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马车醉酒
蓬松松沉甸甸的雪压在上将军府屋顶上，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四角飞檐微微翘起，一处积雪掉落，砸到地上碎裂开来。
游廊蜿蜒曲折，连接通往各处院落，正是拐角，小绿两手端着端盘，疾步快走。她衣裳穿得极厚，显得臃肿，裙摆随着脚步晃动，绣花鞋尖隐约可见。
一阵寒风吹过，端盘中的茶壶热气袅袅。小绿戒备四周，走两步探一眼，紧张之余不断急喘气，形成的白雾在她眼前散开，小绿却无暇顾及，不敢稍缓步。
小绿行至轻音院，敲了偏屋的门。
这三日，吴善一直被扣在轻音院偏屋，出不得院子。吴盈派小青看着，小绿连接近自己主子的机会都没有。吴善倒也不烦闷，吴盈每日都会去看她，与她说会话。
只是吴夫人借口罚吴善抄起家规，这事就没惊动吴仲先。吴善虽心系吴贤宁，却浑然不知院外之事，对此毫无办法。
吴善从屋里头打开门，见是小绿，惊讶的探向外头，把她急忙领进屋。吴善关了门，小绿也已经将端盘放下。
“小绿，你怎么能来？”
“夫人领二小姐受邀赴宴，多亏曹副将帮忙，支开清音院的守卫，奴婢这才能进来。”
“曹孟？曹孟怎么会出手……”吴善只是一想，便知厉害。她上前抓着小绿的手臂。“小绿，可是贤宁，贤宁怎么样了？”
“二小姐，奴婢正是要说贤宁少爷的事。二小姐被罚当天，通王府便派兵拿人，当时就抓走了贤宁少爷。”
吴善心有预料，却没想到事情早已经发生，她脚下不稳，心猛烈跳动着，紧张和愤怒参半。想起吴贤宁乖巧懂事的模样，吴善因自己没能陪伴而万分自责。
“现在呢？贤宁如何？”
定是出事了。曹孟听命于爷爷，绝不会凭白擅作主张。
“已经三日，贤宁少爷一直被关在司职府，陛下龙颜大怒，朝堂训斥上将军管教不力。听说今日贤宁少爷会被转到监察府去，像是要立判。”
“判？判什么？贤宁之罪……”
小绿想说一定不好，可又不知怎么开口。她犹豫了一下，只是道。“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曹副将让奴婢来找二小姐，说是让二小姐从后门走，曹副将已经备了马车……”
小绿话未说完，吴善已经拉开门跑了出去。
“二小姐！”
小绿惊呼，看着搭在榻上的裘衣，连忙拿上，跑去追吴善。吴善是习武之人，真跑起来，小绿如何追得上，转眼就不见吴善人影。
吴善被罚一事府中下人也都知晓，见着吴善疾步匆忙，赶忙给她让道。上将军府后门大敞，吴善一眼便瞧见门外停着辆马车。身穿盔甲的曹孟，正抱剑站着等她。
“曹孟！”
吴善面色严肃，这一声‘曹孟’倒有了几分吴仲先的威严。将门虎女，行事果敢。
吴善刚跨出后门门槛，便向曹孟伸手，曹孟将挂在腰间的吴善佩剑‘飞羽’扔了过去。两人动作默契，吴善接住飞羽，人已经来到曹孟跟前。吴善直接跨上马车，她掀开车帘，喘着粗气，回身问曹孟。
“贤宁怎么样了？”
“二小姐。”曹孟话少又不善言辞，如实回了吴善。“听说司职府已经出了调查结果，要斩杀贤宁少爷。”
吴善抓着马车一侧的手忽然有些颤抖。
“押送的士兵已经疏通过了，二小姐便跟着马车走，等在路上见贤宁少爷一面吧。”
“好。”吴善点头。“曹孟，这事谢你了。”
曹孟摇头。“贤宁少爷待曹孟不薄，能帮上二小姐和贤宁少爷，曹孟无憾。”
吴善点头进了马车，曹孟向车夫使眼色，对方连忙坐上马车，扬鞭驱马，赶忙离去。
马车非但普通，还十分破旧，看上去像是曹孟街上顾来的。可吴善顾不得这些，连自己衣裳单薄也察觉不出。关上车窗车门的马车仍旧漏风，寒风吹打着吴善身子，她双手冰冷，人也跟着发抖。
吴善拿出自己藏了三日的玉牌，几番设想，最后忽然改变了主意。
“到御史王大人府中去！”吴善开了马车门，急忙告知车夫。
车夫是淮安百姓，在淮安城谋生，对淮安各处府邸倒是熟悉。只是他却面露难色。“可，刚刚那位官人说要将您送到……”
“到王大人府去！他还要听我的，出了事我担着。”
“好嘞！”
车夫又是一扬马鞭，马儿吃痛快跑，马车颠簸，好在吴善紧抓着车门，才没有被摔回身后。
