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冤仇难释
却说李莫愁将郭芙困于火中，脱身而去，正遇上前来寻师的洪凌波，二人见终南山处处火海，玉女心经一事只怕又要搁置，不由心中忿然偏又无可奈何，只得下山，路上却遇到几个断后的全真四代弟子。李莫愁见他们人多势众，碍于他们剑阵之威，也不欲惹事，方欲拉洪凌波远远避开。忽听那几个道士说到杨过小龙女之名，便驻足听着。只听其中一个道士道：“可惜了甄掌教一世英名，竟叫古墓派那妖女迷惑得失了方寸，白白弄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另一个道：“你懂甚么？那古墓派的妖女定是会甚么妖术，男人一见了便要入彀，你当人人都好似重阳祖师般道法精深，坐怀不乱么？便是杨过那般高强的武功，不是也给迷得非去娶那失节的女子？不然那小龙女大他那么些，又是他的师父，他怎能干出如此有悖伦常的事来。”先前那个道人点头道：“师兄所言极是，那古墓派处处透着邪门，定是修炼邪术所致。”
李莫愁听到此处，眉心一动，暗道：“师妹果然干出这败坏师门的事来，竟还敢以我古墓掌门自居，当真是不知廉耻！”她虽性情乖张，毕竟是古墓弟子，听到有人辱及师门自是心中不快，冷笑一声，纤手一挥，便赏了他们几枚冰魄银针，逼迫着几个道士将重阳宫中所见所闻说了个明明白白，直听得志得意满，方拉着洪凌波扬长而去。
那些个道士得不到解药，不多时便一命归了西，这是后话。李莫愁带着徒儿一路下山，心中暗忖：“想不到师妹竟和一个臭道士还有一段露水之情，当真助了我，待我抓到那臭道士，先将杨过这小贼气走，再向师妹慢慢套问玉女心经。”正如此寻思，便见一个人影踉跄赶路，且那人行动鬼崇，不禁疑心大起，施展轻功，急步赶去。瞧他后心，乃是一个道人，身着道袍地位颇高。便微一加劲，身形如箭般直纵过去，拂尘清扬便卷向他肩头，竟就是全真教的甄志丙，不由大喜。
甄志丙便是不受伤，也绝不是她的对手，何况此时重伤未愈？只是李莫愁顾虑自己对一个重伤之人出手有失身份，更着意折辱于他，便要洪凌波拿他。甄志丙毕竟是全真教三代弟子首座，有道是废船尚有三斤钉，虽然奈何不得洪凌波，一路打打停停，倒也往后山躲来。所幸如此，方留得性命遇到杨龙二人。
杨过一见是他，心中深恨他所为，若非小龙女嘱咐别再为难他，他便要杀了此人方罢。只是见小龙女神情呆呆的，不知在想些甚么，一时也不由迟疑救是不救。只听甄志丙道：“我，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你，你来替龙姑娘报仇，便……杀了我罢。”
李莫愁秀眉轻展，微笑道：“甄道长，你可误会我的来意了，我可是来帮你的。”言罢竟俯下身来，点了甄志丙几处大穴为他止血，甄志丙不知其意，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她一靠近，鼻尖立时涌来一股幽香，竟与小龙女如出一辙，他曾与小龙女肌肤相亲，事后更念念不忘，不由一震，心想：“这女子和龙姑娘师出同门，身上的气味竟也相似。”口中颤声说道：“李，李道长，你要帮我甚么？”只听李莫愁柔声道：“甄道长，你不是喜欢我师妹么，我带你去见她可好？”
甄志丙大骇，忙挥着手道：“不不不，我，我是没脸再见她的。”李莫愁道：“你这算甚么？你当你做的事谁还不知道么？你放心，这世间男欢女爱本是最平常不过，全真掌教与我古墓传人倒也匹配，你扭捏甚么？”甄志丙给她说的面红耳赤，只道：“李道长，令师妹，令师妹玉洁冰清，且，且已经和杨过成亲了，你，你莫要口出污言。”
李莫愁冷笑道：“她玉洁冰清？我口出污言？谁也不是瞎眼耳聋，自然瞧得真真切切，听得明明白白，倒是杨过那个小畜生欺师灭祖，干出这样有乖伦常的事来，我正要清理门户。你放心，我是她师姊，自然会给你做主。”
甄志丙眸子一亮，瞬又熄灭，摇头痴痴的道：“她心中只有杨过一人，又……怎会听你的话。”李莫愁道：“她心中自然也有你。”甄志丙一惊，眼中忽放异彩，颤声道：“你……你说甚么？”
李莫愁哼了一声，冷笑道：“师妹她武功高强，若非她心中甘愿，怎能叫你得手？”甄志丙忙道：“不不，那晚在玫瑰丛中，她是给西毒欧阳锋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才，才……”李莫愁笑道：“你这迂人，给那小贱人骗了，那小贱人学得我古墓至高武学玉女心经，早就有自己解穴的本事。”
甄志丙听得一呆，明知李莫愁巧言令色，半句也信不得，但所言却是他魂牵梦萦，虽是痴心妄想，却也巴不得自己相信，一时痴了。杨过也是一呆，想起那日于古墓内小龙女确曾自己冲开穴道，他心中虽信小龙女，但忧思多疑本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少经离索，生来比常人多了几番心思，不由得垂头看向小龙女。
