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不悔!不悔!

  有个声音不停在心里呐喊,耳边却吵闹不停,上官凤澜用力掐着雪衣的仁中,掐了一会,雪衣不觉得痛,但缓缓转醒过来,口里喃喃唤着不悔的名字,“带我去见不悔,凤郎,带我去见不悔!”

  上官凤澜一把将无力站起的雪衣打横抱起,一行的人迈出御书房,别宫里灯火喧哗,但因着后宫里正忙着皇上和皇后出殡前的法事,因此哭泣声回荡不绝,谁也没发觉别宫里的騒动,只有因近来朝事冗忙,住在别宫外殿的孟然和龙青天并阿碧等人发觉出了事,即刻匆匆赶了过来。

  上官凤澜抱着雪衣一只脚才跨进殿门,雪衣挣扎着落地,几步奔进内室,一路撞翻了屏风,扯落了珠帘,踢翻了花盆,偏殿自门口起至里屋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郡主在哪!”

  穿过一间间屋子,雪衣听闻一阵哇哇的哭泣声,是末离在哭。

  “王妃饶命!王爷饶命!”床前跪倒一片宫女太监。

  大抵别宫的不论大小宫人得知郡主出了事都来了,郡主若没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谁还能睡得着,黑压压都匍匐在寝殿里。

  雪衣的脚步终于在床前顿住,末离躺在一旁的摇床里哭着,她抱起襁褓里的不悔,害怕伸出手去探不悔的鼻息。

  随后跟来的上官凤澜和一群人都闯了进来。

  小喜子拿了年长的几位嬷嬷询问事情始末,老嬷嬷颤颤巍巍,将事情断断续续道了一遍,雪衣压低声音,轻声唤着不悔,圆圆的小脸蛋上一双眸子紧紧闭着,一动不动,也没睁开。

  不知何时上官凤澜站在她身后抱着她跟不悔,他想要抱过不悔,但她不肯松手,他检查了一番,声音里压制着惊痛,但还是将那几个字说了出来:“雪,不悔夭折了,是中毒。”

  “不————————”

  她不知道那一夜是如何熬过来的,只知道她死死抱着不悔不肯放手,直到眼窝都熬得陷下去,直到怀里的不悔再没有醒来,她才清醒的知道,她的孩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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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澈的河水蠕蠕流淌,碧流见底,鱼虾惊散而去,水面扶开一层水浪,一叶小舟簪满新鲜的花朵,轻轻落在河流里。

  小舟上鲜花锦簇,铺着雪白的缎子。

  林子里清风送来一阵幽香,天空飘着几层阴柔的白云。

  河流边立着几道身影,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

  上官凤澜陪着雪衣,雪衣抱着不悔,阿碧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准备冥钱香烛,一双眼睛也是哭得红肿。林子里有龙青天带着属下候着。

  雪衣轻轻抚着不悔的脸蛋,冰凉凉的触感,但却没有僵硬,让她以为不悔只是睡着了,她试图用那血玉救回不悔,可是不论她怎么祈求,那血玉甚至连光泽也没了。

  就像是不悔殁了一般。

  “公主,吉时到了,该送小郡主走了。”阿碧手里挽着装香烛的篮子,在河边点燃香烛插在小小巧巧的青铜香鼎里,起身说道,声音哽咽,一口气未说完,掩面背身而哭,

  雪衣让上官凤澜抱着不悔,从袖里掏出一只她亲自绣的精致荷包,荷包上绣着不悔的名字和生辰,她将荷包挂在不悔脖子上,再一次泣不成声。

  上官凤澜隐隐咬着牙,眼底有暗暗的冷色掠过。

  从牛家庄回来他见不悔并无碍,却没想到蝶双会对不悔下毒,且这毒连雪衣都未察觉,不悔的突然夭折,不止是对雪衣天大的打击,在他心底亦是沉痛的惊变。

  他将不悔放入那一叶小舟里,雪衣抓着不肯放手。

  “让我再看孩子一眼,让我再看看......”她又抱起不悔,不舍的亲吻着不悔的眉眼,这才将不悔放回小舟,上官凤澜掌风轻送,那小舟便无声划开,飘入河中。

  “不悔!”

