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宣华心事

　　那个本该活得恣意洒脱的自己。


　　那个曾在读书台中为一桩事而欢欣雀跃的自己。


　　而非如现在这般，成日里端着一副沉稳的架子，绷着一张脸皮，时时刻刻提着一颗心，喜怒哀乐、嬉笑怒骂皆不能随心所欲。


　　是时候了。


　　献容在心中暗暗地想着：也是时候了。


　　她因落水受了风寒，又伤了身子，脑子也不甚清楚。但她却是知道的，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都有人极为细心地照料着自己——比宫人们要来得更加妥帖，也更加让人觉得温暖。


　　这种温暖，甚至，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超过了阿兄所赐予她的一黔…


　　献容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那处，正静悄悄地躺着一把金钥匙，那是来自司马衷的，他的，价值连城的，私库。


　　不，不是价值连城。他是皇帝，富有四海，他的私库的价值，也早已超过来了数十座城池。他那般信任自己，毫无保留地将一切都给了自己，献容想，她的前半生似乎都是在无尽的期望与失落中度过的，可，直到认识司马衷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离幸福、离最璀璨的人生那么近。


　　她细细地回忆着，似乎，自己所有的一切有关于美好的记忆，都是由司马衷给她带来的。他数不尽的财富，至高无上的地位……


　　还有，他对自己这个嫡妻的爱重，千般百般不计一切的维护。


　　若不感动，那是假的。若没有触动，那也是假的。


　　献容素来知恩图报。


　　阿兄既给了她一条命，她便总要想方设法地回报他才是。


　　如今，她已为人妇，阿兄也已为人夫，曾经那些没有宣之于口的心愿和希冀，现在想来，竟然像是前世做的一场梦。


　　这场梦，献容足足做了半生有余。


　　如今，她早已认清现实，更何况，还有一个人全心全意，不计回报的对自己那么好。无论如何，那场痴心妄想的绮梦，在一次次的失望与伤心中，也早便该醒来了。


　　献容将宣华公主紧紧地搂在怀中，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边眯着眼暗暗地想着心事：她还有最后一桩任务，只要那件事情一做完，日后，她的一切，她的人生，便只由她自己做决定了。


　　想到这里，献容又觉得有些头疼。


　　自阿南被司马衷带走只有，她在这宫中便如一个睁眼瞎子般，每走一步，都是寸步难行的。


　　不行，明日，一定要再去见左太妃一面才是……


　　“羊氏阿容……”宣华公主在她怀中紧张地拨弄着手指：“你再容我一些时日，再容我一些时日……”


　　声音里的动摇显而易见。


　　这样的宣华，更加叫人心疼了。献容便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刚要些什么，却又听得怀中那个人儿犹犹豫豫的张口了。


　　黑暗里，宣华公主既挣扎又纠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她犹豫着，两只手悄悄地捏紧了衣角。


　　那话，她实在是不知究竟从何起。论理，他是自己的父亲，子不言父过，是她从就学过的道理。可是，当她闻着献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还有她此刻身上那种温暖的气息，却让宣华公主原本坚定的心悄悄地动摇了。


　　“我实是不知，究竟应该怎么，你才不会生气……”


　　献容便笑了。


　　“宣华，你想什么，直便是，便是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她想了想，又添一句：“若你实在不想，便不吧……”


　　“宣华，夜已深了，既你父皇不在，你便与我一道睡吧。”献容着，又将宣华公主的被子掖了掖，只留一个头在外。


　　在这个倒春寒的夜里，被窝也散发着暖暖的，叫人忍不住就觉得安心的气息。


　　宣华公主缩在被子中，更加纠结了。


　　那件事，究竟是，还是不？若是了，从此刻开始，羊氏献容便会从此刻难过，可若是待到明日，她从旁饶嘴里知道了那个消息，又毫无防备的，想必，会更加伤心……


　　想到这里，宣华公主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地抱怨起司马衷来。若不是他乱来，又怎会害得自己陷入如此两难的抉择之中？


　　到底，还是父皇的错。父皇行事越来越奇怪，以她的脑子，是越来越看不懂父皇的行为了……


　　宣华公主在被窝里对着手指，不知不觉中，她已偷偷地咬住了被子，以牙齿反覆地在那薄薄的布料上碾压着，留下一个个牙印。


　　果真还是一个孩子呢。这下意识的动作，也只有孩子才做得出来。


　　献容便笑，又拍了拍她，“宣华，时辰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是，是不早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要亮了——而那个消息，也会铺盖地地传遍整个洛阳，传到羊氏阿容的耳朵里，让她更加不快……


　　宣华公主这样一想，便觉得心中越发地不忍了，嘴巴便于脑子先行一步：“羊氏阿容，我有一件事想要与你，你别生气……”


　　她一边着，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背脊打得直直的，分明是一个认真严肃到了极点的姿态。


　　“羊氏阿容，我接下来所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很是不快，可是，我希望你在听了之后别忙着生气，多给他一些信任，也好听一听他的解释。他那人，我是知道的，行事素来就没有章法，羊氏献容，你一定别忙着难过，也别生气……”


　　她的手，已悄悄地在膝盖上握起了拳头。


　　心中更加不高兴了。凭什么父皇惹的祸，要让自己来灭？


　　可她望着献容满脸懵懂的模样，又觉得心中添了些难过：这下男人，果真，每一个是能够靠得住的。


　　她是亲眼见过父皇对献容的爱重的，也是亲眼见过不过片刻，他便将献容抛之脑后……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愤怒和不能接受。这种愤怒，甚至，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超过了那件事的本身。


　　在这一刻，宣华公主竟突然觉得，似乎，她比羊氏阿容来得更加失望。她想，或许因为那是她的父皇。在她的记忆中，父皇从未因为任何人而见异思迁过，唯有这一次……


　　献容瞧宣华公主这样的态度，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由也端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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