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2
“我不是拒绝他，我是拒绝你。”
“拒绝我？”杨绮重复了一遍，而后耐心解释起来，“你误会了，是林导听说有剧院要演独角戏，很感兴趣，才跟我一起来的，他看完了全场，对你的演技赞不绝口，你大可不必因为我多说了两句话，就拒绝这个难得的机会。”
孟回丝毫不为所动，定定看向她，“多说了两句话？那敢问，影后杨绮的‘两句话’，我该拿什么还？一晚酩酊大醉？”
“你，”杨绮气结，美貌却不因怒色而有所减损，“我什么时候要你还了？”
“你不要我还，自然有一天会有人逼着我还，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娱乐圈向来人情金贵，别的不说，就说今天，林导卖了你这个人情，你以为今天你下得了酒桌？”
闻言，杨绮脸上终于现出深深的无力，她自然知道孟回说得句句在理，且点点戳中她的艰辛处。
平日里她是万人仰慕的影后，粉丝无数，大小导演都向她抛来橄榄枝，然而好的资源总是稀缺，能出好片子的导演就那么几个，她虽不必像小演员一样出卖色相，但酒桌上的你来我往总是免不了，更别说她这回是有求于人了。
“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要为你儿子考虑。别忘了，你根本就喝不了酒。”孟回冷冷说道。
被他提起往事，杨绮苦涩一笑：“你居然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孟回唇边扯出一丝弧度，“那天你可是喝得烂醉，吐了我一身。”
那一天，她先是打电话跟他提分手，结果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醉得不省人事地倒在他家门口，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她怀孕的事。
孩子自然不是他的，对于她的不忠，他先是愤怒的，然而那个晚上，她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拽着他，跟他聊了一夜她和那个男人的故事。那时，他才突然发现，他一直以来喜欢的不过是她绮丽的容貌，而此刻撕破脸皮，看见那平庸不堪的灵魂，他反而一下子没了兴趣，放下的速度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快。
而此刻对着眼前仍美得找不出缺陷的面容，孟回顿觉寡然无味。
比起精致到360度无死角，似乎还是有点缺点更惹人疼爱。
想到这里，孟回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张面容，干净恬静的容颜慢慢清晰，竟意外地令他感到惬意愉悦。
他似乎出来得太久了。
一念及此，他不再犹豫，转身便往来时的入口走去。
“你去哪儿？”杨绮在他身后喊。
孟回并不回答，步履轻快，渐行渐远。
***
苏晓笛本以为孟回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经纪人的职位竟一路假戏真做，由她暂时承接了下来。
而她深知“食君之禄，为君服务”的道理，这三个月来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从剧院到各大影视公司，再从导演到制片人，她愣是硬着头皮搜集来了不少联系方式，记不住人脸就拼命记忆声音外貌细节，这样一番磨练下来，她好似破茧蜕变，不再那么腼腆怕事，不再那么软弱怯懦，甚至遇到素未谋面的圈内人，她也敢直接上去打招呼了，从前的那个自己仿佛越来越远，慢慢不见踪迹。
刚为往事轻叹了一句，苏晓笛就看见孟回从剧院里走了出来。
今天是他合约到期的日子，院长很是不舍得他，奈何孟回有自己的打算，谁也左右不了他的心意。
正这样想着，孟回已稳步走到她跟前，不紧不慢道：“罗应给你打电话了吗？”
苏晓笛点点头，翻出记事本，“他说那部戏三天后开始选角，就在东南大道的立方大厦……你真的考虑好了？”最后一句，是她内心深处的担忧。
孟回微一挑眉，“你怕我丢了工作养不起你？”
听出他语中的自信，苏晓笛放心下来，表面却佯作无奈道：“怎么会，能跟着您做事是我毕生的福分——”
“知道就好。”孟回心情大好，笑着揉乱她的发丝。
苏晓笛堪堪挪开脑袋，保住自己的一头青丝，不知道怎么的，孟回现在越来越喜欢这样对她了，或许是身高差的天然优势，又或许是她的头顶长得诱人拍打，总之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免不了被揉搓一番，害她时常顶着一头鸡窝从南走到北。
“对了，罗应还说，阿平在剧组学得很快，又会说话，可受欢迎了呢。说起来小语也要放暑假了……”
孟回听着她的絮叨，越发心旷神怡起来。
***
三天后，孟回如约参加了试镜。
如今不比五年前，哪怕他试的只是男五号的角色，他也需要老老实实排队叫号入场，而进了试镜室，他才发现面前坐着的，除了罗应，还有那么一两个熟人。
“孟回……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演过《伴你走过年华》的那个吗？”中间的刘副导看了看他的资料，嘲弄道，“怎么不把这条履历写进简历？这是你最拿得出手的作品了吧。”
“怎么？你认识他？”
“那可不，当年在那个组里，我还只是个执行导演呢，没想五年过去，原来的主演现在只能来试配角，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人就配合地嗤笑起来。
引荐他来的罗应自然是不知道这层源远，尴尬地打圆场：“咱们快开始吧，后面的演员要等急了。”
“行，那就开始演吧。”
孟回听完他们的对话，并不气恼，比这更难听的讽刺奚落他都听过，更何况他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现在他只想好好演戏。
这样想着，他按照自己排练过的剧本，不疾不徐演了起来。
