能在姑娘身边伺候，可见姐姐是个伶俐人，若是有机会，还请姐姐替香儿美言几句，香儿也想去姑娘身边呢。”
香儿？这个丫头叫香儿？名字里头有“香”字的，都是丫头么？白香再次想起了之前问自己的话：她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小悦的丫头？她觉得自来了下邺，好像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其他人，她不在乎，可为何小悦也要瞒着她？她瞒着她的事可能与二少爷有关，她不知也罢。可是，小悦起初招惹了吴青山，后来又与二少爷在一起，为何......为何连宋大人她也要招惹？她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术？才让身边所有男子都倾慕于她？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小丫头见白香不理她，而她又有要事去忙，便走了。白香端起鸡汤，无意间见旁边还放着一盆鸡血。回想白日里的种种，所有人都在关心小悦，封彧是这样，吴青山是这样，连宋一颜也是！为什么？为什么都是她？
被妒火蒙了心智的白香，不自觉的就把鸡血掺在了汤里！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索性就这样吧。鸡血又不是什么有毒之物，只是让她有些恶心而已，最多只是有些闹肚子而已......
只是白香没有发现，既便她疯狂的嫉妒小悦，尽管她累得要死，在回府后仍是第一时间去看小悦，听说小悦没吃晚饭，又气急败坏的去厨房拿鸡汤。其实，她像所有人一样，也是非常关心小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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