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魂牵旧梦
大元德昭五年，百姓康乐，一切如常。
择大元皇宫，放眼望去，金黄色琉璃顶在落日余晖下泛着迷人的亮光。四周红墙耸立，绿树成荫，偶尔见着三两成群的宫人举步走在回廊上，低头轻声，肃穆非常。
在大小各异的宫殿中，有一座被池水环绕，隐蔽于深处的阁楼。碧波荡漾，景色如画。入口有重兵把手，往里走过蜿蜒的石板小道，阁楼上牌匾上书‘常乐’二字，圣上御笔亲书，可见主人恩宠。
阁楼门紧闭，太监泰安和禁军军管顾忠，二人各自恭候在外，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不语。阁楼内传来吵架声。
“臣妾已经不是十六七的宫中新人，注意一下外表仪态又如何？陛下便只会说着风凉话，前天陛下不还是看着柳贵人出神。”
“皇后！你可是皇后，瞧瞧你说的话，哪里有点一国之母的样子。”
“那陛下便去找有一国之母样子的人，担当这个位置吧！”
“你……”
阁楼的门被人从里打开，一只金色彩云绣花鞋踏出门栏。泰安和顾忠连忙跪下，不敢抬头直视。
层层绣花裙摆被人提起，荡出色彩各异的波纹，上下两节的红紫色朝服，绣凤鸟飞天，袖子两侧银丝祥云漂浮，华贵无比。衣服的主人没有束着发髻，而是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娇艳粉嫩的脸上气鼓鼓的，不满之意尽显。她面上未施粉黛，看上去清纯干净，和这宫里头浓妆艳抹的宫人比起来，十分突兀。
此人便是德昭帝后，吴皇后，吴善。
她怒气冲冲的要走，忽然又回过头来。“这、竟然不追出来！”
吴皇后指着紧闭的阁楼门，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她走向跪着的顾忠和泰康二人。“你们怎么不拦着我。”
这是要找台阶下。
“奴才不敢。”泰康连忙应答。
吴皇后一个人在阁楼外徘徊，最后坐在了阁楼门前。阁楼门被人再度打开，大元德昭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皇后。
“你坐外头不累吗？”
吴皇后是个没脾气的，但凡人给她一个台阶，哪怕多么的硬，她也就顺着下来了。吴皇后站起身，推开皇帝陛下，又进了屋。
整个阁楼，又听吴皇后一人念叨。“太医分明说了那药伤不得身子，我这身子都重了许多，减点又如何？又不给我练剑习武，成天便让我吃吃喝喝，宫中的新人时不时在我面前展示自己纤细的腰肢，看看我这个……我这个一抓一大把肉。”
“皇后，你本身就没有多重……”
“胡说，前天你抱我起来的时候，分明闷哼了一声。”
“皇后！”
“陛下！”
“你、你简直胡闹。”
“我、还不是陛下一直盯着柳贵人看。”
“朕哪里盯着她看了？”
“那陛下解释一下，为什么臣妾给你打手势，你连脸都不转？”
“这、大宴之上，你给朕打什么手势……”
“借口！我就想吃那块桂花糕，都打了好几次手势，像个傻子一样，陛下眼珠子都不往我这瞟一眼。”
“朕没有，再说大宴吃什么桂花糕……”
“又是借口！陛下不要来臣妾这了，反正陛下也不喜欢臣妾。刚刚还冲着臣妾大吼，那药臣妾让小绿熬了许久，陛下一下就给掀翻了，还让臣妾在太医面前丢光了面子，往后太医署，臣妾还怎么使唤人……”
“皇后，你别一直念叨……”
“陛下觉得臣妾啰嗦！”
“朕没有这么说。”
“陛下就是这个意思！”吴皇后推拒着大元陛下。“陛下不要来了，反正来了也只是责骂臣妾。”
“朕什么时候……”
跪着的顾忠和泰安，就听阁楼门一开一闭，微微抬头，陛下已经被人推出了阁楼。陛下尴尬的游移眼神，整理自己被扯乱的衣袍。
“朕便如你所愿。”
陛下放出狠话，快步离开阁楼。顾忠和泰安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素来沉默寡言，不会表达的大元陛下，一旦碰到吴皇后，每次都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们作为近臣，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正是深夜，陛下于御书房批阅奏折，泰安捧着各宫娘娘们的牌子，恭敬的来到陛下身侧。
“陛下，夜已经深了。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