他演得全神贯注，好似将全身心都投入了角色，不多时，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跃然眼前。
众人正看得起兴，忽然刘副导一拍桌子，不满地叫了停。
“罗应，你看你，选的什么人啊？陈修远这个角色剧本上写得清清楚楚，20岁！你看看他多少岁了？29！能演得了吗？你说能演吗？！”
罗应被点到名，忙小心赔笑：“是我没注意，要不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角色？”
刘副导被抚顺了毛，大发慈悲道：“这样吧，我看老赖的角色不错，就让他演吧。”
老赖是这部古装电视剧里的一个流浪汉的角色，受恩却不图报，反而处处想着讹主角一把，是个人人喊打的恶角。这位刘副导说让他去演这个角色，除了存心刁难，孟回想不出别的原因。
好在他早已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心态，此时的羞辱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这样一想，孟回从容不迫地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走出大门却未看见苏晓笛，正要拨一个电话给她，忽而听见背后传来整齐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一群人，正快步向一辆宝马走去。
孟回本想离得远一些，继续打电话，没曾想那女人走得急，踏下台阶的时候一个没踩稳，细高跟一崴就要往地上摔，他没空多想，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女人本已惊得花容失色，此时被稳稳接住，不禁眼前一阵眩晕，而清晰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深邃分明俊逸不凡的脸。
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孟回就将她放了下来。
她想要问他的姓名，不料男人已悄然走远。
女人坐进车里，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那远去的身影。
孟回一边往外走，一边再次按下苏晓笛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间隙里，从对面急匆匆跑来一个男人，后面还跟了一个，边跑边冲前一个喊：“锡冉，别跑那么快，来得及的。”
前面的男人毫不理会身后的人，径直向孟回走去。
“你好，请问刚才有没有一辆宝马开走？车牌是……”
得到孟回肯定答案后，面容姣好的男人气急败坏，“都怪你！叫你早点走，这不，还是迟了！好不容易打听出来李总……”
被责骂的人脸色颇不好看，扯扯于锡冉的袖子：“有人在呢，小点声。”
“嘁！”
“那我们怎么办？”男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无措问道。
“能怎么办？明天再来一趟呗，难道你想我角色泡汤啊。”
说完骂骂咧咧地走了。
孟回暗笑一声，离开娱乐圈这么久，他如获新生般地改变，这个圈子却是一成不变，不念旧情落井下石的，不择手段走偏门搏上位的，在这里从不会少，更不会断绝。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演好戏就行了。
正想着，苏晓笛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地：“抱，抱歉，我刚才想去买瓶水，半天没找到超市……”
“走吧。”
“欸？这就结束啦？那……”
“嗯，角色泡汤了。”
“啊……”看着孟回云淡风轻的模样，苏晓笛失落的心情略有平复，“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既然当不了演员，那我还是去做程序员吧。”
苏晓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真，真的吗？”
“哈哈哈，”孟回大笑起来，笑意直达眼角，边笑边拍拍她的脑袋，“你呀，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笨？”
“……”
“走吧，回家了。”
孟回低笑着，语气温柔，仿若能勾人心魄。
“嗯——”
嗯，勾走了她的心魄。
***
本以为角色无望了，没成想第二天居然接到了复镜的通知。
听着电话那头肯定的语气，苏晓笛欣喜若狂，反复确认道：
“真的吗？男四号？……昨天不是试的男五吗？怎么……”
“我还能骗你不成？这样，今晚让孟回出来吃个饭，不就一清二楚了嘛！”
“吃饭？”苏晓笛听出些许端倪，“谁请吃饭呀？”
“嗨，还能有谁，制片方啊投资人啊，人家不了解了解演员，就敢把戏给他演？”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啊！”说完，那边挂了电话。
苏晓笛拿着电话，心里七上八下地，看向另一边毫不在意的男人，纠结了半晌，开玩笑道：
“不会是潜规则吧？”
“总算聪明了一回。”孟回边翻动报纸，边赞许道。
见他毫无抵触之色，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苏晓笛瞳孔猛地一缩，大惊失色：
“难道你愿意……为艺术献身？”
“……”
孟回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她声音颤抖：
“还是说，其实你一直喜欢的都是男人？”
这下他霎时黑了脸，咬牙切齿地：
“谁告诉你投资方一定是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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