  雪衣哭倒在上官凤澜怀里,上官凤澜紧紧将她搂着,目送那小舟漂流,阿碧抛洒冥钱,雪白的冥钱纷纷落在河面,随着簪满鲜花的小舟飘向下流。

  河流两旁山林里阵阵徐徐的清风送来,将那小舟拨向河流中,不一会便随风远去,只余一团模糊的影子。

  在河流边凝望了良久,雪衣迟迟不肯离去。

  “凤郎,你先随青天回宫,宫中离不开你,我想在这多陪陪不悔,就让阿碧一人留下好了。”雪衣望着水面低低说道。

  上官凤澜为她拢紧披风,在她额上深深一吻:“不悔走了,还有末离,别让自己累垮了,吹多了山风对身体不好,天黑前回宫来。”

  雪衣懵然的点了一把头:“嗯,我知道。”

  上官凤澜握着苍劲的拳头,那力道掩饰着他内心的愤火。

  阿碧陪着雪衣静静立在那,风吹走了一阵又一阵,也不知将那小舟吹向了哪,更不知此时的不悔已经飘到了何处?

  “阿碧,我要妳瞒着凤郎,帮我做几件事。”忽然,雪衣定定的说道。

  “公主打算做什么?”阿碧眸光一凛,听出雪衣话中的冷意。

  “替不悔报仇。”淡淡的声音,微微眯起的眸子,雪衣无限寒凉的将那水面凝望着,缓缓捏紧十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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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

  在下流某一处地方,浅浅的小舟沿着河面静静飘荡,只见从河边另有一艘船划过来,缓缓靠近小舟。

  那船头立着一位渔夫,戴着斗笠,“夫人,看到孩子了。”

  “嗯。”船篷里传出一把清清冷冷的女音,丝丝如水流低淌,听来约莫三四十来岁,“把孩子抱过来。”

  渔夫放下桅杆,弯身小心将孩子抱起,又走进船篷,将孩子交给里头的女人。

  那女子一袭棉布黑裳从头裹到脚,瞧不清容貌。

  只见那女子拨开襁褓,将不悔打量了几眼,从袖里选出一只瓷瓶,揭开瓶上封口,将瓶口递在不悔鼻端晃了几晃。

  “船家,回岸。”

  船在河流中轻摇,摇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从船篷里传出一把女婴哇哇的啼哭!

  女子嘴角浮着静雅的笑,抱着不悔哄了一阵,那哭声才渐渐停下,裹在黑裳下的手深入层层棉衣,将不悔衣襟拨开,只见心口处,渐渐浮现一枚月牙形的胎记,与末离心口那枚胎记如出一辙,那胎记微微泛着晕黄色的浅浅的光芒,忖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异常可爱。

  “以后,妳就叫月牙儿了。”凉雅的女音对着不悔轻轻说道。

  “咿呀......咿呀......”

  小不悔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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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王府。

  一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前,阿碧同雪衣走下马车。

  抬头望一眼景王府,雪衣静静的呆了好一会,依稀还记得两年前从北苍和亲来到东陵,仿佛那一幕幕就发生在昨日。

  只是如今的景王府前,多了那么一丝萧条的寂静。

  阿碧叩响府门,有家丁将门打开。

  那家丁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哟,是王妃和将军夫人,老奴失礼了!”

  那老家丁忙忙的就去叫冯管家和下人来相迎。

  “奴才冯全给王妃请安。”冯管家迈着苍老的步子迎了出来。因着当年的事,冯全在雪衣面前有些忐忑和愧疚。雪衣无心将当年的事记在心上,因此对冯全还是礼待一笑。

  “冯管家,劳烦你派人入宫告诉王爷,这几日我想宿在景王府。”

  “是。”冯全不迟疑,忙令人去办。

  雪衣边朝大厅里走,边问:“小王爷可回了?”

  “还未,小王爷大概要到酉时方才回府。”冯全紧跟着雪衣回答。

  “小妹可还好?”

  “还好,王妃既回了,可去晨风阁看看小王妃。”

  雪衣嗯了一声,又问:“老夫人怎么样?”

  冯全忽然顿住了脚步,雪衣也顿住脚步回头望着,“老夫人知道了?”