吴善回马车关上车门，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都好，贤宁不能死。就算娘和姐姐再怎么发怒，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不管有用没用，她都要拼尽全力……
吴善正想着如何措辞，究竟怎样才能增加自己的筹码，等了会，车夫忽然拉住马车，吴善差点便撞了出去。
“怎么了？”
“小姐，到了……可是，有人拦马。”
吴善抓起自己的佩剑，打开车门。
一辆三马齐驱的大马车出现在吴善眼前，马儿模样健壮，精神抖擞。马车上雕刻着精美的镂空花纹，车顶四角微微翘起，中间是以尖顶，是官家规格。车夫牵着马儿原地等候，而拦在她马前的，便是顾忠。
吴善抬头看去，顾忠身后的府邸，便是她的目的地。
“你走吧。”
吴善对着车夫说道，自己便提剑跳下马车，只是一个动作，顾忠便觉得，原本吴二小姐身上的柔和婉约消失殆尽。将门之女，身姿矫健，墨色的眸子中满是坚毅，提剑而来，步行如风，一别以往。
顾忠这才将一直以来的吴善，和传闻中当街御马的少女对上。
“吴二小姐。”顾忠向吴善抱剑行礼。
“故伊，你因何拦我去路？”
“回小姐，我家主子已恭候多时。”
顾忠差点忘了自己编的名字，一时有些分神。只是吴善没有分神他想，这才让他蒙混过去。
吴善原地想了一下，越过顾忠，举步朝马车走去。车夫是护卫高手，见着吴善提剑来势汹汹，差点下意识的去拦她。他紧绷着身子戒备着，眼看着吴善拉开帘子上马车。
马车宽敞，便是轻松坐六人也不为过。马车里头十分暖和，角落两处，都用木栏各固定了一个小巧暖炉。不过比暖手炉稍大一些，温度却非常的高。两个暖炉是为铜錾瓜棱模样，十分精致。马车中有一小案，上摆茶水糕点，一本书翻阅至半，卷着放置在侧。
车主人苏木，玄色长袍，玉簪束发，模样本就俊俏的他，如今一手撑着头，一手抓着酒壶，懒洋洋靠坐着。他慵懒的模样，凭白添了几分勾魂摄魄的撩人魅惑。白皙的肤色，抓着酒壶的手根骨分明，他见着吴善，他朱唇上扬，眸子温柔似水。
“你来了。”
吴善一进马车，便闻到了萦绕于车厢的酒气。探头一看，角落里可不滚着一个空酒壶。吴善选了个离苏木较远的地方坐下，还没等开口，就被他塞了一个东西。
一看，便是个翡翠雕花的福寿手炉。
吴善冰凉的手，在这一刻终于暖和了几分。
吴善不知道自己此时有多么的狼狈。
她身穿淡色染花棉衣，芙蓉条纹彩带裙，雪地中显得单薄极了。她乌黑的丝发只是简单的梳了一个垂鬟分髾髻，金钗玉簪固定，一路奔跑，些许丝发已经垂落。原本古灵精怪活力四射，如今却苍白着小脸，连红唇都不见血色。
苏木将手炉交给她之后，一抬手，便碰了碰她发髻中的玉簪子。可不是他送的那支。
苏木看着心中欢喜，身体向前倾，拉近了自己和吴善的距离。苏木从一处拿来自己的裘衣，展开披在吴善的腿上。
一进马车，便被人如此细心照料，吴善原本紧握着的飞羽，也不大好意思的放了下来。
“闻巡尹，你怎会在此处？还、喝成了这样？”
苏木浅笑，声音里满是愉悦，只是他明显已经有几分醉酒，嗓音低沉清雅。清澈如珠玉的同时，又夹带了些许邪魅的味道。“今日做梦想起了快遗忘的欢喜时日，心中高兴，不由小酌几杯。”
“闻巡尹，我不瞎，你哪里有酒杯，明明是一壶喝的。”
苏木一听吴善的话，举起酒壶，将手中最后一点酒喝了干净。他特意将酒壶滚到一处，两个酒壶相撞到了一起，发出响声，显得憨态幼稚。
“善妹，子然特意来助力善妹，善妹说话，可得依顺着子然才行。”
……
司职府大牢
太子特权进了牢中，与吴贤宁隔着木栏对视。
“吴贤宁？”
“你是谁！”
满身酒气的太子殿下轻轻一笑，却莫名有几分得意外显的感觉。“来救你的人。你可得唤我一声姐夫。”
“莫名其妙，哪里来的狂妄之徒！”
苏木摇头。“你哪里聪明乖巧？真不知凭何让她挂念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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