他这一看不打紧，小龙女只当他疑心，不由全身一震，如中雷轰电击，脸色惨白，身子发颤，登时呕出一口鲜血。
李莫愁听到树丛声响，叱道：“谁？”
杨过见小龙女呕血，心中一慌，来不及答应。李莫愁见无人回答，眉心一皱，朝前一步，复又停住，暗道：“天色太暗，我这么过去，恐防有诈。”语气忽然恭敬道：“何方高人，还请现身相见。”手指却探入袖内，捏出几枚针儿来。
杨过听她语气忽然有异，便已料到她的心思，寻思：“可不能叫她发针，恐防伤了姑姑。”忙高声叫道：“李师伯安好，师伯可要仔细滑了手，莫伤了自己人，小侄参见！”说着便扶着小龙女踱出身来。
三人一见是他二人，不由“啊”了一声，甄志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两只眼睛只是呆呆看着小龙女，只见她花容失色，唇角带血，忙道：“龙姑娘，你，你受了伤么？”
小龙女仰头瞑目靠在杨过怀中，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雪花簌簌得落在她的脸上，竟不见融化。杨过当她不愿见甄志丙，便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叫道：“闪开，与你何干！”甄志丙置若罔闻，便奋力爬起身来，欲查看小龙女伤势。忽然脖子一凉，不知给甚么物事往后一扯，一只纤细冰凉的手便紧紧扼在喉咙上，方知是李莫愁用拂尘将他拉过，他咽喉被制，虽不至死命，却也说不出话来。
杨过只当不见，只是忧急小龙女，她面如死灰，身似寒冰，不知是不是体内剧毒发作，便听小龙女道：“过儿，过儿，我……她，她说的不是……不是真的。”杨过一愣，忙点头低声道：“是是，龙儿，你别急，那婆娘贯会胡言乱语，她说得话，我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小龙女闻言身子一颤，勉强睁开双眼。
便听李莫愁冷声道：“师妹，咱们又见面了。”小龙女只在乎杨过所想，听他不曾疑心，唇角轻扬，脸上恢复了几分人色，这才转过头看向李莫愁，见她扼住个道士，不知是何意，便道：“师姊，你好啊。”
李莫愁想起给他二人困在棺材里之仇，狠狠道：“好得很，再好也没有了，所以才来谢你！”杨过见小龙女似有好转，心中一宽，也笑道：“李师伯不必客气，你若欢喜，我们便将墓里那两个石棺都让给你也无妨，省得你还要跟徒弟挤着，岂不辱没了李师伯的身份。”
李莫愁气得脸上一白，洪凌波挺剑斥道：“你这傻蛋小贼，胡说甚么？”杨过眉心一动，扶着小龙女肩膀的手指轻弹，洪凌波登时软麻在地。李莫愁叫道：“弹指神通。”杨过轻笑一声：“李师伯不是见识过我的弹指神通了么，何用大惊小怪？”
李莫愁对玉箫剑法很是忌惮，略一思忖，冷哼一声道：“你这古墓派的小叛徒，净会找桃花岛撑腰，想来你师父也没教过你甚么本事。”话音未落，只听“笃”的一声，一个黑影重重砸在众人中间，溅起一片雪粉，正是玄铁剑，只听杨过道：“我师父教了我甚么本事，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莫愁神情一凛，不再言语，暗道：“这小子内功厉害，我拿他不住，恐要受伤。”心中便计较脱身之计。只听小龙女柔声道：“过儿，师姊没得罪咱们，你……你也别太为难她。”
杨过哼了声道：“咱们好好疗伤，若非她捣乱，你又怎会中毒？你若没有中毒，也不会受了两针就……”杨过说到一半儿，想起那两针是郭芙所发，顿了顿才道：“虽是阴差阳错，但也是她先起的头，怎么叫她没得罪咱们？”
李莫愁不料小龙女为自己说情，但想自己身为长辈，却要向杨过这小子讨饶，心中不忿，瞪眼向他望了一阵，叹道：“师妹，你究竟心地比我好多了。”
小龙女叹了口气，道：“师姊从先也很好。”李莫愁茫然瞧着她，心道：“是啊，我年少之时，何尝不是如她一般。”念此手中松了些，喃喃道：“是了，从前，他也说我很好。”视线移到小龙女处，见杨过扶着她，虽然面色苍白，眼角却蕴喜乐；又看向杨过，见他虽断了一臂，却依旧英挺不凡，兼之武功高强，为人又情深意重；接着移目至甄志丙，见他也呆呆瞧着小龙女，不由心中大为忌恨：“为甚么，为甚么我与师妹同为古墓弟子，论容貌武功，样样也不输她，为何她却受师父器重，更受人关怀爱护，我却要被人弃如敝屣？不，我一定要练成玉女心经，我一定，一定……”李莫愁想到此处，心中茫然，一直以来，她必要得到玉女心经而甘心，可此刻想到练成玉女心经之后要做甚么，竟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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