  冯全颌首:“小郡主没了,这消息想瞒也瞒不住,老奴极力隐瞒,可还是让下人走了风声,老夫人得知孙女殁了,悲恸难忍,昨儿一宿都未就寝,今儿一日又未进食,自午间起便躺在床上未能起身。”

  听了冯全的话,雪衣便先来到延熙斋看老太妃。

  冯全赶紧着下人去备晚宴,雪衣乍一看到老太妃那般苍老的情形,不由得怔了怔,想当年刚入门,那时的老太妃还是精神奕奕的老妇人,才两年光景,只是事过境迁,屡次的莫大打击也让那高高在上的妇人一夕白发。

  雪衣为老太妃搭了一把脉,又亲自熬了一盅药。

  老太妃因想着孩子没了最悲恸的莫过雪衣自己,因而勉强撑着喝了雪衣喂的汤药,眼里老泪纵横:“孩子,我这一身做过的罪孽太多,可只有对妳,老身这心里才是愧疚的,恨只恨这报应偏生不报在老身身上,澜儿,珠珠,莲儿,甚至是碧君,还有小妹那丫头,现在又是老身的孙女,最最苦的人是妳,老身看着你们一个个遭遇着不幸,想来这些不幸,都是老身造孽太多,报应啊!老天但凡开开眼,将这报应都报在老身身上,即便是这一刻眼一闭死了,老身也悔不当初,阴死地狱里也难赎尽这一身的罪......她才多大点的孩子,刚来到这世上就走了,作孽,作孽啊......”老太妃声泪俱下,恸哭不已,伸手拍着床榻,面上是无尽的悔痛。

  “老夫人,王妃痛失爱女,想来心里悲恸莫名,老夫人如此自责,倒惹得王妃又徒增伤心了。”一旁,服侍老太妃多年的较年长的婢女开口劝慰道。

  彼此你一言我一语的相劝,此时屋外有丫环的喊着,“郡王妃来了。”

  话落,公孙小妹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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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风阁。

  从老太妃的延熙斋出来,雪衣来到晨风阁。

  公孙小妹拿出从公孙家带来的上好的新茶让下人泡给雪衣尝,雪衣一尝,尝出了家乡的味道:“是北苍的香茶?”

  “是我爹爹让人从北苍带来的,姐姐尝着可好?”

  “我尝着挺好,当初在北苍,我最是爱喝这香茶的。”雪衣笑着抿着茶,将公孙小妹打量了一番,公孙小妹微微别开淡淡的脸色,避开脸上那一道烙印。雪衣还记得,当初的公孙小妹是那样的清秀可爱,一双大大的眼眸极是爱笑,每每笑起来,盈盈如一弯月亮。

  她想问公孙小妹过得好不好,可她心里明知遭遇过那样的一场噩梦,对这弱质纤纤的女子是怎样一种打击,能坚强活下来已属不易,她心中委实有些钦佩眼前这可爱的女子。

  “小妹,让姐姐帮你治好脸上的伤。”

  公孙小妹微微一怔,思索了一会,淡淡笑道:“不必了,这道疤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再说,脸上的伤可以好,发生过的事却是好不了的。”

  雪衣淡淡失落,神思之间,公孙小妹将人都支开了。

  “姐姐。”小妹拉起雪衣的手笑着说:“小妹要谢谢姐姐,虽然知道莲哥哥当年是为了姐姐才答应娶我,但是如果不是姐姐,恐怕我今生都无法成为莲哥哥的妻子。”公孙小妹脸上的笑意温柔而动人,缓缓说道:“知道吗,如果不是姐姐的那把金刀,也许这一生我都不能得到莲哥哥一个温柔的眼神,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内疚,可是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一年来,莲哥哥怕我再轻生,又因着觉得欠了我,他想给我一个孩子。我真的很喜欢莲哥哥,也很想为他生儿育女,可是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我不配做他的女人,更不配为他生孩子。我只要在他身边,哪怕是做丫头,能看着他好,我就好了。”

  雪衣心中微微泛酸,却又温暖不已。

  她知道,公孙小妹这一席话,间接的有开解她的意思,她也的确一直为那把金刀而愧疚,小妹这一番话,让她更加心疼起这如水一般可人的女子。

  妯娌正聊着,门外有丫鬟来传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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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哥哥,最近见你很忙,来,多吃点,别累坏了身体。”公孙小妹往上官重莲碗里夹菜,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从开饭起,上官重莲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雪衣身上。