陛下看了眼牌子，便收回了目光。陛下头戴镶嵌紫玉的金冠，眉淡如墨，唇若桃红，白色的皮肤在烛光下仿佛透着亮光，他五官似刀裁，鼻梁挺直眸子深邃。大元皇室素来俊俏，陛下更是其中翘楚。只是其握笔认真冷峻，怒笑不限于形，帝王的淡漠让人不敢接近。
陛下放下手中的笔，整理好自己的金丝绣袍。声音清冷，悠悠响起。“皇后怎么没来？”
“这、皇后娘娘说，说今日不来。”
“她的原话？”
泰安吓得跪在地上，高捧着端盘里的牌子。“回陛下，皇后娘娘说，说，不搭理您了。求陛下恕罪！”
泰安磕着头，等陛下责罚，却等了许久，听得陛下问他。“皇后的日子呢？”
皇后的日子？皇后侍寝的日子？哪里有什么皇后的日子，陛下每日宿在常乐宫，早就用完了。陛下这是故意刁难他吗？还特意问一遍。
“回陛下，月中已过、余了六日。”
泰安哪怕是低着头，也能感受到皇上的无声威压。他管着这事，门槛都快被后宫娘娘给踏破了……泰安无奈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木牌，当着陛下的面，放置到最前头。
陛下伸出他指骨分明的手，状似无意的翻开。
泰安这才站起身，出御书房吩咐。
“摆驾常乐宫！”
陛下可真有够令人难以琢磨。落日前分明说不再见皇后娘娘，结果还要他一个太监给台阶下，君心难测。陛下这可是，山不就我，我就山？
平日里都是皇后娘娘主动，皇后娘娘一旦闹脾气，可让陛下头疼。
夜里陛下入了常乐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吴皇后扭头不肯看人。吴皇后高坐在榻上，一身亵衣，晃着脚丫，意外的，手里竟然拿着刺绣。
陛下被晾了一会，走向吴皇后，找事跟她说话。
“皇后，夜里挑灯，对眼睛不好。”
“陛下管得倒是挺宽，管着臣妾身子，又管臣妾的眼睛。”
陛下被堵得，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皇后。
“陛下不是说不来了吗？”
“翻牌子翻到的。”
皇后满脸的了然。“原来臣妾也能有牌子，臣妾运气可真好。”
陛下再次被堵得，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皇后。
吴皇后见陛下无言以对的模样，绽开颜决定放过这个闷葫芦。她拿着刺绣给陛下看。“荷包，绣好了送给陛下，当是给陛下赔罪。”
陛下没忍住往外拉扯的嘴角。“皇后这两个野鸭子，倒是别致。”
“不喜欢不要！”
吴皇后收回自己的绣品，却被陛下从榻上打横抱了起来。吴皇后可不是矫情之人，她甩手就丢了自己的绣品，两手抱着陛下的脖子。
陛下看着吴皇后，心生欢喜，用额头碰了碰她。吴皇后蜷缩在陛下怀中，发出悦耳的笑声。
画面一变，不过转瞬间，整个常乐宫忽然被大火吞没，大元陛下茫然无措的站在宫外，无论宫女还是太监，更甚者是士兵，都参与灭火之中。宫人提着水桶，来来往往，吵杂声一片。
泰安扶着陛下，觉得只要他松手，陛下就能瘫倒下去。见着陛下如此模样，泰安两眼通红，掉下来的泪，只能偷偷用袖子去擦，生怕自己一个动作，惹得陛下伤怀。
陛下推开泰安，挪动脚步，在一处冒着余烟的废墟中翻找着。泰安上前想拦，却实在不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最后，泰安看见，陛下从一个未烧尽的柜子中，找出尚未烧尽的荷包一角。
常乐宫，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此间再无吴皇后，永世不见常乐宫。
……
太子别院
苏木因连夜批阅折子，睡意袭来，只得伏于案上入梦。顾忠有事要报，屋外敲门，未见反应，便提剑推门而入。
顾忠意外见苏木险于噩梦难以自拔，连忙上前。
“善儿、善儿……”
苏木额上皆是薄汗，顾忠犹豫些许，轻轻推醒他。“殿下、殿下……”
苏木睁开眼的一瞬间，眸子里溢满了哀痛。他闭起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苏木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
“何事？”
“回殿下，江詹事已到淮安，求见殿下。似乎，是想与殿下相商司职府吴贤宁一案。”
苏木摆手让顾忠下去。“让江詹事稍作等候。”
“是。”顾忠应答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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