  “来,这是你爱吃的姜片蒸鱼。”公孙小妹只是习以为常的关心着上官重莲,谁知上官重莲忽然将手里的碗往里一收,公孙小妹那一筷子菜掉在了桌面上。

  桌上气氛忽然间尴尬起来。

  上官重莲咬咬牙,有些晦涩的眸光凝一眼雪衣,但他没想到下意识的一收,却让公孙小妹顿时处于尴尬的境地,他嘶哑着试着安慰一声:“雪衣难得回来一次,给她夹吧,我自己来。”

  公孙小妹此时才察觉到上官重莲今晚的失常。

  了然到上官重莲是因着雪衣在,所以怕是不想在雪衣面前与她表现得太过亲密融洽的样子,所以忙附和上官重莲的话笑道:“是是,姐姐难得回来一次,是小妹失礼了。”说罢忙一个劲的往雪衣碗里夹菜,化解上官重莲的尴尬。

  雪衣吃着碗里的菜,只能试着忽略上官重莲不时望过来的灼热眼神。

  一顿饭毕。

  “莲哥哥,你送姐姐回香雪园吧。”公孙小妹接过下人手里的灯笼交给上官重莲,上官重莲深深望了一眼公孙小妹,默默无声提了灯笼送雪衣前往香雪园,香雪园里虽无人住,却每日都有仆人打扫收拾,因此十分干净,不曾荒废。

  “幽梦斋的兰花开了,我带妳去看看。”上官重莲低低说道。

  雪衣没有拒绝,两人进了幽梦斋。

  院门仆一推开,满院的兰香清冽扑鼻而来,曾经的点点滴滴瞬间都涌上了脑海。

  “还记得这个吗?”上官重莲从袖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雪衣,雪衣接过来,见那荷包沉甸甸的,便将荷包打开,里头一丝清甜溢出,她惊喜道:“是芝麻南糖!?”她捏了一点放入口中,甜甜的味道让她失去不悔的那颗悲恸的心稍稍有了一丝暖暖的安慰。

  她还记得当年他的行为虽轻佻放/浪,却也让她在无助的陌生环境里得到过许多温暖。

  “丫头,在我眼里,妳永远都是当年那个和亲而来的丑丫头。”

  上官重莲定定望着她,将这一句饱含深意的话随意的说了出来。

  雪衣抿着口中的南糖,笑着回答:“你也永远是我眼里的小王爷。”

  他略略一笑,眉眼间失落融化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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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香雪园里潜入一道身影,径直入了冬暖阁厢房。

  身影一直摸到床前,床上帐幔撩开,雪衣探起身子,“事情办得怎样?”

  阿碧压低声音:“照公主的吩咐做了。”

  “嗯。”

  “公主,七王府守备森严,闯王府劫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真的能行吗?”

  雪衣亦压低声音道:“不悔的死,唯有以命偿命!”

  厢房里一时再也无声。

  一直到翌日清晨,香雪园里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丫鬟急急的在外头敲门,“启禀王妃,冯管家让王妃赶紧到延熙斋去!”

  雪衣听出话里的急促,忙忙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外头丫鬟喊道:“是老太妃出事了!”

  雪衣即刻同阿碧一起下了床,简单梳洗一番赶到延熙斋。

  “王妃,不好了,今儿一早,老奴伺候老夫人起床,可,可老夫人面色蜡黄,不断呓语,发着高烧,这病一夕之间如山倒,此时连床也下不了了!”冯全十分焦急,见着雪衣赶来忙将情况告诉给雪衣,雪衣走进床前,这时门外又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上官重莲和公孙小妹也赶来过来。

  众人侯在一旁,雪衣端看老太妃面色,望闻问切了一番。

  众人只见雪衣的眉头越拧越深,最后惨白不说,眼底还有惊诧之色。

  “如何?”所有人等着雪衣说话。

  雪衣的手有微微颤抖,脸色越发惨白如雪,额上渗出冷汗,一旁的阿碧见着雪衣这样不免为雪衣急了,雪衣这才望着所有人,缓缓才咬出一句话来:“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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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感谢亲们阅读。此文将接近尾声了哦,月底或者下月初~届时请亲们继续支持猫的新文哈~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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